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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么堂而皇之的往那里一坐,即墨勋一口火顶上来,险些直接晕死了过去。

“来——”他怒发冲冠的就要喊人。

“太子殿下你不必急着喊人,说完了该说的话,不用你赶,我自然会走。”宋楚兮道,神色冷然的打断的话,然后也不等即墨勋再开口,就已经凛然道:“我过来,是有件事情需要太子殿下配合我一下。”

“你说什么?”即墨勋被她这理所应当的语气气的脑子里一阵发晕,像是听了笑话一样的声音脱线。

“天京这个地方,我是不能继续滞留下去了,不过殷绍他居心不良,肯定不会轻易放了我离开的。为了太子殿下您的安全考虑,现在——我需要你的人出面,帮我引开城门守卫的注意力,掩护我出城。”宋楚兮道。

她的意思表达的清楚明白,但却怎么听都像是个得了失心疯的病人才会说出来的话。

距离她在这件事屋子里险些割裂人家的喉咙也才过去了不到一个时辰,她凭什么用这样颐指气使的语气再来找人家帮忙的?别说即墨勋本身就是个记仇的,就算是再没脾气的人——

这时候也是恨不能将她大卸八块了吧?

“宋楚兮,你是疯了吧?”即墨勋暴躁说道:“你把本宫伤成这样,本宫现在恨不能将你大卸八块,你居然痴心妄想,想要本宫替你脱困?计算是你跪下来求我,我都未必会对你网开一面,现在你居然——”

“太子殿下,你好像没听懂我的话?”宋楚兮再次打算他的话,唇角噙一抹冷淡的笑容看着他,“我这一趟过来,可不是为了给你机会在我面前耍狠的,你觉得我这是来找你帮忙的?你又觉得我这是求人的态度吗?明明白白一句话,这件事,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趁着我现在还愿意给你机会,你还是马上应承下来的好,否则一旦我改了主意,你就只能是等死了。”

“哈哈哈!”即墨勋这一回是真的忍不住了,他大笑了起来,却因为牵动了脖子上的伤口,又痛的满头冷汗。

想着这个丫头对他所做的一切,他眼中目光就更显阴郁,一面捂着被绷带缠绕住的脖子,一面盯着宋楚兮,恶狠狠道:“你是狗急跳墙,被逼疯了吗?说实话,本宫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好听的笑话。要本宫掩护你出城?你凭什么?”

“我说过了,这不是你在帮我,而是我在救你的命。”宋楚兮道,字字句句都清晰而凛冽,“殷绍想杀我,皇帝大概也不是很想看我继续活着了,可是要我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去,他们好像又无利可图,太子殿下,你明白了吗?只要我死,你就要给我陪葬。南塘死了一个世家女子,实在太不值得一提了,而且如果他们就这么毫无缘由的杀了我,我姑母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可如果我还是殷绍计划中那个杀死了彭泽太子的凶手,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皇帝和殷绍都知道,她和端木岐联合起来,就是不想让朝廷轻易得手,将南塘拿下的。而且现在她还和殷绍撕破了脸皮,殷绍一定会一鼓作气,想方设法的锄掉她的。

为了不给宋太后发难的契机——

即墨勋就是最好的挡箭牌。

如果她宋楚兮做出了大逆不道,影响皇帝国政和江山安稳的事,就算皇帝下令处死了她,宋太后也无话可说。

宋楚兮的这番话,虽然不乏危言耸听的意思,但也是事实。

即墨勋听的心中一凛,神色间就出现了明显的迟疑。

宋楚兮看在眼里,心里便是冷笑一声,面上同时不动声色道:“太子殿下考虑好了吗?还没有决定要不要替我去做这件事?”

