彼时晚风微动,净扫天地。
云裾霞绮漫展开的绮丽流光,宛如一层纱縠(hú)①,淡淡笼住深恨脚下生根,而无法为自己好生辩白一番的十皇子刘彘。
张扬热烈的盛夏,就连黄昏日落都异常地鲜明灿烂。
他微微昂起头来,抿着下嘴唇朝前望去,只见那个即将要隐没进宫门中的小小身影被晃上了巨大的彩色光晕,明晃晃地,刺地他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他慢慢垂下头来,把自己抱地越发紧了。
不就是会吹很厉害的陶陨吗?
有什么了不起的?
等三姊姊从离宫从母那回来,他就叫三姊姊也去学陶陨。
以后再想听,就要三姊姊吹给他听。
小芦菔头畅想地刚要舒展开委屈的眉头,忽然倒吸了口凉气。
但是——
要是三姊姊学不会怎么办呢?
之前他吹过陶陨,好难吹的。
他这么聪明都学不会,更何况是没他聪明的三姊姊。
是的。
小芦菔头刘彘眼下对自己有着充盈到盲目的自信心。
因为他学东西非常快,几乎是一教便会。
所以就连最是威严的父皇,都曾忍不住把他抱在怀里高高举起,笑着夸他是最聪明的小皇子,不愧是高祖送来汉室的小金猪。
而三姊姊嘛——
就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学什么,都得翻来覆去地一直学。
因此啊,她还真有可能学不来那么困难的陶陨。
思及至此,小芦菔的眉头蹙地更紧了。
唉——
大家都是一根藤蔓上的瓜,为什么他就如此聪明呢?
嗯……
大姊姊和二姊姊可能会比三姊姊聪明点,但她们都在薄母后宫中,即便学会了,也是远水救不了近渴啊。
因为对自己盲目自信,而把陶陨想象地异常艰难的小芦菔头,顿时整个人都有些不不好了。
难道说——
他想听陶陨的话,除了听她吹,暂且还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那要不然……要不然他以后就不听了,等母亲接他们回去后再说?
可是——
可是他真的好喜欢听陶陨啊。
那幽深的音色如诉如泣般地引人入胜。
小芦菔头一时间愁到能滴出水来。
但为了自尊,他选择忍痛割爱。
不听就不听。
又能怎么样呢?
有意思的东西那么多,他可以去玩别的啊。
只不过,到底有些意难平。
为什么呢?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呢?
是的。
小芦菔头为此真心实意地困惑不解。
他降临到这人世间的时间虽短,要到下月初七方才满上一年。
但他所收获的喜爱和肯定,却比许多人终其一生所得到的都要多得多。
从长辈到兄姊,再到身边服侍伺候的宫人,没有人不喜欢他。
大家都抢着抱他,抢着牵他,抢着跟他玩。
只要他笑一笑,大家就会特别地开心。
所以,他从未想过会有人不喜欢他。
因此,跑地头都不回,避他如洪水猛兽的阿娇,对他的自尊心真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打击。
如水光影在光滑如镜的见方青玉地砖上潺潺而动,他又圆又黑的眼眸中也渐渐氤氲起了水雾。
为什么不喜欢他?
他明明那么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