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耶律成虽然是契丹人,却他没有什么大的本事。
但他是三股反叛势力中,最大,最强的一支。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民族之间的问题。
辽国统治阶级是契丹人,但汉人人数,在契丹人之上。
辽国初立时,如果一个契丹人杀了一个汉人,他只需要赔偿金额就行了,汉人杀了契丹人,诛三族。而且这个金额不是给死去汉人的家属,而是给官府。
再这样的大环境下,燕云诸地的汉人苦不堪言,民不聊生,时有反叛。老杜就是这一背景下出生成长的。
后来,民族矛盾越来越尖锐,辽国当权者不得不改变政令,契丹人杀了汉人,要坐牢,赔偿金也变成一半官府,一半受害人家属。而汉人杀了契丹人,处死,全家连坐,由契丹人的家属决定收为奴仆还是处死。
这个政令换汤不换药,基本没有什么改变。
直到耶律贤继位后,这位仁慈的野蛮帝王,修改的更加公平。
契丹人杀汉人,坐牢,罚款,赔罪。汉人杀契丹人,处死,家属尽为官奴。
这个政令其实是耶律贤很努力才得来的结果。军队大部分是契丹贵族掌权,朝廷也是。如果耶律贤将一切都平均了,那契丹人就不干了。
我们辛辛苦苦打天下,到最后和被征服者一个地位,那流血流汗是为了个啥?还不是为了优越感!
而汉人更不爽,老子们辛苦种地,国家有战事就冒死作战,回家就被梳着辫子的契丹人欺负,这能忍?
耶律贤缓解了民族矛盾,却没有解决。而耶律成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带动无数汉人反叛,从者云集。
当然,也不乏许多投机分子。
解决完西边和北边的叛军后,耶律隆绪令王臣鹤镇守西境,封为辽西路总节制,赐北原伯。而后令耶律斜珍带兵东进,回到上京拱卫京城。
燕燕坐在耶律贤死去的那片猎场里,天空中卷着白云,疾风吹动,草长的鲜嫩。又是一年春。
只是那个伟岸温柔的身影,何时归?
“母后。”
耶律隆绪走到燕燕身后,替她披上一件袄子。
“风大,当心着了凉。”
燕燕拉着耶律隆绪的手,耶律隆绪在她旁边的草地上盘腿坐了下来。
“是母后害死了你父皇。”
燕燕平静的说话,却让耶律隆绪大吃一惊!
“宋廷的太监王继恩,是母后的人。哀家曾下令,让他杀了赵匡胤。”
耶律隆绪惊讶的看着母亲,有些认不出她:“母后……你……”
“所以,别看这些人闹得欢,可他们并不是杀了你父皇的人,杀他的人,在宋廷。”
耶律隆绪愤怒的起身,握紧拳头,燕燕看着他说道:“坐下,你且听哀家说完。”
耶律隆绪又迷惑,又愤怒的坐了下来。燕燕看着他的说道:“孩子,你还记得高爷爷对你说的话吗?”
“孩儿自然记得,离间唐月轻与宋主的关系。只是母后,杀害父皇的究竟是宋主,还是唐月轻?”
燕燕皱眉说道:“这个母后也不知道,二人都有可能,甚至,可能是二人联手谋划的也说不准。但是必须将对宋事宜做好部署了。许多年前,我曾注意到一支从北汉来到大辽的党项部族,后来多方查看,知道他们是宋廷银州李沂的族人。我一直留着他们,现在看来,能够派上用场了。”
“李沂?一个地方军镇,何劳母后如此费心?”
耶律隆绪不明白,南朝像李沂这样的军镇头领不少,泉州陈洪进,吴越钱俶,西北李继隆,荆州吕家,算起来,李沂还是根基浅薄,最弱的那个。
“你还要学的多着呢。”燕燕看着儿子,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个李沂倒没有什么稀奇的,可他的妹妹,是唐月轻的两位正妻之一,你想想,若是他被宋主杀了,唐月轻能不和宋主反目?”
“可是母后,宋主好端端的,怎么会自断臂膀呢?”
