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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述本来没想过后面会出事,从皇帝的寝宫出来,他走得是南侧宫门出宫回府。

何旭等人都知道他今天的心情不能太好了,所以一路上就都跟着他一起走的很快,一行人是回府之后才听说宣王府的车队在路上出事了。

当时殷述都已经换了寝衣,准备睡了,闻言就是脸色一沉,“什么?”

“宣王府的车队在离宫不久被袭!”何鹏重复,面上神情凝重。

殷述的眸光又再沉了沉,半晌,再开口的时候那语气倒是平静,道:“结果怎样?”

“三十七名刺客全部都被当场斩杀,无一活口,随后消息传回宫里,太子亲自赶了去。不过因为没有活口也没线索,所以事情暂时就扔给京兆府了。”何鹏道。

但是大家都不傻,想想也知道,敢在皇宫附近就出动那么多的人手公然行凶的人必定和宫里有关。

“殷绍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做这事儿给自己招猜忌的,八成还是那人提前安排下的人!”短暂的思忖过后,殷述笃定说道。

然后他神色就更添几分肃然是又看向了何鹏,“那人才刚驾崩,他的死士应该还没交接到殷绍手里,这些人也不该会擅自行动的,这件事,有蹊跷!”

何鹏将自己知道的信息从头到尾的从脑子里过了一遍,顿时便有几分明白,唏嘘道:“殿下的意思是,他们——可能是被宣王引诱出来的?”

殷湛不会做无用功,这样一来,事情便又有些棘手了。

殷述只是看着他,不置可否。

何鹏自己却有些紧张了起来,愣了片刻就是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道:“属下这就下去,再叫人去问一问当时事发时候的细节。”

殷述没阻他,他转身匆匆离开了。

殷述转身走到卧房,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头顶幔帐,却再没了睡意。

他承认自己这一次的事情做得很不光彩,可是这样的情况下,难道还需要讲究什么江湖道义吗?

横竖国无二主,而且大家又都是彼此间结了仇的,谁还指望谁会对谁手下留情?

他很清楚殷湛和宋楚兮的意图,他们的退路在南塘,这天京留不住他们多久,如果今天他没提前出手,只怕国宴之上,对方也要率先发难了。

可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一场行刺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他百思不解,辗转反侧。

何鹏去了有小半个时辰才回,满头大汗。

殷述翻身坐起,扭头问道:“怎样?”

“属下都打听清楚了,据宣王方面的说辞是那些刺客突然跳出来行刺,他的侍卫被迫才出手伤人的。当时紧随他们之后出来的还有好几家官员和家眷,大家听到打斗声,追过去的时候就见卫恒在带人屠戮刺客。”何鹏道,一五一十的将他打听到的消息都说了,“宣王当时大为震怒,直接就命人把京兆府尹绑了去,后来太子才赶了过去。不过因为刺客没留下任何的线索,所以暂时案件搁浅,仍是交给了京兆府。”

“这样说来——”殷述一边将他说的话都考虑了一遍,沉吟着道:“他们是在冲突的现场就被后面赶过去的人撞破了?”

“是!”何鹏点头,“属下还特意去问过验尸的仵作,那就是第一案发现场,京兆府尹被拖过去的时候,刺客的尸体都还没冷。”

殷述也想不明白殷湛会突然挑起这么一场冲突到底意欲何为,但是他更相信对方不会是吃饱了撑得,可是当众杀了那些刺客,到底能有什么用?总不能只是为了找茬,给殷绍一点震慑吧?

他百思不解。

屋子里,主仆两个各自无话,气氛一时陷入冷肃,外面又听见有人敲门,是何旭。

“殿下!”他没说什么事。

屋子里的两个人立刻收摄心神。

何鹏抬头去看殷述,殷述点点头,他转身去开了门。

“殿下!”何鹏从外面进来,面容严肃,“前齐国公府的程大小姐前来拜会殿下!”

因为齐国公府的男丁已经全军覆没,这个爵位,自然也被朝廷收回去了。

“谁?”殷述还没说话,倒是何鹏大为意外的确认道:“你说是谁?”

“程妡!”何旭道:“前齐国公府的大小姐!”