杀了宋楚兮,再灭掉在京的所有彭泽人的口,届时——

所谓的“事实”,就可以随便听着殷绍父子去编排了。

可是这样的事情,他们真的敢做吗?即墨勋再怎么说也是彭泽的太子,就算殷绍父子给出这样的解释,彭泽国主却未必就会全部照单全收。

即墨勋眼底的神色飞快的变了几变。

宋楚兮就又说道:“当然了,这样做,是有风险的,到时候彭泽国主可能会不买账,可是太子殿下您的性命如此精贵,难道您舍得拿出来赌吗?万一呢?哪怕是只中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成武帝父子两个要孤注一掷了呢?这一局里,要赌的可是太子殿下你的一条性命,你与其是在这里追究你我之间的那点儿事儿,真不如想个稳妥的法子,先保障了你自己今夜之后能够顺利脱身。”

皇帝和殷绍那边的作为,即墨勋暂时无从知道,但也就是像宋楚兮说的那样——

哪怕是只有这种可能,他也舍不得拿自己的这条命来冒险。

即墨勋的神色之间,又明显的见了几分松动。

宋楚兮就了然于胸的微微一笑,抖了抖袍子站起来,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扔给他,“宫里出来的太医虽然医术精湛,也舍得用好药,但是金疮药的方子也无非就那么两个,这是我一个精通医理的朋友送给我的,作为合作的诚意,就请太子殿下笑纳吧。”

即墨勋的目光阴测测的盯着落在被子上的那个褐色的小瓷瓶,半晌还是没有表态,宋楚兮却知道,他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决断。

“不要再对成武帝和殷绍那两父子心存幻想了。”她说:“反正不该做都已经做了,就算现在你们彼此之间在明面上掩饰太平,太子殿下你回了彭泽之后,难道就会忘了今日殷绍他暗算你的种种?对这一切都既往不咎吗?”

宋楚兮说着,也不等即墨勋回答,就讽刺的摇了摇头,“你不会!你已经对他的所作所为记仇了,绝不可能再化干戈为玉帛了。既然是注定了已经成敌,他为什么要在乎是只算计了你一次,还是又再杀了你第二次?这其中,早就没有分别了,只看能不能用你的死来达成目的。否则的话——有人请动了太医过来给你诊治,宫里皇帝会一无所知?他没拦着,的确是碍于你的身份而留有了一线余地,但如果他不是居心不良的话,在明知道太子你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他为什么不降旨,命亲信过来,将你接到更安全的地方去养伤?”

很显然,皇帝就是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的是两手准备。

他对此事不插手,届时如果需要把即墨勋推出去做垫脚石的时候,他大可以推脱说自己不知情,根本就不知道即墨勋还在京城。横竖即墨勋是自己去而复返,偷偷摸摸的留下的,彭泽皇帝再怒——

他北狄的朝廷事后交出了凶手,彭泽人难道还敢迁怒不成?

即墨勋不蠢,明明今夜他在京城里已经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可皇帝还是没有明确的插手,这分明就表示,他是在背地里琢磨着什么的,并且很有可能就是宋楚兮口中所说的那件事。

“送走了你,你又如何保证本宫能够全身而退?”沉默着思索了一阵,即墨勋终于不复先前的暴躁,“你现在想要出城,并不容易,计算侥幸让你冲杀出去了,也势必要闹的天翻地覆,到时候他一样可以说,是你畏罪潜逃了。”

宋楚兮听了这话,不过莞尔,“殿下你当我南塘宋氏和端木氏这么多年的经营,所有的一切都是空架子吗?”

“你是指的宋承泽吗?他不会帮你撑腰的。”即墨勋讽刺的冷笑。

宋楚兮却是弯了弯唇角,但笑不语。

即墨勋看着她脸上成竹在胸的表情,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倒抽一口凉气道:“难道端木岐的手里——”

从明面上看,南塘的所有战力就只在宋承泽手中的十万私兵上。塞上军中的粮饷供给的确都是就近从端木氏那边拨过去的,但朝廷也又朝廷的应急渠道,绝对不会让那支队伍因为粮饷的问题被端木氏操纵。

就是在端木氏不可能限制住宋家军的前提下,宋家也一直都对端木家礼让有加,压不下端木氏的风头去。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端木氏的手里还有筹码,还有让朝廷和宋氏忌惮的武器。

这些事,虽然端木岐也从没明着跟宋楚兮透露过,可是在朝廷的权力中心摸滚打爬了那么久,其中玄机,宋楚兮如何就不懂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以端木氏手中掌控的庞大的财力,太子殿下难道相信他们会是两手空空的吗?”宋楚兮只当是默认,挑眉看向了他,意有所指。

