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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的皇宫里,都很不太平。

虽然那起疑似是巫蛊案的消息被皇帝勒令封锁了,最后没有大范围的扩散出去,但是对于他们这些知情者而言,眼前面临的却是巨大的折磨。

这已经连着几天了,皇帝但凡睡着了,都免不了要整夜整夜的做恶梦。

高金立整晚的不敢离地方,就守在他寝殿的外头。

这夜二更过半,皇帝也不过才刚睡下了不到半个时辰,床帐之内就猛然震动了一下。

高金立本来倚靠在外殿的柱子上打盹,听闻了动静,忙不迭抱着拂尘快走进去,掀开了床帐,果然就见皇帝满头大汗的坐在那里,那脸上神情,一半迷茫一半惶恐

“陛下——”高金立试着唤了一声。

皇帝缓慢的转头看过来,看到外殿透进来的灯光,这才有了些精神,又抬头看向了高金立。

“皇上是又做噩梦了吗?”高金立问道,接过金子端来的定惊茶给他。

皇帝接过去,几乎是牛饮而尽的,温热的茶汤下肚,才让他狂躁跳动的心脏稍稍冷静了下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揉了揉眉心,皇帝问道。

“还早呢,这才刚头半夜,陛下继续睡吧。”高金立道,扶着他躺下。

皇帝却是眉头深锁,抬头一直盯着头顶明黄的幔帐。

这几天都是这样,只要一闭上眼,他就会想起来在凤鸣宫里看到的那个带了血的玩偶娃娃,然后那死气沉沉的东西就缓慢的咧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看着诡异的很。

许是人的年纪大了就都会格外的惧怕死亡,然后这连着几个晚上,他就再没能安枕过。

高金立给他盖好被子,刚想要转身退下,就听皇帝叫他道:“高金立——你说那个所谓的巫蛊之术,真的能够杀人吗?”

对这件事,高金立自己的心里都还打着鼓呢,尤其这大晚上的提起来,就更是叫人心里头瘆的慌。

不过皇帝的面前,他却不得不伪装的镇定,嘿嘿一笑道:“陛下多想了,那些都是邪术,上不得台面,有皇上的真龙之气镇着,能有什么事儿?”

“可是太子——”皇帝还是心里不安生。

钦天监那边其实最后也是含糊其辞的没有名言承认,既没有说殷绍的病就是那玩偶诅咒所致,也没敢承诺就是和拿东西没有关系。

这种事情,如果闹大了,就只会是搅和的人心惶惶,既然殷绍没事了,皇帝这里也就自欺欺人的没有太过深究,只是每次自己背地里想想,却还是左右的心里不踏实。

“太子殿下不是已经都没事了吗?”高金立道,尽量的安慰他,“陛下是太过担心太子殿下了,这才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不管是不是那东西的作用,到底也没能奈何的了太子殿下不是?陛下您且安心,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那春梅的身世背景高金立已经掘地三尺去核实查证了,却发现这丫头的家世清白,进宫以后也一直规规矩矩的,从来都是本本分分的做事。她身边的人都不觉得她有一异常,倒是说早两年她和看守打扫冷宫的一个老太监有些来往。那老太监年纪大了,性格古怪,更有些神神叨叨的,只是他过世已经有一年多了,留下来的破烂也都早就被清理干净了,故而也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留下来。左右是查无实证,最后也就只能是推断春梅手里那脏东西是从这老太监处听来的,然后整个事情也就在这一重上面断掉了。

皇帝也不想让自己多想,可是这样的事情太邪乎了,虽然这一次殷绍有惊无险,他却更怕有人会变本加厉,将这巫术用到他的身上来,故而这些天就都惶惶不可终日。

虽然听了高金立这样说,皇帝的心里也依旧是不安生,只是无迹可寻,他又不能再说什么,就又闭了眼

高金立隐隐的松了口气,刚把床帐放下,殿外御花园的方向就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皇帝进来敏感多疑,一下子就又弹坐起来,大声道:“什么声音?”

高金立也被这动静惊吓到了,回头看了眼慢慢怒容的皇帝,然后就往大门口的方向快走两步叱道:“外面出什么事了?是何人吵闹?”

