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均庭失踪的第十天,婉姨在医院过世了。
西江府顶楼。
偌大的房间里一片黑暗,厚厚的窗帘被拉紧,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
明明供着暖气,盛棠依旧觉得浑身发冷。
在血液里不断流淌的冷,深入到了她身体的每一寸。
她僵坐在床上,额头抵着膝盖,睁开的双眼在黑暗里空洞洞的。
婉姨临死时的场景一遍遍在她脑子里回放着。
顾家的人,对她下手了。
老爷子刚过头七,他们就像饿急了的野兽一样,盯着她手里不该属于她的东西,歇斯底里的扑上来。
他们要她死。
为什么?
盛棠想不明白,如果他们要,她可以给的,为什么要她的命?
那个伪装成医生的杀手,扔给她一瓶毒药,对她说:“你自己动手,喝了,省的我来你更受罪。”
他们还要把她的死伪装成自杀。
她为什么要自杀?
婉姨从病床上挣扎着爬起来,将她护在身后,对那个杀手说:“联系你的主子,他要股份,要财产,我们都可以给。”
“盛棠不可能自杀,六爷没死,她没有理由自杀,你们这样就不怕六爷回来了,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婉姨几乎耗尽了力气,她扎着输液针的手发抖,却死死将盛棠挡在身后。
杀手冷笑:“听说盛小姐看过心理医生,一个有心理障碍的女人,在丈夫生死不明的情况下,精神错乱,不小心杀了人又自杀很正常。”
他将手里一把手术刀对准了婉姨。
盛棠看着那瓶药,忽然觉得可笑。
怪不得,顾均庭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顾家,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她伸手拿起那瓶药,婉姨重重的攥住她的手腕,疲惫不堪的眼睛看着她,朝她摇头。
盛棠看懂了她的眼神,她要她自己跑。
婉姨知道,她本就快死了,但盛棠不能就这么和她一块死了。
杀手催促:“快吃,我没那么多耐心!”
他的手术刀又往前一寸,几乎刺上婉姨的脖子。
盛棠说:“好,我吃。”
她朝婉姨淡淡的笑了笑,然后从婉姨掌中抽回手来,拧开瓶盖,倒出了里面的药。
盛棠心想,她应该是太怕死了,所以在这一刻,她竟然有点儿后悔。
如果,当初不和他结婚就好了。
如果,一开始就不招惹他……
那,估计要从十七年前开始说了。
算了,想想有点儿麻烦。
她抬手把药往嘴里送的时候,婉姨突然用力打掉了她手里的药,猛地起身朝那个杀手扑了过去。
盛棠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有滚烫的液体溅到了她的脸上。
她下意识的闭眼,心里像是有什么轰然倒塌,她在睁开眼睛时,目之所及都是一片血红。
婉姨颈间插着那把手术刀,双臂死死钳住杀手,朝她看过来的眼睛里,只有两个字:“快跑!”
那一刻,她是无意识的。
她机械的后退,又后退,朝着门的方向。
杀手拔出了婉姨颈间的手术刀,朝另一个方向又一次扎下去,喷出的血将整个病床染红了。
她终于退到了门口,还来不及拉开门时,忽然一声巨响,门被从外面踹开。
肖镭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她踉跄着被后面的保镖扶住。
而后她听到枪响……
医生赶来的时候,婉姨已经没救了。
盛棠跪在病床前,看着婉姨再没有半分生机的脸,看着她血肉模糊的颈间,看着一点点变冷凝结的血……
她真的不明白。
这不是她能接受得了的事情,可偏偏因为他,她一次又一次的不得不去面对。
盛棠被肖镭接到了西江府。
这些日子以来,肖镭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本以为顾家忙着办丧事,不会这么快下手,却没想到他们这么着急。
陈旭被踢出公司,眼下没了顾均庭在背后操纵,他们什么都守不住,只能勉力维持着西江府不被抢走。
老爷子这个家主一死,他的儿女孙辈,近亲旁支,一个个全跳了出来,使尽手段,拼杀,撕咬,硬是要从别人身上咬下肉来填充他们自己的私欲。
从未曾经历过豪门家族内斗的盛棠,成了这一场战争里最弱小可欺的那只小肥羊,人人都盯着她。
顾均庭给她的财产,他在时,那是她的倚杖,是她在顾家立足的根本。
如今他生死不明,就变成了一种负累。
她承担不起。
放置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十多天过去了,她已经不再像最开始时,时刻紧紧盯着手机,生怕错过他的来电。
赵翼说,现场只有他的血迹,没有搜到尸体残骸。
他还活着吗?
盛棠从最初的笃定,渐渐开始怀疑,到如今,她已经不再去想他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当婉姨死在她面前的时候,盛棠连他会不会回来都不再期盼了。
手机继续震动着,屏幕的光芒幽幽投射出来。
盛棠缓缓伸出手,摸过手机,滑动屏幕接起,放在了耳旁。
电话那旁的人似是没有料到突然接通,沉默了一下,才轻声说道:“盛棠,是我。”
是顾宴铮。
盛棠没有出声,依旧低头抵着膝盖。
“你……还好吗?”顾宴铮的声音很轻,不似他平日里的语气,关切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没有等到盛棠的回答,听筒里一片安静,就连呼吸声都极其的微弱。
良久,盛棠没有挂断电话,也没有出声,好像根本不知道,不清楚自己在和谁通话。
“盛棠,”顾宴铮又说道,“我们见一面,谈谈吧?”
顿了下,“我知道你在西江府,我现在就在楼下,可以让我上去吗?”
肖镭已经将整个西江府封锁,顾宴铮在楼下等了好几个小时,都没有人帮他带话给盛棠。
他就那么被晾着,连肖镭都不搭理他。
“盛棠?”
许久的沉默之后,电话里忽然传来一阵很轻的敲门声。
盛棠手上一松,手机从她掌心滑出掉到了脚旁,在新的电话进来之前电量耗尽关机了。
卧室门外传来肖镭的声音。
“嫂子,您睡了吗?”
等了下,没得到回应,肖镭还是继续说道:“嫂子,有个人您要见一面,她快到了,您要不换个衣服,出来到电梯口迎一下吧?”
“我知道您现在谁也不想见,但这个人,六哥提前交代过,如果她来见您,您一定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