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徒儿!你原来如此的英俊潇洒……”卫曦看到眼前这只青紫色巨型麒麟,下巴惊讶得都快掉到胸上了。
麒麟额头至脖颈的所有鳞片上,刺出一道又一道坚硬鬃毛,那些鬃毛如炸开的冰刀,微弯而锋利,颜色是清凉的冰蓝。
卫曦缓步走上前,用苍老而爬满褐斑的右手,颤颤地贴在麒麟脖颈前亮紫色的鳞片上,好似在用触觉确认眼前的午阳是真实存在的。
“徒儿,你原来这么好看,咋想不开变成只土不啦叽的海龟?”
卫曦的这个问题,一旁看傻了的景蔚也想问。
景蔚一直认为自己是卫曦所有徒弟中最霸气,最威武的。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狮子是百兽之王。
所以景蔚以前下山给师傅挑水的时候,都刻意化成原身,以此彰显他强壮的骨骼和威严的体魄。
他这般炫耀也确实奏了效,两千年来,还无人能抢走他景蔚青允山第一帅的头衔。
但今日,一切就被无端整形后的二师弟给打破了。
“师弟啊!你这是换颜术变的吧?快说说,这神兽的参考原型去哪里找的?是你自己做梦梦出来的么?”景蔚问道。
麒麟的眼神一灰,很是无奈,头扭过一边,好似根本不想理会这只没见过世面的狮子。
景蔚围着麒麟转了又转,边转边仔细研究其身上如来神笔的渐变色。
那是从尊贵的紫到清雅的蓝,从浓郁的暗沉到灵动的透亮。
太帅了!这简直比女王王杖上的那只麒麟更逼人。
只见麒麟瞬间直接化回了人的样子,那是卫曦和景蔚都很熟悉的午阳的样子。
他平静道:“看完了吧……我就知道会这样……”说着,就想离开祭茗宫大殿,朝后院走去。
卫曦明白这孩子肯定又是要去睡觉了,于是也瞬间想通了一件事:午阳变成海龟,确实既不引人注意,又方便睡觉。
如果他真的一直都是刚才那个样子,那么恐怕祭茗宫会变成整个天山帝国,甚至天地五界的神兽博物院了。
“你别走啊!”景蔚上前一把堵住了午阳的去路,咧嘴一笑道:“快说,哪儿变的。”
“不是变的,我的原身就这样。”午阳,也就是幸仁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你刚才说你不是天山生灵,而是跟肃钰殿下一样的三青神族?”
“嗯。”午阳低声应了一句。
“那你也可以使出神族幻术了?”景蔚将信将疑。
“嗯。”午阳没忍住困意,不禁张大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景蔚眨巴了几下眸子道:“我不信,除非你使出来给我看!”
午阳这次没有回答,直接就想绕过景蔚去睡觉,可景蔚却用自己那坚硬得如岩石的胸膛,直接将他重重撞了回去,并露出一副不依不饶的眼神。
“算啦徒儿,等他睡起来再说吧,以后我们要看,还有的是时间呢。”一旁的卫曦劝说道。
“不行!”景蔚的眸光微厉起来,“师弟,如果你真是神族,证明给我看!就现在!”
“真与假,假与真,都是相对的,有这么重要么?”午阳无奈一句。
“有!”景蔚正声道。
午阳闻言面色逐渐沉了下来,语气略显冰冷道:“师兄,如果我真是神族,那么我不按你说的做,你又有什么办法呢?”说着直接一手推开了景蔚。
卫曦注意到,午阳明明只是轻轻一推,景蔚却好似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径直逼到了大门之外,一瞬间景蔚与午阳的距离就远了二十多步,就好似有什么强大的气场瞬间将其二人分开了一样。
卫曦明白,这绝不是任何一种天山幻术。
而就在午阳背对着景蔚朝后院走去时,听到了景蔚大声的一句质问:“如果你是神族!当初你为何不救墨嫡?!你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她被启啸那恶棍杀死!?”
午阳闻声停住了脚步,他知道自己身份暴露后,景蔚肯定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或许刚才,景蔚并不是真的想看神族幻术,他或许宁愿相信午阳是在逗他跟师傅玩,他希望自己的这个二师弟跟神族没什么关系,他没有强大而不可战胜的神力,有的仅仅只是连墨嫡设下的结界都破不了的可怜修为。
那夜,那夜墨嫡为了保护天泉镜,为了替叶刺拖延时间,将启啸用头发硬生生困在祭茗宫里。
紫色结界中的景蔚和午阳,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墨嫡被启啸的那把冥玉宝刀,一刀捅进了腹部,一刀完废了双眼。
午阳当然记得景蔚一次一次又一次地使出浑身气力,妄图撞碎墨嫡构筑的那个紫色结界。
也当然记得自己仅仅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一切,什么都没有做。
“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景蔚见午阳不回答,义愤填膺道。
“大师兄,如果我说,我希望墨嫡死,你相信么?”
什么?!
二师弟希望墨嫡死?!
为什么?!
