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了正殿后稍作歇息,宫人们又鱼贯奉上瓜果浆酪来。
阿娇暮食用地很是充足,因而酨浆、醴酪、瓜果、点心,她都一口没动。
而刘彘,自然也就更不感兴趣了。
他围在阿娇身旁,小蜜蜂一般地嗡嗡个不停:“你之前说过的,给彘儿吹陶陨的。”
那缠人的模样,直把馆陶和窦太后都逗地不行,齐齐催促起阿娇来。
阿娇忙笑着应了声好,吩咐宫人取了陶陨来,把白日里乐府令丞新教的几个乐段吹给刘彘听。
乐音一响起,他便用小手捧着小脸,微微仰头望着她,满脸满足的笑容。
其实这样也不错,她本来就是要多加练习的,还能哄地安安静静,真是一箭双雕了。
而刘怡,则是越发地无奈和无语。
尤其是在乐段吹完的间隙,窦太后和馆陶长公主在那赞不绝口时,她简直想夺门而出。
不过是把几个乐段吹地完整而流畅罢了,但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但不管刘怡愿不愿意,喜不喜欢,这一晚上到底是在幽深婉转的陶陨声度过的。
等到窦太后终于开口打发几个孩子下去歇息,她简直有逃出生天的感觉,忙拽了意犹未尽的刘彘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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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回到寝殿后,洗漱、更衣、吹灯、落帐,眼看着周遭都安静昏暗下来,偌大的天地只剩下这与世隔绝的一方小小床榻了。
她总算可以窝进柔软舒适的被窝中,舒舒服服地伸展下疲惫了一天的四肢了。
只是,之前不是忙着吃饭,就是忙着吹陶陨,倒顾不得东想西想。
如今一安静下来,思绪又不觉纷乱起来,整颗心就像泡发了一样地往上堵,堵地她想叹气。
往后,刘彘会更黏她。
恐怕,很难同他做个陌生人了。
但事已至此,又能怎么样?
还能再次时光倒流不成?
她翻了个身,到底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其实,想要避免金屋之誓,重点应该在于她的母亲,而不在刘彘。
小小的他,能左右什么呢?
所以——
和他玩耍,做个朋友,其实也并无不可。
睡吧。
明天还要早起呢。
她缓缓阖上了双眼,又躺平了身子,逼着自己往睡梦中钻。
可如愿入了睡,却做了一个古怪到极点,又真实到极点的梦。
梦里,她没有被废。
梦里,也没有卫子夫。
梦里,她和刘彻没有任何嫌隙,甜蜜一如初嫁时。
梦里,那已经是元朔二年的盛夏了。
梦里,她也是在睡觉。
半夜时,下起了雨。
那雨起初小的像雾,落在屋檐树梢上,像层薄纱披下来。
铅灰色厚重的云层遮蔽了寒月繁星,万籁俱寂的天地间黑魆魆。
燥热的夜风吹斜了雨雾,千万缕细线卷成一股轻烟,迷蒙着黑暗中的一切。
它渐渐下大,滴滴答答地打在飞鸿纹瓦当上,好似低眉顺眼的琴女正徐徐拨动琴弦。
氤氲开的湿气中流散开幽微的光影,潺潺雨流顺着瓦槽淌下来,打在白玉台阶上。
她迷迷糊糊地醒来后,觉得很是有些口渴,但身子睡地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想唤外间守夜的宫人进来倒水,却连张嘴都张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