外面的侍卫推开了门,禀报道:“陛下恕罪,奴才已经叫人过去看了,好像是御花园里有人纵火。”

“纵火?”高金立还没说什么,皇帝就先一下子暴怒起来,“真是反了,这三天两头的,还叫朕安生吗?”

“陛下息怒,您先消消气的。”高金立赶紧折回去,给他抚着胸口顺气,又扯了脖子往外看,“奴才也没瞧见外头有火光啊,许是下头的奴才哪个大惊小怪的谎报了呢。”

皇帝这个时候,已经了无睡意,只黑着一张脸不说话。

又过了不多一会儿,一个侍卫才匆匆的自他的寝宫外面进来,和那当值的校尉说了两句话,那校尉的神色微微一变,赶紧推门进来禀报道:“皇上,事情已经问清楚了,是今晚值夜的御林军在御花园里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小太监,本来想叫住询问两句的,可那人却拒不配合,强行冲破封锁给溜了,据说又是个身手了得的高手,下头的人不敢掉以轻心,正在追击搜查。”

如果只是个形迹可疑的小太监那也没什么,可如果是个形迹可疑的高手,那就是真的不能掉以轻心了。

皇帝的脸色,只在那一瞬间就阴沉的无以复加。

高金立察言观色,刚要再劝的时候,外面却见御林军的副统领常广亲自寻了过来。

“陛下,常大人求见。”

“什么事?”皇帝冷冷的看过去,“闹事的人抓住了?”

“没!”常广单膝跪下去,面有难色的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皇帝一眼,出口的话却有条不紊,“奴才带人一路追击,可是那人轻功了得,在花园东南角的地方突然失去了踪迹。因为现在夜已经深了,奴才们唯恐搜查的动静闹的太大会影响到各宫娘娘们休息了,故而不敢轻举妄动,暂时只叫人将四面封锁,特来请旨,不知道还要不要——”

皇帝后妃们的寝宫,就算是为了捉拿刺客,如果不得皇帝的圣旨,御林军也是不能随便闯入的,更别提现在还是在大半夜里。

皇帝的心情不好,脸色就更加的难看,“那到底是个什么人?轻功绝佳的高手?他混进宫里来的目的何在?又是意欲何为的?”

“属下已经问过了,就在头半个时辰前,太后娘娘小佛堂里供奉的玉观音像有一尊不见了。”常广道:“那人被发现了之后也不和侍卫们交手,不知道手底下的功夫如何,但那轻功却是绝对一流,据奴才推断——大概是个行窃的飞贼吧。”

飞贼行窃都到了宫里来了?

这样的事情,也算是世上少见的。

皇帝冷嗤了一声,神色颇为不耐烦的,却一时间没有表态。

“陛下,御花园东南边的宫殿一共有四座,一座空着的流云殿,两外还有仁和宫和长元宫,再就是贵妃娘娘的寝宫了。”高金立从旁提醒道。

“那就去查吧。”皇帝道,神色越发不耐烦的捏了捏眉心,“有结果了告诉朕,然后叫人去给母后交代一声,让她先歇着,被被惊扰了。”

涉及到了太后的重华宫,这事情就是不办也得办了。

何况有这么个危险的人物潜伏在宫里,皇帝本身也就不放心。

“是!奴才领旨!”常广得了他的口谕,于是就不再耽搁,转身退下了。

这时候皇帝已经了无睡意,干脆就披了衣服起身到外殿的书案后头看折子。

高金立也再劝什么,只亦步亦趋的跟着服侍。

皇帝的寝宫位于御花园的正中间,御花园的占地很广,御林军真要集中到了东南角去搜查,他这边倒也听不到什么明显的动静了。

这边他大致的翻了两份折子,脑子里却是乱糟糟的看不下去,随手就扔了。

“陛下,这都三更天了,您还是歇了吧,明天还要早起上朝呢。”高金立将那折子捡起来放好。

皇帝起身,才要往内殿走,外面的侍卫却禀报说常广派了人来请。

“不过就是个小贼而已,拿住了,交给大理寺,审了叛了处置了也就是了,何必要报到御前来?”高金立推门出去,不悦的斥责。

这一次常广没来,明显就是存了个心眼,不想往皇上的枪口上撞的。

过来的那个御林军的侍卫却是神情惶恐的一只不敢抬头,只道:“是——是从长元宫里搜出来了一些东西,副统领不敢随便处置,就派奴才来请陛下圣裁了。”

