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虽是会驯兽,会驯虫鸟,可如今面对的不是一两个人,也不是一两百人,而是一整座城的百姓,你总是不能,都用虫鸟来对付他们吧?
而我,也总是不能,见一个杀一个吧。
所以现如今,只有留下来,先摸清楚情况再说。你听话,回青州去等,那里会有人接应你。
谢锦宴说到最后,那张俊秀面庞愈发沉重,神色里也多出了几分命令的意味,沉声又说了一遍道,阿芜,你,即刻出城。
即刻出城?
即刻出城就不会成为他的软肋了么?
若真是如此,倒也不是不可。
俞青芜承认,她是担心谢锦宴,是不想在这种时候与他分开。
可是……
沉默了片刻,俞青芜缓缓抬起头,那双勾人的桃花眼,眼尾处更加染红了几分。
深深看着谢锦宴须臾,说道,谢锦宴,你难道以为出了城就没事了?你以为你派了人接应就没事了?
诚如你所说,我们已经被盯上了。
所以……哪怕我此刻离开了云州城,也未必不会遭遇埋伏。
再者,你我既已在他人的眼皮子底下,你不觉得,你此刻送我出城才会更引怀疑么?
还有,在你眼中,我难道就是那般柔弱?那般不堪?那样容易成为你的拖累?
俞青芜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语气间已不由染上几分凌厉颜色。
许是太久没有看到这样的青芜,谢锦宴稍微顿了下,神情也软了几分,温声道,阿芜,我是担心你……
我自知自己没有武功傍身,但谢锦宴,我请问你,我哪一回拖累过你?
谢锦宴皱着眉头,话音未落,俞青芜又冷声将他打断了。
一双眸子定定看着他,一字一顿道,谢锦宴,是不是我做你的金丝雀做得太久了,你便真的认为,我只是一只任人拿捏,柔弱不堪,只会卖弄美色的笼中鸟?
我不去责怪你害我从此无法习武,但我也希望,你不要因此看轻了我。
这女人,怎么扯着扯着,又成了他看轻了她了?
还扯上了那件往事……
眼底一闪而过的愧色,谢锦宴微微蹙眉,解释道,师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你是怕人对我不利?
俞青芜再度将他打断,眼见要到客栈,便又闭了嘴。
继而握住谢锦宴的手,迅速往房内走去。
直至进了门,又迅速将门别上,确定四下无人,才重新开口,低低唤他道,殿下,你莫不是糊涂了?那个叫什么白辰都说了,要与朝廷谈条件。
他既要与朝廷谈条件,那么自是筹码越多越好,若是他此刻捅破了你我的身份,害了我们性命,他又用什么去和朝廷谈条件?光是一个谢启云和尤家那起子亲戚?说得难听些,你父皇膝下皇子众多,却唯独你才是嫡出子,唯独你才是让他无所顾忌的储君人选,自然,你也要比旁人重要些。
退一万步讲,便是你和谢启云都没了,你父皇大可另择人选。所以,其实无论那白辰杀了你我,亦或者是绑架,都没有什么意义。他如今就是等着你出现来谈条件,亦或者,他将你当做了别人……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他都不会轻易动手。
俞青芜容色平静,言语却是愈发冷厉。
甚至,带着几分年少时的冷肃。
谢锦宴蹙眉看着她,心情格外复杂。
是了,他的师姐,瞧着柔弱,却绝不是真正的柔弱。
她也从不是
深闺里的金丝雀,更不是轻易拖累人的累赘。
而且,许多事情她也看得很明白。
可明白归明白,却不能肯定不会有意外发生。
长叹了口气,谢锦宴伸手搭上她的肩头,温声道,阿芜,你说的这些,我不是不明白,可事总有意外的时候,不可能每一件事都在计划之中,那白辰会不会动我们暂且不说。
退一步说,哪怕他不动我们,可那些百姓呢?你也看出来了,那些个百姓,恨朝廷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将整个皇室抽筋剥皮。纵然他们听命于白辰,可你能保证没有那么一两个偏激的?这种事情防不胜防……
既是防不胜防,那我们为何不能主动出击?
俞青芜沉着脸,眸光也沉了下来,重重扒开了谢锦宴搭在她肩头的手,认真道,锦宴,从前,我不去过问那些政事,是因为我明白,你很介意,所以,无论是朝堂之事,还是外头那些事,除了与我俞家有关的,我都从不过问。但我不过问,不代表我帮不了你。
不代表,我没有办法。
俞青芜严肃沉静的声音入耳,谢锦宴再次顿住。
是了,许多事情她不说,却不代表她不会。
况且,她都这般态度了,倘若真将她送出城去,说不得她自己还会回来。
到时,只怕更危险。
低声叹息了一声,见俞青芜实在执拗,谢锦宴也不再多言什么,只有些无奈道,行吧师姐,你若非要如此,就一定要跟紧,断然不可离开我的视线。
那是自然……
见谢锦宴不再要送她出城,俞青芜脸色终于好看了些,问他道,那殿下,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自是先等等。
不过……
她方才说的主动出击,又是什么意思?
想到此处,谢锦宴又看向俞青芜,拉着她坐下,压低了声音反问道,师姐,听你方才的意思,你是有主意了?你说主动出击?应当如何主动出击?
所谓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若是阿芜能想到比他更好的法子自然是最好。
再不济,双管齐下也是不错的。
闻言,俞青芜也没给他卖关子。
淡笑了声,又朝外看了看,说道,殿下,你难道没有察觉,那些个百姓几乎将那个白辰当做神一般?
这样的情况,绝不止是因为往日的救济,毕竟,这些人里,还有不少新加入的。那么这些新加入的,为何也是如此呢?
必然就是舆论了,是灌输,是潜移默化。
白辰能这样做,咱们为何不能?咱们为何一定要受制于人?以毒攻毒未尝不可。
所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诛心才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