摆在明面上的军队不可怕,最让人忌惮的,莫过于隐藏在暗中的实力。

即墨勋只觉得喉咙因为紧张而干涩。

宋楚兮就又继续说道:“只要我在这城里一日,太子殿下你就要多承担一日的风险,随时准备着被殷氏父子拿来用作他们嫁祸南塘宋氏的棋子,可但凡是我从这天京帝都之内安全的走出去了,他们做不到人赃并获,就没有人敢把这个罪名强加给我。”

就算宋承泽不保她,还有端木岐。

谁也不知道端木岐的手里到底握着多重的筹码,只怕连皇帝都不敢随便的轻举妄动吧?

宋楚兮说的信誓旦旦,再综合了眼前的局势,即墨勋是想要不信都不行。

只是他和宋楚兮这个死丫头之间,早就是仇怨已深了,他现在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来泄愤,如果反而要出手助她脱逃,才真是觉得比吞了一只苍蝇还叫人觉得恶心难受。

但是——

此时此刻,他为了自保,又好像根本就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将所有的利害关系都言明了,宋楚兮也就懒得再和他磨蹭时间,从容而缓慢的吐出一口气道:“现在马上就四更了,我更整,我从正南门走。太子殿下你还有时间,好好的筹谋一下,看你的人去前往其它两处城门捣乱,引开成武帝父子那些人的注意力,还是直接去南城门增援,咱们集两方之力,一起冲杀出去。”

撂下了话,她就再一刻也不多耽搁,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房门再度合上,满屋子里就是蒸发出来的汤药味道,即墨勋冷着脸,又侧目看了眼落在被子上的那个小瓷瓶,缓缓伸手出去,将那瓷瓶抓在了手里。

方才是因为他脾气发的太大,侍卫和丫鬟们唯恐殃及池鱼,都刻意的避开,推到了院子外面,所以反而方便了宋楚兮潜进来。

“来人!”心里又再思忖计较了一番,即墨勋就抬头冲外面大声的喊人。

过了一会儿,贴身跟随他的那名礼官方才不得已的硬着头皮推门进来,“殿下。”

“怀王还没来吗?”即墨勋问道,语气冷冰。

“这——”那礼官一听这话,心口就是猛地一紧,神色闪躲着道:“去怀王府传信的人已经回来了,不过怀王殿下说,今夜风波不断,他实在是不方便过来探望殿下,如果要被有心人士察觉了,殿下和他,双方面都有麻烦。”

殷梁这话是不假的,可是在他地盘上让自己吃了这么大的暗亏——

即墨勋既然是一时半刻不能拿宋楚兮来出气了,就自然是要找个方式来发泄的。

“是吗?”即墨勋面目阴冷的笑了一声,更加用力的攥着手里瓷瓶,“你派个人去给他说一声,要不然他就在天亮之前把宋楚兮那丫头翻出来,给本宫送过来,要么——”

即墨勋说着一顿,随后那语气就越发冰冷森凉了起来道:“天亮之后,他不能让本宫如愿的话,那么本宫不介意去太子府找殷绍谈一谈,他不就是想要拿下南塘吗?本宫回朝之后,与他合力一起兵发南塘,想必他也乐见其成。”

攻下了南塘,也就能拿下了宋楚兮来报仇雪恨了。

这这毕竟是件天大的事,那礼官听的胆战心惊,却更不敢对他的话提出一个字的质疑,只低眉顺眼的点头应下了,“是!”

礼官退下了,即墨勋才觉得失血过多,折腾的他头脑晕眩,想着又叫了贴身的侍卫进来交代了一些事,这才疲惫不已的倒在床上,闭目养神。

这边宋楚兮从他的屋子里出来,就被等在院墙底下的舜瑜带着翻墙而出。

她会去而复返,这本身就违背常理,再加上殷绍突然昏迷,来不及周到部署后面的事,反而让她来去自如,占用了可乘之机。

“小姐出来了。”等在外面接应的舜瑜赶紧带人迎上来。

一行人出了巷子,翻身上马。

“小姐,事情都办妥了吗?您觉得,这彭泽太子真会配合咱们吗?”舜瑜一面调转马头,一面问道:“万一他——”

即墨勋这个人,可是靠不住的。

“他不妥协也得妥协,这可由不得他了,而至于他具体到底要怎么实施这个计划,就不好说了。”宋楚兮道。

即墨勋只要不想死,这件事,就容不得他拒绝。

舜瑜见她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也就定下心来,“那——咱们现在就准备走吗?”