“搜出了东西?什么东西?”皇帝的每天一下子拧的死紧,但之巫蛊案的风声才过,他的脑子里迅速的就窜上来一个念头,当即也不等任何人再回答,几乎是一阵风一样的直接就卷了出去。

“陛下,外面天凉,您加件衣裳。”高金立惊慌失措的从后面追,赶紧抱了件大氅,一挥手带着所有仪仗尾随。

皇帝整个人都处于对那巫术闻名丧胆的恐惧之中,脚下健步如飞,直接就奔了御花园。

那长元宫是馨嫔和另外一位贵人同住的,这时候,却是包括元贵妃在内,旁边临近两宫住着的两个嫔妃也都来了这边。

元贵妃面色不善的站在正殿里,也没落座,馨嫔是睡到一半被吵醒的,也没来得及梳妆,披头散发的跪在地上,哭着去扯她的裙摆,“娘娘请您明察,臣妾是被冤枉的,真的不关我的事,是有人蓄意的栽赃陷害,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啊。”

皇帝黑着脸快走进去。

“陛下!”几个妃子赶忙屈膝行礼。

馨嫔闻言,突然瑟缩了一下,元贵妃却是赶紧转身,“臣妾见过皇上。”

“哭哭啼啼的做什么?”皇帝不悦的看了馨嫔一眼,快步走进来,他只一心认定了此事又是和邪术有关,故而那眼神就锐利无比,几乎直接就能杀人的

馨嫔几乎是气都不敢喘的,只紧张的干吞了口唾沫。

“皇上——”元贵妃张了张嘴,却有些难以启齿。

馨嫔帮她做过事,她不能落井下石,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去又是谁都不可能保得住馨嫔的,这一刻,她是当真的左右为难。

“常广!”皇帝根本就没耐性等着她权衡利弊,往椅子上一坐,直接就冲外面道:“你不是搜查刺客的吗?人呢?拿到了吗?”

“是奴才失职,请陛下恕罪。”常广走进来,跪地请罪,然后也是为难的面色涨红的拿眼角的余光去看了馨嫔一眼,这才硬着头皮道:“奴才搜查刺客的时候,不小心从馨嫔娘娘这里找到了一些东西,已经交给贵妃娘娘了。”

皇帝的目光移过去。

元贵妃无奈,只能招招手。

她身边的吉祥就捧着两样东西递到了皇帝面前。

那是一个颜色有些陈旧的荷包,然后外加一封被折叠起来的书信。

馨嫔的脸色惨白,赶紧就开口喊冤,“皇上,臣妾冤枉——”

皇帝也没理她,高金立心里好奇,就将那书信拿过来展开了,皇帝有些狐疑的扫过去一眼,只在那一瞬间,一张脸就涨红成了猪肝色,眼睛瞪的铜铃似的。

他这个样子,已然是暴怒到了极致。

馨嫔见状,就更是知道自己必须奋力一搏,赶忙涕泪横流的就爬过去扯他的袍子,“陛下,臣妾冤枉,这不是真的,是有人陷害臣妾的,是有人故意藏到臣妾的宫里来,陷害后臣妾的。”

皇帝的胸口起伏,这个时候,却明显是连高金立都不敢劝他一个字的,只垂下头来装聋作哑。

皇帝的胸口别这一口气,一抬脚就将馨嫔踹出去老远,生生的将她身后的一张主子都撞歪了。

皇帝站起来,几乎是暴跳如雷的在这殿中来回踱步了两圈,最后才是目光凶悍的一抬头,指着常广道:“都有谁看见了?”