墨嫡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很显然,听到远处那个一动也未动的背影,给出一个这样的回答,景蔚是不能接受的。
“师兄你肯定会问为什么,其实我们神族有很多幻术以外的能力,这些能力可以让我们知道的比一般的凡灵稍微多些,我跟肃钰都只是三青等级比较低的元神,我们都有各自灵气所依托的正神主人,肃钰的主人是辰溪,他掌管着天地之水,围绕我们天山那深不见底的江水,以及那夜我跟你一同看到的天海瀑布,就是辰溪的杰作。”
景蔚和一旁的卫曦闻言,均没有说话,他们都在等午阳继续说下去。
午阳顿了顿,而后继续开口道:“我的原名,叫幸仁,我的主人,是三青天道正神,天狼。我成长所需的灵气大多都来自于他,所以我自然而然也拥有了一些天狼才有的独特能力。这种能力辰溪没有,肃钰自然也没有。我能很轻易就闻出生灵体内的邪气,只要是出现在我面前的,哪怕这些邪气只有一丝,我都可以闻出,而且我清晰地知道这些邪气形成的原因。只不过我的灵力远远没有我主人强大,我不能像他一样,将眼前所闻出的邪气,不费吹灰之力地直接杀死,主人真的很强大……”
午阳说到这里,默默地转过了身,表情竟是平静掩盖不住的悲凉,“我的主人天狼,是我们生活的这片天地之中真正的战神,一切的邪恶,一切的黑暗,只要遇到他,就会自动消失。可能师兄你不知道,我们三青有一个地方,名夜天神域。那个地方几十亿年来都是黑夜,你若走进去,你什么都不会看到,因为那里从来没有光,一丝都没有。但是主人进去的时候,真的只有主人进去的时候,我看到那些令人窒息的黑暗因为害怕他,迅速退后的过程。那些黑色的雾气如海水退潮般散去,不过一会儿,我就看到了我们三青最美最美的风景,那是数也数不清的飘扬在空中,铺散在地上的金色蒲公英,就像白日晴空中的万里繁星一样,师兄,你可以想象白日晴空中万里繁星的样子么?”
白日晴空中的万里繁星……
那会是什么样子……
景蔚一时间,脑中还真的想象不出那个画面,但是他却能想象铺天盖地的金色蒲公英……
“师弟你说这些,又与你希望墨嫡死有什么关系?”
“墨嫡心中有邪念的,她不想让师妹欣桐当上左护法,因为一旦师妹走进天泉镜,打破了九天困境,那意味着她墨嫡会失去双手的青赦环,一个不留。她会跟以前不被人想起的林风与柳夜一样,孤独终老,在寂静中死去,而后去地鬼做一个没有任何人会想起的占星师。”
景蔚闻言没有说话,但他心中的所有疑问午阳也能预料出。
只见午阳一步一步地朝景蔚走去,边走边道:“我是想杀墨嫡,因为其实这个世上,只要是有邪念的人,我都有想瞬间将他们杀死的冲动,这种冲动与生俱来,只不过因为要避人耳目,所以对于三青门外的这些生灵,我没有那么做,对于墨嫡,自然也没有,我只是在她自尽的时候,没有阻止而已。”
此时午阳已经走到了景蔚跟前,眼神毫不避讳地直直对视着景蔚,缓慢而严肃道:“师兄,其实很早很早以前,我就被告知,我们的师妹欣桐,才是天山帝国真正的左护法,是青赦环最终的主人。她远不仅属于天山,她是我们所生活的这片天地之中,最出色的占星师,所以我被派出了三青,我来了这祭茗宫,我的任务很简单,就是确保欣桐能获得青赦环,而后在她茫然无措的时候,让她抬头看看星空。”
“那个告诉你这一切,给你这些任务的人是你的主人天狼么?”景蔚问道。
午阳摇摇头,笑道:“不是。”
“那么那个人是谁?”
“他是我们的真主,是三青神域真正的神,天地六界的创造者,我幸仁最崇拜的人。”
“为什么他是你最崇拜的人?难道是因为他的法力在三青是最强的么?”
“不是,是因为他曾经教会我,什么是局限。”
“局限?”景蔚对于午阳的这句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师兄啊,帝王制度之于长安,是一种局限;三青门之于所有凡间生灵,是一种局限;神圣的天泉镜之于天山左护法,也是一种局限,而是真主教会了我如何打破这种局限,看到更广阔的世界,师兄你知道什么是更广阔的世界么?”
见景蔚沉默无言,午阳神色柔和地继续道:“其实就跟那日你、我和师妹欣桐一起躺在草地上,看到的星空一样。那些璀璨的繁星,不仅是星星而已,那是万物生灵的宿命。可能师兄你不会相信,那些闪烁星点所勾勒出的轨迹,都由真主亲自所画,从古至今所有死去的,活着的,以及将要获得生命的生灵,都不过是真主这幅画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点罢了。”
“什么?!真主的画?!我们都是真主的画?”景蔚不禁开口无声重复着。
“是的,我们都是,所以对不起,师兄,我没有救墨嫡。即便我让她抬头看星空,她也一样看不清,看不懂,因为她的天资比不过欣桐。”
午阳说到这里,不禁想起了踏出三青时,真主对他说的话:“幸仁,有一天你会明白,一人做画太过孤独,即便这画完美无缺,也无人共赏。”
“真主让我密切关注的那个名欣桐的孔雀,也是真主所画么?”
真主闻言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一句:“欣桐将会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能看懂我这幅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