“即墨勋要有动作,还得给他一点时间准备,我还要先去太子府走一趟。”宋楚兮道,神色之间忽而便多了几分焦躁和忧虑,然后又抿了抿唇,打马扬鞭而去。

从目前的整个情况来看,颜玥肯定是不肯跟着她走了,可哪怕是那丫头不肯跟着她走,有些话,她也还是要过去交代一下的,一定不能让她盲目行事,再落入了别人设下的陷阱里。

*

怀王府。

即墨勋的第二名信使到访之后,殷梁的怒气已经无从发泄,狠狠的将手里的一个茶杯摔在了地上。

他这一下子,用了几乎是所有的力气,碎瓷片飞溅,弄的偌大的一个屋子里,到处都是。

“殿下。”梁刚满腹忧虑的看着他,“去看诊的太医已经回了,属下命人去问,他说只差一点。那位宋四小姐下手如此很绝,彭泽太子会咽不下这口气也在情理之中。”

“是啊!”殷梁听了这话,却是怒极反笑,“他咽不下这口气,就要逼着本王替他咽下去了?”

“殿下,其实他那些,也可能就只是气话吧。”梁刚尽量的劝道:“殿下不是已经看穿了吗?今夜发生的所有事,根本就都是太子一力的策划安排的,虽说对彭泽太子下杀手的人是宋家那位小姐,但是归根结底,太子才是幕后真正的控盘者。彭泽太子要记恨宋四小姐是真,但在他的心里,对太子的恨意只怕更甚。要他不计前嫌的去和太子合作?这本身就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当然不会转而去和太子合作,但却是拿这话来给本王施压的,今天本王若是不能叫他如愿,他便要和本王翻脸。”殷梁道,因为心里的怒气压抑的太过厉害了,额上青筋都在隐隐的跳动,“这一次,本王如果不能安抚住他,那么他之前答应本王的话就势必都要一笔勾销了。今夜的事,已然是惊动了父皇,我和殷绍之间的明争暗斗,他一直都看在眼里,今夜他谁都没追究,那就只能说明他是将什么都先记在了心里了。这会儿他的心里指不定是在怎样的恼着本王和太子呢,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没有即墨勋的这个助力,本王的心里还真是没底。”

这些年,他虽然和殷绍之间互相争锋,在朝中也有固定的党派支持他,但殷绍稳坐储君之位,真要比较起来,他还是处在劣势。

就算是朝堂上的势力划分均匀,谁也轻易压不倒谁,可一旦皇帝有个什么闪失,殷绍才是名正言顺的继者。

但如果有了彭泽人的联盟,那就不一样了。

彭泽坐拥整个东南沿海的绵长海岸线,又十分的富庶,虽然国力不强,但却直逼了北狄的整个东边国界。在现在看来,是构不成大的威胁,可一旦新皇继位,朝中势必要动荡一段时间,那个时候一旦边境出事,必定民心不稳,殷绍的这个龙椅也就坐不稳了。

“可是现在那彭泽太子正在气头上——”梁刚一筹莫展,顿了一下,面色又反而更加纠结,“还有南塘,殿下不是也说我们尽量不要与他们为敌,一旦太子得势,南塘也是用来给太子施压的筹码。”

南塘方面,宋氏和端木氏两家,都在自危,明显对朝廷戒备非常。

有南塘和彭泽呼应,绝对能叫殷绍头疼不已,偏偏现在,即墨勋和宋楚兮势不两立了。

“都是美色误人!”殷梁咬牙切齿道,可是想到即墨勋的那个德行,也着实是有气没处撒。

“那现在——”梁刚还是不赞同,“今夜已经事故连连了,在那么再要大张旗鼓的去给他抓人,皇上知道了,必定龙心不悦。殿下失去什么,也不能失去陛下的圣心啊。”