话音才落,常广的头皮发麻,而无意中发现这两样东西的那个侍卫已经惶恐的跪了下去,大声的告饶,“皇上饶命,奴才——奴才——”

他想说自己不识字,可这理由明显是搪塞不过去的,毕竟如果他不识字,不过就是无意间撞翻了馨嫔的首饰匣子,发现了藏在暗格里的一个香囊,他没必要特意拿给常广看。

皇帝根本就一个字也懒得浪费,直接一挥手。

“来人!拖下去!”高金立上前一步,尖锐着嗓音冷声命令。

皇帝带过来的侍卫二话不说的上前,捂住那人的嘴巴,再就一个字也不叫他多说的拖了下去。

元贵妃明白皇帝的意思,连忙给常广使了个眼色,“你先下去吧。”

“是!”常广如蒙大赦,匆忙起身推出去,带着他的手下全部退到了长元宫外面。

高金立亲自过去将正殿的大门关上,轰然一声,伏在地上哀哀痛哭的馨嫔又是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她知道这件事皇帝一定不能饶了她,而且从她的屋子里搜出了这样东西,她本身就是百口莫辩的,可是她又怎么可能甘心受死?

“皇上,皇上您听我说,臣妾没有,这东西我真的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臣妾冤枉,是有人要陷害臣妾,皇上您要相信臣妾啊。”她艰难的爬过去,还想要去抓皇帝的衣袍,可是抬头看到皇帝深恶痛绝的眼神,却居然再也下不去手了,又打了个哆嗦。

早年她入宫前,情窦初开的年纪了,和自家一个远房的表哥互生爱慕,那年那男人进京赶考,借住在她家的外院里,两人偶尔无伤大雅的探讨些诗词歌赋,后来那男人落榜回乡,又书信往来了一段时间。只是那男人家道中落,本就是落魄,后来她有了选秀入宫的机会,虽然心里还有点儿不舍,也还是听从了母亲的劝诫,和男人彻底的断了。

说起来也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后来听说那男人缠绵病榻,郁郁过世的消息,她是有些不忍,但那个时候她都已经在宫里站稳了脚跟,一家人都跟着水涨船高,早些年那些小儿女的心思也就荡然无存了。

现在想想,离着那男人过世,已经足有三年的时间,她都几乎完全的忘了,可是——可是她首饰匣子的暗格里怎么会掉落出这样东西来——

是当年两人打得火热的时候她送给那男人的一个荷包,还有一封他临终前写给她的信。

那男人的笔迹她是认得的,绝对假不了,而那荷包也是出自她手,就更假不了了,可是这两样东西,她之前根本就见都没见过的,这是闹鬼了吗?居然会出现在她的寝殿里。

想起自己辜负了的那个男人,馨嫔此时忽而便免不了的心虚了起来,一时走神。

“你还有脸说?”皇帝暴怒的一把夺过那两样东西甩在了她的脸上,虽然从那信件的内容上看,馨嫔不可能和那男人有染,并且也早就彻底的断了,因为那男人信中都是在控诉她的翻脸无情的,可是皇帝就是皇帝,哪怕是在馨嫔进宫之前——

他也绝对容忍不了自己的女人和别人有染。

这个女人,就是明摆着在他的头上扣了一顶绿帽子。

皇帝又没头的苍蝇似的邹游转了两圈,总归还是意难平,霍的回头一指馨嫔,“高金立,把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给朕处置了。”

馨嫔那一瞬间吓的魂都没了,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皇上——”

高金立看了皇帝一眼,见他也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就知道他这是叫当场处置了,于是也就不再迟疑的一招手。

守在门边的两个内侍会意,赶紧过来,一左一右抓住了她。

两外又有人左右看了一眼,也来不得等着再去找绳索了,顺手将屋子里挂着的帷幔扯下来一条,就往馨嫔的脖子上缠去。

馨嫔被人抓着动不得,已然是魂飞魄散,她求不动皇帝,这时候便突然想起了元贵妃,匆忙的扭头过去,凄厉的大声道:“娘娘,贵妃娘娘您替臣妾说句话啊,臣妾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冤枉,我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的皇上的事,娘娘——”

元贵妃不是不想保她,只是在这件事上,她根本就保不了

馨嫔嚷了两嗓子,见她拧眉不语,心里就更是凉意横生,突然就愤怒了起来,叫嚣道:“娘娘,您不能对外见死不救,我——”

她是将死之人了,完全什么忌讳也没有。

元贵妃知道不能再叫她说下去了,就语气冷厉的命令道:“这馨嫔太不知事了,还不堵住了她的嘴巴,皇上这是留有一线余地,你非要自己把事情闹的越发的难看吗?”