燕燕看着远处奔跑的骏马,施施然的说道:“赵光义疑心很重,远超他那位雄才大略的兄长,哀家把李沂的族人派去归顺他,乘机向宋主进谗言,以他的性格,定会弑杀李沂,将银州诸地收回手里。李沂一死,唐月轻断去一臂,这恐怕,也是宋主愿意看到的。”
耶律隆绪似懂非懂的问道:“母后,孩儿听说他们君臣才冰释前嫌没有多久,怎会内斗?仅仅凭借族人的谗言,恐怕赵光义还下不了决心。”
“如果大辽向李沂送去金银牛羊呢?”
“驱虎吞狼,母后好计策!”
郭袭和萧达览率兵在长城外,同耶律成血战数日,双方都奈何不了对方。郭袭是成名很早的将领,早在赵老大率兵北伐时,他就随耶律休哥作战了,是一员久经沙场的老将。而年轻的萧达览,更是骁勇善战,手下的九女军,又是大辽精锐。三万人打七万,两倍多的差距,打成了平手,足见实力。
燕燕在承天殿幕后摄政,第一道令,便是契丹与汉一。
就是说,契丹人和汉人同等待遇。
这条命令,将无数汉人的心收入囊中,而为了安抚契丹人,也为了给耶律隆绪积攒威望,由耶律隆绪提出,大辽重新更改国号为契丹。
耶律成手下的人,有的偷偷溜走,有的甚至想偷着杀了他向朝廷邀功,形势急转直下,郭袭看准时机,令萧达览偷袭辽阳府,自己亲自率兵拉扯住耶律成主力。
人心离散,出师不正,兵家大忌。耶律成被郭袭打的仓皇逃窜,大本营辽阳府又被萧达览抄了,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逃往高丽。
萧达览的九女军,追入高丽境内,高丽派数万大军阻止,被区区几千人的九女军打的全军覆没,天下震动!
高丽王迫于压力,请耶律成赴宴,在宴会上趁他醉酒之际,将他的部众尽数斩杀,把耶律成五花大绑送给萧达览,这位小魔头才班师回朝。
耶律隆绪下令囚禁耶律成于上京,永生不赦。
而同一时间的银州,李沂正在认亲。
当年离开李涟的那一支族人,一路北迁,先是进入北汉,后来进入契丹,被燕燕注意到,一直留着。如今算是派上大用场了。
“侄儿李继捧,李继冲参见伯父!”
银州府衙的大堂上,李沂看着两个侄儿,一阵唏嘘。平夏部李家,一直人丁凋零,如今二叔的两个孙子率部来投,实在是难得的喜事。他扶起二人,感慨的说道:“当年大祸,咱们李家四散他乡,如今终于重聚,此家族之幸也!”
尽管杨氏觉得李继捧的眼神中透露着野心和诡异,但李沂还是上表朝廷,加李继捧为银州观察使,李继冲为都虞侯。
“伯父,听闻我还有一兄继迁,不知现在何处?”
李继冲不像李继捧那样眼神四处转动,反而坦坦荡荡。
“他在东京读书,日后会回来,到时你们兄弟可以好好叙叙。”
“遵命。”
李沂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在他看来,大家是一家人,家人之间,就该默契无间。
事实上,李继捧,李继冲确实是李沂二叔的孙子,但他二叔,是燕燕的人。
崇德殿里,赵光义吃惊的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贾琰跪在地上,坚定的说道:“已经查明了,李沂的两个侄子,都是契丹的人,这次去银州,李沂不但没有大义灭亲,反而留加重用,陛下……恐怕李沂有反心啊!”
赵光义眉头紧锁,问道:“月轻知不知道这事?”
“消息传的慢,八贤王估计还不之道。”
赵光义在殿内来回踱步,如果李沂投了契丹,那唐月轻是否知情?如果知情,他是什么意思?
正在这是,崔翰来了,脚步匆忙:“启奏陛下,臣有十万火急的军情报告!”
“讲!”