“我就去不去给他抓那个丫头,他也拿我无可奈何。”殷梁冷冷说道。

他傻了才会这个时候再去添乱,现在是宁肯放弃了即墨勋这个同盟,也不能让殷绍来拿他的小辫子。

殷梁说完,烦躁的一甩袖就往屋子里去。

“唉!”梁刚叹一口气,一筹莫展的刚要转身,院子外面就见管家快步走了进来,也是哭丧着一张脸,脸上表情透着十二分的凝重。

“殿下!”梁刚下意识的心中警觉,赶忙回头叫住了殷梁。

殷梁回头看来,脸色越发阴沉的要滴下水来,“又怎么了?”

“彭泽太子那边又来人了。”管家道,使劲低垂着脑袋不不敢去看他的脸色,只是擦汗,“来人说,他们那边得到确切的消息,今日天明之前,宋家那位小姐将要强闯出城,彭泽太子说,这件事,就交给殿下了。”

又是即墨勋!

他到底有完没完了。

殷梁脸上的表情已经濒临于爆发的边缘,用力的咬紧了后槽牙。

管家自知有些话说出来就是一场风暴,却又不能不说,只能支支吾吾道:“来人还说——还说,现在彭泽太子不管那人是生是死,总之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如果殿下不能成事,那么他走之前,就要进宫面圣,将——将殿下和他之间先前约定的事都一五一十的秉承陛下。”

“他做什么?这是威胁本王吗?”殷梁暴跳如雷的嘶吼。

管家的脑袋几乎要垂到了胸口,扑通一声跪下去,“来人是这么说的。”

“殿下——”梁刚口中不住的倒抽气,满面忧虑。

即墨勋这一次又一次的上门威逼,说明他今夜是真的被宋楚兮激怒了,如果殷梁不能叫他如愿,保不准他就真的会跑到皇帝那里去抖出一切,搞垮了殷梁来泄这口气的。

殷梁虽是怒极,但却骑虎难下,根本就无计可施。

他闭着眼,连着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压下脾气,冷冷道:“去点兵吧,就说是咱们府里遭贼,吩咐下面几个可靠的人,去三处城门分别布控。”

找一个由头,到时候趁乱下手,拿下宋楚兮来。

虽然明知道这是一条下策,但也只能如此了。

“是!”梁刚应诺,“属下这就去安排。”

他转身扶起了跪在地上的管家,两人一前一后的推出了院子。

殷梁孤身一人站在门口,脸上露出一个挫败惨然的笑容,过了好一会儿才关上了房门,转身,脚步疲惫的一步一步的进了里面的卧房。

彼时梅氏正背对门口,坐在妆台前面梳妆。

本来这一晚上的不消停,两个人都没睡,但眼下也只是四更天,她却居然趁着方才殷梁在外面和梁刚说话的时间,细细的将妆容描摹到了最精致,并且穿戴妥当。

水绿色的素雅衣裙,身姿妖娆,灯火下,如是踏水而来的凌波仙子,只那一瞬间,她转身微笑的表情,便就美的叫人心神荡漾。

殷梁虽然此时心烦,没有心思管这些,也还是被她晃了一下眼,愣在了那里。

梅氏放下梳子,莹莹一笑,举步朝他走过来。

“吵的你没法睡吗?”殷梁回过神来,唇角僵硬的挤出一个笑容,然后拉了她的手,在旁边的榻上坐下。

梅氏偎依在他身边,垂眸看向了两人我在一起的双手,轻声问道:“彭泽太子的事情,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他这一再相逼,不过就是想要出这一口恶气,在这件事里,他虽然与本王之间有过承诺,但是说到底,也还是什么也没有做,就算抖露了出来,他也没什么损失。”提起这件事,殷梁面上表情就控制不住的阴沉,几乎咬牙切齿。