内侍们也唯恐她口无遮拦,再被外面院子里的人听到,顺手从衣袍上扯了布条就塞住了她的嘴巴。

馨嫔的嘴巴里呜呜的,竭力挣扎也无济于事。

内侍缠住了她的脖子,咬牙勒下去。

馨嫔的呼吸不畅,一张脸马上就涨成了青紫色,这个时候,她却是顾不得再去看皇帝的表情了,只是记恨着元贵妃的见死不救,孤儿就不断的翻着眼珠子,用一种怨毒且仇恨的眼神,死死死死的盯着她。

一个将死之人,这样的怨念,实在是叫人遍体生寒。

元贵妃的心里突然也跟着冷成了一片,骤然往旁边别过头去,一颗心扑扑直跳。

跪在旁边的另外三个低位份的妃子也是被吓的不轻,纷纷颤抖着往旁边闪躲视线。

皇帝怒发冲冠,事后又一句话也不说的直接冲了出去。

高金立留下来善后,将那馨嫔的尸首随便找了条床单一卷就让抬了出去,当然,对外的说法就是暴毙了。

他们走后,几个妃子才敢起身。

虽然你这宫里死人的事情常有,并且死相比馨嫔更难看的也不少,可是听说和亲眼所见,这毕竟是两回事,眼见着一个大活人被当面勒死了,这几个女人全都被吓得不轻,各自被婢女扶起来之后也几乎斗殴站不稳。

“娘娘——”有人白着脸,求救似的看向了元贵妃。

元贵妃的眼前乱飞的都是馨嫔死前盯着她的那个眼神,此时更是心里不安生,闻言猛地一个激灵,这才道:“哦!都散了吧。”

说着,又反应过来不妥,就又飞快的定了定神,端着架子道:“都管好了你们的嘴巴,今天你们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知道吗?”

“是!臣妾明白了。”众人赶紧应承下来,然后逃也似的赶紧就离开了。

元贵妃被扶着回了寝宫,一路上一直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本来她的样子还算镇定,却不想才刚一脚跨进了门槛,却是双腿一软,直接就跪了下去。

“呀!娘娘!”吉祥和如意赶紧过去搀扶,却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她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娘娘,您还好吗?磕着了么?”吉祥问道,要去查看她的膝盖。

元贵妃的脸色,不知道何时起已经变得惨白一片,她的神情浑浑噩噩的,突然一把握住了如意的手,笃定的说道:“这件事,不是巧合,是有人安排的。”

是殷绍?还是刘皇后?

是殷绍!一定是殷绍做的,他一定是查到了馨嫔在那件事里帮了忙,所以迫不及待的就出手报复了。

馨嫔的为人元贵妃是知道的,那女人虽然贪利一些,但还不至于这么样都没诶脑子,会吧那种会惹祸上身,甚至是要命的东西都还留着的。

馨嫔是被陷害的,而能动用了宫里一切的便利和关系,甚至把手都伸到太后的重华宫里去了,只为了设计馨嫔这么个女人的,这普天之下就只有殷绍了。

“娘娘在说什么?您是怀疑——”如意和吉祥对望一眼,各自眼底的的神色都有困惑。

元贵妃却是慌乱不已的,目光凌乱的四下里扫视一圈,匆忙又急切的说道:“快!你们两个,感激叫人把这里外的屋子都检查一遍,快!”

太可怕了!

这件事是越想越可怕的,对方既然能在馨嫔那里动了手脚——

如果换成是她这里呢?今天她的下场是不是就和馨嫔一样了?