“银州新任观察使李继捧,密奏其伯父李沂私养兵马,通辽臣宋,或有不臣。他想要剪除李沂,特向陛下请示。”
赵光义一愣,这个李继捧,有点意思啊……
“此人刚从契丹到银州,李沂还向朕上表,奏请他为观察使,朕刚刚准奏,他居然恩将仇报,此等人,朕不用也。”
崔翰和贾琰跪在地上,相视一看,崔翰说道:“陛下,不论他是契丹的人,还是有野心,咱们都可以模糊授意。”
赵光义斜着眼睛看向崔翰:“你说什么?”
崔翰被官家看的心里一惊,勉强镇定下来,说道:“他既然是密奏,咱们可以不回,这样的奏请,如果没有驳斥和降罪,他自然会以为是默许。如此一来,银州,灵州两府便可自乱。李继捧失败了,咱们就当不知道。李继捧若是胜了。李沂的儿子不是还在东京吗?咱们派他儿子征讨李继捧,为父报仇,岂不两全其美?”
“崔翰,李沂是大宋臣子,西北边患,平定北汉,他功不可没。”
“可他的势力扎根银,灵二州,军马更是多达四万,这还只是常备的数量,况且,陛下,李沂可是八贤王的妻兄。他要是死了,八贤王便失去了最坚定的助力。那时要对付他,易如反掌。”
赵光义假惺惺的喝道:“崔翰!你敢如此离间我们君臣之情?”
崔翰抬起头,目光阴沉:“陛下,唐月轻只是暂时安稳了下来,就算他一直这样安稳下去,也不见得稳妥。先帝能制衡他,陛下能制衡他,那么陛下,他年轻您十几岁,臣说句犯死罪的话,您龙御归天之后,大宋能和他抗衡的人,还有几人?后继之君,能压的住他吗?那时的天下,还姓赵吗?”
“放肆!!”
赵光义勃然大怒,一拳砸在桌子上,殿中二人连忙以头伏地,再不敢发一言。
赵光义目光炯炯的看着这二人,这两个人都藏着自己的心思,也都和唐月轻有仇。
但是,他们说的却不无道理,二哥死后,自己费尽心力,才压制住了唐月轻,这还是凭借自己的威望。倘若自己百年之后,参与开国的唐月轻,应该是第一人。
是啊,就像崔翰说的,那时,大宋还姓赵吗?
至于刚刚过去没多久得冰释前嫌,从来就不在赵光义的考虑之内。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
贾琰见官家再不说话,没有加罪,壮起胆子继续火上浇油:“陛下,我们并没有下令李继捧弑杀李沂,唐月轻就是查到什么,也没有证据。”
赵光义眼睛一眯,对啊……
无本万利的事,谁会傻的不要?赵光义轻咳一声,说道:“李继捧这样的偷鸡摸狗之辈,朕瞧不上,不作理会就是,你们下去吧,此事休要再提起。”
这就是不怪罪李继捧了,那接下来,银,灵两州,要大乱了……
贾琰和崔翰听了,双双磕头道:“遵旨。”
出了崇德殿,贾琰和崔翰一身汗水。贾琰幸灾乐祸看着崔翰说道:“崔大人,看来陛下对唐月轻,还是不放心啊。”
崔翰摸着自己的胡须,点了点头说道:“贾统领说的不错,位极人臣,功高震主,最重要的是还年轻,这样的人,任何一位君王,都不会放心的。霍去病为何暴毙而亡?关云长为何进退无路?天家无情啊!”
贾琰脸色突然冷了下来,看着崔翰说道:“崔大人,慎言!你可知你是在非议官家!”
崔翰漫不经心的左右看了看,凑近贾琰,看着他不善的脸色说道:“贾统领,你怎知今日的李沂唐月轻,就不是明日的你和我?”
贾琰的瞳孔猛地一缩,看着崔翰昂首阔步的走下台阶,他的背影有些萧索,不像成功后的意气风发,反而十分落寞。
贾琰站在台阶上,按着腰间的宝剑,春日的疾风吹动他的披风,猎猎作响。
承天殿里,燕燕每次处理完国事,都会来这里给耶律贤上香,然后一坐就是深夜。
“夫君,你留下的万里江山,燕燕终于守住了。”
烛光摇曳,风帘吹动,无尽哀伤。
我不想要的,尽在掌中。
我想要的,却如指间沙,再用力,换来的却只有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