他的话说完,又骤然察觉自己这是和梅氏在说话,语气太重了些,就又赶紧缓了缓道:“算了,横竖今天在皇庙的时候宋家那个丫头就已经见过本王了,就算本王不去主动动她,她也未必会领情。既然即墨勋要她死,那本王就成全了他便是,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可是殿下,宫里还有太后娘娘呢。”梅氏道,一语道破玄机,“就算这件事,父皇不会追究,太后娘娘可一直都是对那位宋家的四小姐刮目相看的。您要去截杀她,肯定就要全面布控,大张旗鼓的去,这件事,事后一定会被太后娘娘洞悉的。虽说她深宫妇人,又不是皇上的生母,手里没有实权,可她毕竟也是太后,而且手腕也不弱。这些年了,她都一直的屹立不倒,到时候她要和殿下为难,对您而言,又是一重阻碍。”

宋太后那边,的确也是棘手。

殷梁之前也不是没考虑周全面,只是事情逼迫到了眼前,根本就容不得他考虑太多。

听了梅氏的话,殷梁便就沉默了下来。

“殿下,那位宋家的四小姐,妾身是见过的,她绝对不是个好像与的人,今夜她既然已经和殿下碰面,认定了您和彭泽太子之间有所牵连,要联手对她发难,只怕她那边就不好挽回了。不过么——太子和她之间似乎也颇多的冲突,她倒是也不会倒入太子的阵营里去。既然南塘那边是一定要得罪了,这个时候,您就必须要稳住彭泽太子,将他牢牢的掌握住。”梅氏说道,一语中的。

宋楚兮那性子,绝对不会和他冰释前嫌。

但南塘本身要针对的只是朝廷而已,只要殷梁不过分的去招惹他们,皇帝和殷绍,哪一个都要在他之前遭殃。

这个时候,彭泽的这个同盟,就显得很有分量了。

殷梁也只有苦笑了,“既不想得罪人,又想要安抚住即墨勋,去给他送人情,这谈何容易?”

这件事,他是真的没的选,越想就越是心烦,于是就抬眸对上梅氏的目光,看着她精致的赏心悦目的妆容道:“一晚上没睡,你不去眯会儿,这么早就梳妆打扮了,一会儿睡下了,岂不是要糟蹋这么好的妆容了?”

他的手指,轻轻蹭过女人肤如凝脂的脸颊。

梅氏面色绯红的娇羞一笑,却还是直视他的目光,确认道:“殿下觉得我这妆容好看吗?”

“好看!”殷梁笑道,哪怕是心事重重,也还是情难自禁,凑过去,在她唇上轻轻的啄了一下,然后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自她耳畔吐着气道:“你天生丽质,即使不刻意打扮,也足以让这普天下下所有的男人都为你倾倒了。”

这些情话绵绵,本是最动听又暖人心的。

梅氏靠在他怀里,唇角却是泛起苦涩的笑容。

只是殷梁看不到她脸上表情,只听她含羞带怯的声音调侃道:“所有人?妾身的容貌真的生的这样美吗?”

“嗯!”殷梁这时候的心思又移到了即墨勋的那件事上,就只敷衍着应对了一句。

“那——”梅氏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然后缓缓抬起双手,穿插到他身后,环抱住他的腰身,把脸靠在他颈边,这才还是语气不徐不缓的问道:“那位彭泽太子呢?他也会为妾身的美色折服吗?”

“会!”殷梁脱口道,明显是没多想。不过梅氏这话问的似乎是话里有话,他随后便就回过味来,不由怒气冲冲的眉头一拧。

然则还不等殷梁开口说话,院子里梁刚就已经点齐了人手前来复命,“殿下,人手已经都点齐了,真的——要去吗?”

他其实本来也是没必要还可以来问这一次的,只是因为这件事,事关重大,一旦做了,就不能回头了,所以梁刚犹豫之下,就又想着拖延。

殷梁已经是明白了梅氏的弦外音,恼怒的就想要推开她,直接打发梁刚带人去,低声咆哮道:“你放开!”