两个婢女这时候才隐约的明白过来,顿时也是后怕不已,又叫了两个心腹的嬷嬷进来,四个人,里里外外都查找了一遍,确定没有发现什么线索,这才稍稍放心。

“娘娘,都已经查过了,没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吉祥回道:“咱们这宫里,娘娘一向都防范着,其实也不是随便什么人说是想要做手脚就能做的。娘娘是不是多想了?但凡是他们有可能得手,今天就该做了,又何至于先就只拿下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馨嫔?”

元贵妃对自己治宫的手段还是有信心的,这时候才稍稍的冷静了下来。

如意端了热茶过来,她喝了一口,想想还是不很放心,就又嘱咐道:“总之这一次的事,太子就是冲着本宫来的,就算他一时间奈何不得我,也是要借着馨嫔的事,先给本宫一个警告。这一次这趟下来,他已经是从鬼门关外折腾了一圈回来的,居然这就片刻也不耽搁的再出手了,这个人——”

只差一点点就丧了命了,这殷绍也算是个狠绝了的对手了,但凡是谁经历了这样的一场生死浩劫,心有余悸的时候总要先调理好自己的身子再说的。

“想来这一次的事情,是真的将太子殿下给彻底激怒了吧。”如意说道,顿了一下,就又试着开口,“不过娘娘,那个法子,真的一次不行,就不能再用一次了?”

殷绍是个十分可怕的对手,虽然这一次他们失败了,但如果能再用一次,总该成功里吧?

“这种东西,哪里是说信手拈来,随便想用就用的?”元贵妃道,神色之间也是满满的遗憾,“本宫特意确认过了,那个八字和玩偶就只个幌子,实则是下在太子身上的一只蛊虫起了作用的。那蛊虫极为难得,很难养成,说是就连南蛮族里最顶尖的巫医一辈子都不定能养成一只的。拿东西神奇的很,只要被种下去,就能杀人于无形,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夫也绝对差不多任何的蛛丝马迹来。只是不晓得,为什么明明已经起了效用了,并且就只差那么一点点了,最后反而是让他逃过一劫了,难道真是钦天监的人——”

这件事,是真的越想就越叫人心里觉得遗憾和不平的。

不过也是机缘的问题,就是功亏一篑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元贵妃叹了口气,就挥挥手打发了她们下去。

*

皇宫里鸡飞狗跳的抓了一晚上的贼,最后却什么也没抓住,只第二天却传出了馨嫔在自己的寝宫里突发急病去世的消息里。

不过就是皇帝死了个妃子,本就是件无关痛痒的事情,事情也很快的就过了。

这段时间的大郓城里倒是风平浪静,一派的和气,宋楚兮和殷述各自卧床养病,彼此都不见面,转眼就又过了两个月,四月的时候,天气已经逐渐和暖。

殷述体内的蛊毒经过几次的处理已经彻底拔除了,反倒是宋楚兮的内伤恢复的要慢一些,是一直到了这些天才能下床走动的。

何旭将宋楚兮那边的状况都告诉了殷述知道,再看着院子里满地桃花盛开的景象,便有些担忧道:“殿下,您这离京已经好几个月了,既然这边也没什么事了,是不是该考虑回去了?宋四小姐的伤势稳定了,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要回塞上军中去主事了,肯定也不能一直在宋家呆着的。”

他年底就出来了,这么算下来,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可是皇帝居然完全的没有过问,甚至对于他出现在塞上军中的事情,从宋楚兮冒充他的名义递了折子过去之后,也就再一个字也没多问。

殷述的唇角弯起一个自嘲的弧度来,随手折下一簇桃花,问道:“最近这段时间,父皇的心情还是很不好吗?”

