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盛棠换了一身黑色的长衣长裤,站在了电梯门前。
显示板上的数字一格一格往上跳动,直到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盛棠的眼神终于从显示板上移开。
她看了眼电梯里的人,挪动双脚,站到了一侧。
两位同样头发花白的老人一前一后走出来,目光都落在盛棠的脸上。
盛棠淡淡抬眸,与前面那位衣着朴素却颇有威仪的老夫人对视一眼后,她机械般抬了抬手,将两位引到了房间里。
肖镭刚要泡茶,老夫人在主位的沙发上坐下,说道:“茶不必了,倒两杯热水。”
又朝着还站在一旁的盛棠招招手,“坐吧。”
盛棠脸上的表情一顿,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她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肖镭倒了两杯热水放在茶几上,站到了盛棠身后。
老夫人双手端起水杯,慢慢吹了吹热气,缓缓说道:“丫头,猜到我是谁了吗?”
盛棠转眸,点头嗯了一声,嗓音微哑,“关夫人。”
关老夫人点了点头。
身为老爷子法律上唯一的妻子,关老夫人连老爷子的葬礼都没有出席。
即便如此,她也在老爷子死后,名正言顺的继承了老爷子一半的遗产。
她对老爷子的遗产没有兴致。
但,这不妨碍她接手。
而且是一整个专业素质顶尖的律师团队,将她应得的那一份拿的稳稳当当。
相较于出身豪门,并在豪门厮杀中活到最后的人生赢家,盛棠在她面前就像透明一样。
关老夫人打量她一眼,语调缓慢,“陈婉……也算是求仁得仁。”
她叹口气,“说起来,当初是我将她送到了白韵青身边……”
听到这儿,盛棠毫无波澜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惊讶。
她没有听婉姨说过,顾均庭也没有提过。
“……不是监视,我也从来没有让她为我做什么。”关老夫人解释道,唇角带着些微讥笑,“顾文钊那个男人,年轻时没消停过,外面的女人有多少,大约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好歹他还有几分清醒,为了向我这个盟友表示诚意,但凡他给了零星宠爱,打算长时间养着的女人,都会来请我挑个佣人送过去。”
“自然,我没什么心思搭理,选的人连我的手都不会过,陈婉……当初我倒是见过,年岁太久了,她的模样我已经记不清了……”
盛棠静静听她说着。
婉姨的模样,好像在她心里更加清晰了。
她知道了婉姨的来处、过去,见证了她的归路、死亡。
相较于白韵青留在墓碑上那张逐渐模糊的照片,婉姨在她心里更像是顾均庭的母亲,是她心里不自觉亲近的“婆婆”。
婉姨拼命保护她,是作为一个母亲,保护自己的孩子。
关老夫人从老管家手里接了个文件袋过来,推到盛棠面前,“当初,白韵青的丧事,是我安排的,陈婉的丧事,交给你吧。”
盛棠接过文件袋,打开里面是一份墓地的购买合同,就在白韵青的墓旁边,而上面的购买人是白韵青。
怪不得这么多年,那块墓地一直空着,原来,当初白韵青买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要将它留给婉姨了。
盛棠点头,“谢谢您。”
婉姨说过,她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见了白韵青。
这下,她们还能继续做伴了。
看到盛棠眼睛里流露出的真诚感激,关老夫人笑了,“倒是难得,你是个真性情,怪不得六哥儿……”
她弯唇笑了笑,后面的话没说,转而问道,“丫头,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吗?”
处境啊……她的处境,生死边缘,悬崖之上。
盛棠攥着文件袋的手微微收紧,而后下定决心般对关老夫人说道:“我手里的股份,请您收下吧。”
她这话一出,关老夫人面色微讶,旋即又笑起来。
倒是站在关老夫人身旁的老管家冷了冷面,极为严肃的说了句,“盛小姐,您这话有些冒犯了。”
好像她们来欺负她一个小辈似的。
大晚上的,她们这一把年纪了,真以为愿意大老远的赶过来?
盛棠看了那严厉的老管家一眼,莫名觉得这位板着脸的长辈对她很是不满的样子。
她暂且没多想,又看向关老夫人,说道:“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知道,眼下这些东西在我手里一天,别人就会一直盯着我,而我不想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但是,就这么被别人拿刀逼着交出去,我也是有些不甘心。”
“若是您愿意收下,就当我感谢您为……为我婆婆,还有婉姨做的事吧,当然,我也有私心,希望在顾家能得到您几分庇护。”
她一番解释,老管家听后面色稍缓。
想的倒是透彻,不过还是太单纯了。
关老夫人停住笑,递过来另一份文件袋,“看看。”
盛棠狐疑的打开,很熟悉的文件,股权赠予书,当她看到上面关老夫人的名字后面跟着自己的名字,她惊讶的抬眸,“您这是……”
“别惊讶,不过是点儿碍眼的东西。”
关老夫人语气平淡,“顾文钊的遗产,我得了一半,分成了六份,六哥儿不在,就暂时交给你了。”
盛棠一听更震惊了。
六份?那意思是……
可是,不是只有顾景深和顾淮之才是她亲生的吗?
一个女人,她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偷情鬼混生孩子,到了了,她还把自己应得的遗产分给这些孩子?
盛棠脑子里滋滋的冒火花,这剧情就很玄幻。
“我老了,路也要走到头了,”关老夫人浅啜了口杯子里的热水,带着几分怅然,“庇护你,怕是没有那个力气了。”
“况且,你还年轻,若一味仰仗别人,自己这辈子都做不了自己的主。”
“你既然一只脚踏进了顾家的门,就该明白,在这样的家族里,争斗不会停止,你想退,也得有能让自己全身而退的资本才行,如果你没有,哪怕你真心想退出,也没有人会放过你。”
盛棠拧紧了眉。
关老夫人这话没错,她现在不止在悬崖上,还是进退维谷。
她和顾均庭是合法夫妻,当着所有人的面举行的婚礼,且进了顾家大宅的门了。
就算她把手里的股份交出去,不管抢到的没抢到的,都容不下她。
“好了,我该走了。”关老夫人放下水杯,有些疲惫的打了个哈欠,“上了年纪,果真没什么力气了。”
见她站起来,盛棠也跟着站起来,有些惶惑的看着她,“可是,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又不好缠着关老夫人追问。
身份尴尬,一个言语不当,就是在问人家怎么对付她亲儿子亲孙子。
关老夫人看出她的窘迫,叹口气,点了她最后一句,“你既然想守,就要联合他人为你冲锋陷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