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茗宫后有一处方形水塘,距离水塘不远处便是欣桐酿酒的地下酒窖。
酒窖的入口是一个正圆形,开在地面上,酒窖大概三个房间大小,原先整齐排放着六七排卫曦最爱喝的千年老酒,卫曦还自顾自地给其取名:元熙酒。
只不过,昏暗的酒窖中此时已是一片狼藉。
几百个酒坛被叶刺全部击碎,酒中的精气也被叶刺的发丝全部吸干。
好似这些对于叶刺来说并不是酒,而是能够补充灵气的食物。
当酒窖的门再次被打开时,伴随着刺眼的光亮冲入酒窖中的,还有数不尽的各色野果。
当叶刺看到这些东西时,眼睛都发着绿光。
她知道再这样下去,整个天山帝国的果子都会被自己吃完,但是她就是饥饿无比,同时如今的她,也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甚至于说话,开口叫欣桐停手的权利都被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剥夺了。
叶刺知道,她在与这个孩子博弈的过程中,早已败下了阵来。
这个孩子仿佛就跟魔梓焰一样,所有控制他,打压他,攻击他的方式,只要叶刺用一次,下一次,便没用了。
只有当孩子睡着之时,叶刺才能从他手里暂时拿回身体的控制权。
叶刺很害怕,她发现这个孩子睡着的时间越来越短,胃口也越来越大,且似乎他对于眼前的食物,并没有选择。
只要是叶刺作为天山生灵可以摄入的灵力,不管这种灵力来自于野果,还是酒,抑或是如叶蓓馨这样活生生的人。
叶刺就这么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万千发丝,将酒窖口倒入的一轮又一轮食物,吸得渣都不剩。
叶刺看到这些食物刚开始还是果子,然后就是各种飞虫走兽。
有老鼠、蛇、蚂蚱、青蛙,蝼蛄、毛毛虫,甲虫,蜗牛,蚯蚓等……
叶刺的心颤抖无比,她虽然以前小时候也经常吃这些,而且比起野果,她更爱吃这些。
但是这些毕竟都是生命啊,这么多,若都被自己吃完了,那别的动物吃什么?
而且这些飞虫走兽只不过暂时是原身,在天山若修炼时间长了,也可以如叶刺这般化成人形,倘若此时的它们已经修炼到比较高的层次,被欣桐误抓,那么无论是自己还是欣桐,都已经触犯了天山律法。
叶刺觉得一切都乱了,叶蓓馨死后,她已经是彻头彻尾的死刑犯。
而那团能够惩罚天山罪人的圣火,又无比讽刺地将所有灵力给了叶刺。
是的,一切都乱了。
等最后一堆蜗牛被欣桐的灵力送入酒窖后,她便将酒窖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今年咱们天山多结出来的粮食,还有繁衍过剩的飞虫鸟兽,如今全在叶刺的肚子里了。”欣桐收了法,转身朝一旁的幸仁道。
“树底下发霉腐烂的那些尸体你居然都扔进去。”幸仁倚靠在门栏的以跟柱子上,侧头平静道。
“有什么不可以么?那孩子酒都吃了,也没见他醉。”欣桐不以为意。
“可是师妹,根据经验,这些估计也只能再撑一天。”
“我知道。”欣桐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神色平静道:“所以师兄,这回,轮到你了。”
幸仁闻言瞳仁微张,犯愣中有些惊慌。
见幸仁这副模样,欣桐露出了一个无奈的微笑:“怎么?师兄怕了?怕什么,我没说要把你扔下去。”
幸仁松了口气,双眸变回了正常的样子,而后道:“我的灵力日天神域的时候已经证明过了,师妹根本吸收不了。”
欣桐听到这句话,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而奇怪的微笑,这个微笑有些阴,阴得让幸仁毛骨悚然。
“师……师妹,你要干嘛……”幸仁的身体此时不觉由松散变得紧张,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没什么。“欣桐瞬间收住了笑容,而后手一伸,直接以天冥正神的灵力将幸仁吸了过去,牢牢地拽在了手心,“跟我走!”说着,幸仁的眼前霎时间一片漆黑。
等他重新看到眼前事物时,发现自己与欣桐正站在一片广袤的森林边缘。
“师兄,你的能力我没有,现在我需要你,叶刺也需要你。”欣桐认真道。
幸仁脖子一缩,“需要我什么?”
“需要你告诉我这片森林里,哪些生灵心中是有邪念的。”
“然后呢?”
见欣桐笑而不语,幸仁生吸一口气道:“师妹,你该不会是要全部将他们抓起来吧?”
欣桐没有接话,只是向上挑了挑眉。
幸仁转身摆了摆手,边走边道,“那你把整个森林扛回去吧。”
“只要触犯死罪的。”欣桐补充一句。
幸仁闻言停住了脚步,只听欣桐继续道:“我知道这片森林不够,整座山也不够,我们一座一座山来翻,翻遍了天山我们就去长安,长安那些杀人欺诈、贪污受贿的人,早就应该有所报应,师兄你帮我将他们全部找出来。”
幸仁闻言转过身,很认真地朝欣桐道:“各界自有律法,我无权干涉。”
欣桐的眸色聚焦了起来,“师兄,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丑恶,律法都可以牵制,很多人的肮脏,即使被发现,也缺乏实际的证据。这些人可以逃过天网,可以享受着他们本不该享受的生命,比如儿子为了贪图父亲的财富,在父亲心脏病发时没有及时去叫大夫,眼睁睁看着父亲死去,这种事情,律法能管么?”
欣桐看到幸仁哑了,接着道:“这个儿子难道不是凶手么?七百年前,墨嫡知道只要她早点出手,四夕就不会死,但她依然为了弥补对叶刺的亏欠,而没有救四夕,难道墨嫡不是凶手么?”
欣桐说着一步一步朝幸仁走去:“师兄,墨嫡就是凶手,她这就是杀人!你很清楚!所以其实七百年前,你就开始恨墨嫡,你恨她有能力,但是她却什么都没做;所以七百年后,祭茗宫里的你,看着她被启啸逼死,你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她,你有能力,但你什么都没做。”
幸仁看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欣桐,内心一阵狂跳。
“师兄你告诉景蔚说你想杀墨嫡,是因为她不让我当上左护法,其实根本不是,因为我欣桐即便当上了左护法,她墨嫡也根本不需要死,你想杀墨嫡是因为七百年前,她杀了四夕!”
幸仁闻言微微退后了一步,身子有些发颤,眼前这个女子过往的星象轨迹研究得太彻底了。
“师兄,天底下律法不能制裁所有丑恶的事情,但有一种东西可以。”
“什么东西?”
欣桐眸色如刀,坚定而有力地说出了两个字:道义。
“师兄别忘了,你是神,你有我们三青门外,所有人都无法拥有的灵力,你的主人还是天道正神,我相信如果这个时候是天狼站在我面前,如果这个时候他还在,他一定会答应。”
如果天狼还在……
幸仁垂下了眼眸,好像从他出生以来,大多时间都在睡觉。
他是三青最霸气的元神,是最威武的坐骑,但天狼一次都没有骑过他。
天狼曾经对幸仁说:“看到你活着,我就很开心了。”
所以幸仁知道此生唯一能为主人做的事情,唯一让他开心的事情,就是自己活着,好好地活着。
但后来,活着活着,就好似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好似活着,就只是为了活着罢了。
但今日,欣桐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让幸仁内心的那团属于神族灵魂的火焰,千万年来第一次真正燃了起来。
这句话是:“师兄,道义,请你为道义而活,为天狼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