何旭明白他指的是馨嫔的事情之后,闻言,脸色稍稍一变,就刻意的垂下了眼睛去,“其实陛下一直没有传召殿下回京,也未必就是受了此事的牵连,本来南塘的事情就棘手,皇上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所以避而不谈,这也是正常的。”

“正常吗?”殷述笑笑,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这时候,何鹏却刚好引着宋楚兮从外面进来,“殿下,四小姐来了。”

殷述下意识的循声望去。

宋楚兮受伤之后,身子就比平常人更弱了一些,并且恢复的又慢,这会儿虽然能下地走动了,但是出来也还是叫婢女用轮椅推着。

这连着三个月不见,她的精神虽然看着好,但却又似乎更加瘦弱了一些,映着大好的阳光,脸上的皮肤近乎脆弱的透明,能隐约看到那皮肤下面细小的血管。

此刻她面上虽是带着明艳的笑容的,可是殷述看在眼里,却是莫名的心酸。

他脸上笑容不知不觉的褪去,抿唇站在那里。

“你们先下去吧。”宋楚兮回头冲婢女摆摆手。

那婢女本分的很,直接低垂着脑袋转身退下。

何鹏和何旭也是看了殷述一眼之后,然后自觉的先走了出去。

宋楚兮坐在轮椅上,也懒得动,只含笑看着殷述道:“我已经差不多好了,你一直滞留在大郓城中,是一定要等我亲自过来给你当面道谢送行了,然后才肯走的吗?”

殷述留在这里,本来已经没事了,但是这熊孩子也不知道是闹的什么别扭,住在她家里,却躲着她不见。

殷述看着她,也许是因为前段时间接触的稍微多了起来,他现在看见宋楚兮的时候,倒是不会动不动就明显的脸红,只那耳根子后面还是爬上来一点红晕

“倒不是我非要等着你来当面谢我,只是有些话,就算我没兴趣听,你也一定要当面说出来的吧?”殷述说道,他似乎是有点赌气,态度莫明光的不好。

宋楚兮被他噎了一下。

她和殷述之间,的确是需要开诚布公的谈一次的,可是和熊孩子开口就这么呛她,她也是有点始料未及。

尴尬的扯了下嘴角掩饰,宋楚兮却不避讳,直视他的面孔道:“我是没有平白受人恩惠的道理的,前面欠了你那么大的一份人情,总是要还的。”

“怎么还?”殷述问道。

他特别不喜欢她这样明算账的语气和态度,不过宋楚兮的性子他了解,但凡他还想和她之间来往下去,就总要她把话说清楚的。

当然了,她说她的,至于他最后要怎么决定,又是他自己的事了。

宋楚兮是没想到这熊孩子心里的小算盘,只为了他的配合微微诧异,但也很快就定了定神道:“不想卷进来你现在也卷进来了,最近京城里发生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太子——他好像已经开始对你出手了。”

这话她的潜台词虽然说的委婉,但却是触动了殷述心中最大的隐秘也禁忌,他不由的屏住呼吸,拧眉看着她的脸。

殷绍利用了馨嫔的事情来给他在皇帝面前上眼药,按理说,这件事内里的关系,宋楚兮是不应该知道的,可是她既然会这么说,那就说明她是知道的。

殷述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半晌不语。

宋楚兮就拿掉腿上盖着的毯子,站起身来,走到一边,然后继续的慢慢说道:“所有的事,只要是发生过的,就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来的,我会查,这并不奇怪。只是很抱歉,现在却要旧事重提,惹了你的心里不痛快了。”

当初淳贵妃的那件事,其实从头到尾知道的人也不多,皇帝将那视为奇耻大辱,但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还是强撑着没有刻意在人前太过冷落了殷述,但实际上,他却还是因为淳贵妃而迁怒了,所以对这个儿子其实是并不在意的。

这算是他母妃的一段黑历史,如今被他喜欢的人当面提起来,殷述自然窘迫非常。

他用力的抿抿唇,费力的压下心里那种浮躁之气,道:“你会因为那件事就看轻了我吗?”

宋楚兮眨了下眼睛,抬头看向了他。

两个人,四目相对,她的神色十分的平静,平静的一直让他熨帖到了心里,不能说是怎样的安慰,却也没有觉得不适。

“呵——”殷述突然就苦笑了一声,有一句,哪怕是当年事发时候他都没当着皇帝的面替她母妃分辩过的话,这一刻,就突然的冲口而出,“如果我说当年我母妃的那件事并不是真的,你信吗?”

这世上,就只有他一个人相信他母妃的清白了,这话,他本是不屑于对任何人说的,因为他自己相信,所以心里就一直的坦荡,可是这一刻,他却会突然也开始有些在乎别人的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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