“殿下!”梅氏却是用力抱着他的腰身,牢牢的不肯松手,也不叫他看到自己脸上表情,只就飞快而决绝的说道:“殿下,为今之计,太子殿下已经将您视为眼中钉了,时时刻刻都在设下陷阱等着您,您的眼前已经步履维艰了,这个关键的时刻,您不仅需要彭泽太子这个同盟,更不能做出让陛下厌弃的事情。今夜这府兵一定不能派出去,一旦您做了,就真的无法回头了。”

殷梁很清楚这其中利害,可是要他拿自己心爱的女人去作为讨好即墨勋的筹码,他做不到。

“这都不关你的事,你就关起门来过你的日子了,总之有本王在的一日,就会护你一日的安享太平。”殷梁怒道。

这件事,是真的触到了他的底线,虽然这屋子里里面没人,他却好像是怕人听见了一样,使劲将声音压得很低,咆哮低吼。

梅氏却是用了所有的力气,用力用力的抱着他不撒手。

殷梁想要摆脱她起身,却被她死死的抱住,起身到了一半,又跌坐回了榻上。

外面梁刚等了好一会儿没听到里面的回音,就又催促,“殿下?您睡了吗?”

这边殷梁心急如焚,梅氏就又飞快的说道:“可是殿下,妾身想过了,我不能看着你你死,心在的局势对我们来说极为不利,虽然我不怕和殿下同生共死,可是殿下您还有雄图霸业未完,我不想看您就这样在步步荆棘中饮恨而终。殿下,您让我去吧,横竖现在已经就要走投无路了,你便就当我们两个已经是两个死人了。我有把握,我有信心,只要有我在,彭泽就是您日后的保障。横竖是已经无路可走了,这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殷梁听了这话,就更是忍无可忍,再也顾不得会不会伤了她,用力的将她一把甩开,推出去老远。

他的满面赤红,死死盯着梅氏的脸,指着她,手指都在颤抖,然后咬牙切齿道:“你这是要羞辱本王吗?还是觉得本王大事难成,这就要去再攀高枝,找出路了?”

他是了解自己的女人的,知道她这样的决定,全然都是为了自己,可是作为男人——

这却是他忍受不了的侮辱。

梅氏被他推了个踉跄,站在远处,用一种悲切的眼神看着他。

殷梁满腔的怒火,压抑不住,又无法释放,终于一甩袖,咬牙就走。

“殿下——”梅氏突然声音凄厉而决绝的从背后叫住了他。

殷梁的肩膀剧烈一震,止步回头。

梅氏只站在那里,用一种悲切且绝望的眼神看着他,“我真的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你陷入困境,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你走上绝路,趁着现在还有机会,趁着现在转机——如果您就是舍不得我,那么就先让我去了吧,只无论如何,也别让我先看到你的结局。”

她说着,慌乱中目光四下一扫,然后就转身扑向了旁边的妆台,要去拿那针线盒里的剪刀。

“你做什么?”殷梁目赤欲裂,眼睛赤红的抢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有史以来,他是头一次对她发脾气,却在那一瞬间,脾气就爆发到了顶点。

梅氏的眼中有泪光闪烁,但是为了怕弄花了脸上妆容,她便就一直忍着没叫眼泪落下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

殷梁是了解她的,哪怕只是看她此时的眼神,他就知道,她已经下了决心,自己根本制止不了。

“如果——”最后,殷梁开口,那语气已经听不出来是挫败还是恼怒,一字一顿道:“如果今天,本王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你难道不会觉得自己曾经所托非人?”

“是不是,有朝一日,我要回来的时候,殿下就会厌弃了我的不洁之身?”梅氏只是这样说道。

和殷绍比起来,殷梁本身就处于弱势。

即墨勋那人好色成性,梅氏又是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只要她肯用手段,要拿下那个那人不在话下。而且她本就是殷梁的心肝宝贝儿眼珠子,送出了她去,即墨勋当是再不会怀疑他的诚意了,也一定会满意的。

可是,这样的决定,让他怎么做?

梅氏笑了笑,也没等他的回答,只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道:“能陪伴殿下身边,妾身此生于愿足矣。”

说完,她便是凄然一笑,转身拿过去放在旁边桌上的一个瓷碗。

殷梁意识到了什么,想要去抢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胳膊居然是沉重的没能抬起来。

梅氏将那半碗水饮尽,神色哀婉的又看了他一眼。

外面的梁刚一直没等到他开门,就走过来,正要敲门,殷梁却从里面拉开了房门,脸上表情,森然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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