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风一般地从成排的连盏灯前卷过,瞬时搅地满室灯影都晃动不安起来。
再次拜倒的宫人,不解呼喊的母亲,全被她抛在了身后。
她冲出了正殿,拐过了回廊,很快便望见了偏殿。
只一眼,她脚下便像被扎漏了气的皮球,软绵绵地滞缓下来。
他果然还在那里。
蹲在地上,用双手抱着双膝,头埋地又低又深。
任凭围在左右的宫人如何堆着笑脸柔声劝哄,他都充耳不闻,毫不理会。
远远望去,简直就是一座倔强的孤岛。
她喉间一哽,忽然莫名地有些悲从心中来。
只是,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悲是因为从未显露过软弱的他,还是为了曾被困在无边孤寂中的自己。
她缓吸了口气,慢慢地走过去。
沿途的宫人,重重拜倒下去,又轻又柔的声音里淌满了毕恭毕敬:“问堂邑翁主安。”
堂邑翁主……
她慢慢吐出那口气。
多好的称呼啊。
比皇后殿下,听着不知道要顺耳多少。
所以——
她不该来的。
她心里不是不清楚,一旦和刘彘和好,他可能会缠她缠地更厉害。
然而,她还是被那股突如其来的冲动给挟裹了。
而到了此时,显然也已经来不及反悔了。
因为,她已经走到了偏殿门口,围在刘彘身边的宫人已经带着期待向她拜下了。
她摆摆手,让她们退下。
那座孤岛,照旧岿然不动。
仿佛对外间所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已经彻底地与世隔绝了。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阿娇看着那轻颤的睫毛,那渐重的呼吸声,不觉有些想笑。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在距他一步之遥时停下:“彘儿,该用暮食了。”
刘彘听了这话,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阿娇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既不惊,也不气,而是叹了口气,微弯下身来,朝他伸出手:“之前是阿娇姊不好,不该不带你一块玩。”
不——
不是这样的。
我不是要你的可怜。
所以——
哪怕,哪怕你向我道歉。
我也再不会跟你说话。
刘彘抿紧了下唇,沉默而执拗地团着自己。
但是——
好奇怪啊,之前她不理会他时,他也生气,他也委屈,但还是咬牙可以挺住的。
可如今她一说话,忽然便觉得心酸到了极致。
她为什么不喜欢他?
明明人人都说他最可爱。
就算他真的哪里不好,说出来他也会改的啊。
为什么要头也不回地跑掉?
而就算她这么过分,他也没有真的生气,还一直在这里等她回来。
只要她给他一个台阶下,他就会兴高采烈地跳起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她连这不肯。
如今,又来可怜他什么?
他鼻子一酸。
眼眶终于被遏制不住的委屈压红了,泛起粼粼水光来。
他怕她看见,忙把头垂地更低些。
而后艰难地哽咽了数下,把即将掉落出来的泪珠吞了回去。
然而,她似乎还是看见了。
他听见她含着无奈地轻笑道:“别哭了,阿娇姊给你吹陶陨好不好?”
谁哭了?
他一下便炸了,只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极大地侮辱。
他唰地一下抬起头来,本欲为自己分辨一二。
但不知道为什么,刚一张嘴,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滚落了下来。
它们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争先恐后地顺着脸颊滑跌在地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