言罢,两人都是神色略有几分诡异的盯着殷述。

殷述紧绷了许久的表情,这一刻倒是莫名的放松下来。

他走过去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水,手指慢慢摩挲着杯子的外壁,这才是饶有兴味的轻笑出声,“有意思啊!”

“殿下——”何旭还要再说话。

她已经走到旁边的屏风前面,一把扯过外袍披上,“请她去偏厅吧,本王马上就到。”

这个程妡,和他们康王府不仅素无交集,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何旭和何鹏对望一眼,到底也没说什么,顺从的退了出去。

殷述穿戴妥当了去到花厅,彼时程妡正坐在那里喝茶。

殷述看到她的打扮,倒是愣了下——

明显也是为了避人耳目,程妡身上穿了一套半旧的下人服,发丝挽起,做了个小厮的打扮。

“本王就说这个时候还公然登门,程大小姐的胆子有够大的,却原来你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长出一口气,殷述仪态悠然的晃进来,这会儿他倒是居然还有心思调侃。

“我是孤家寡人,区区一介女子,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总不能连累康王殿下,自然就要谨慎小心些了!”程妡笑道,放下茶盏起身见礼。

殷述上下大量她一眼,然后随便捡了张椅子坐下,开门见山的挑眉道:“有事儿?”

“有!”程妡也不含糊,重又坐回了椅子上。

她倒是也不见怎样的拘束,和殷述面对面道:“宣王和宣王妃遇刺的事,想必康王殿下已经有所耳闻了,我想着殿下可能需要知道一些细节,所以就主动上门来了。”

殷述捧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他却没有马上抬头去看程妡,只是抿着唇角沉默了一阵,然后才有些漫不经心的轻声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程妡笑笑,只当没看到他的表情,只看着外面破晓的天色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道:“殿下为了留下宣王妃,可谓煞费苦心了,不惜背负弑君大罪,这样的用心和勇气都叫人——”

她大约是想夸赞两句,但是为了个女人杀了自己老子这样的事儿——

就总不能天花乱坠的夸吧?

话到一半,程妡倒是自己先觉得有些尴尬,掩唇咳嗽了一声,然后继续道:“总之我对殿下没有恶意的。”

殷述当然知道她心里真实的想法。

不过他却无所谓,只是微微牵动唇角,扬起一抹冰冷的笑纹,抬头看向了程妡道:“先别急着示好,也别急着给本王送人情,本王做了什么,谋了什么,这些都不关你的事,但是你今天既然主动登门了,那就主动先说你的事情吧!你来找本王做什么?诚然,本王对昨夜那场刺杀事件发生的始末和细节是有点兴趣的,那么你嗯?你主动上来跟本王示好,你又有什么目的和要求?你总不至于会告诉本王,你就是一时兴起,想做善事的吧?”

他说话这样直白,程妡倒是更加镇定和泰然。

她也垂眸喝了口茶,然后放下茶碗,突然站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近距离的逼视眼前这少年过分清冷却又透着几分稚嫩的面孔,一字一顿道:“难道殿下做得那些事,真的就都只是为了宣王妃吗?”

殷述也有染指皇位的野心,并且这份心思活络起来,应该还是在他认识宋楚兮之前。

程妡死死的盯着他,注意着他神情之间任何一点微弱的变化。

殷述的面色如常,只是不动声色的慢慢拢着杯中茶叶,淡声道:“所以?”

程妡没有马上回话,又盯着他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她倒是真的没从这少年身上看出些什么破绽来。

有些失望的,她又坐回了椅子上,怅惘的叹息道:“谁知道为什么?就是这种被圈禁在京城里的日子我过得有些腻歪了,于是就在想,如果我提前来示个好,万一康王殿下将来能有点作为的话,没准能提携我一下。”

殷述闻言,倒是听了笑话一样的笑了出来,道:“父皇驾崩的讣告今天应该就会发出来,快的话,今天,迟的话也是明天太子就要登基为帝了,这种时候——你来找本王?不如去找他吧?”

“他是殿下的哥哥,殿下难道不知道我找谁会更有用吗?”程妡不以为然,也丝毫不在意他的调侃。

殷绍那人,十分的阴鸷强势,不会容任何人和他讲条件的。

程妡这话说得虽然算是个正当的理由,但对殷述来说,来是过分牵强了。

只是,他没有点破,只就心平气和的继续道:“哦!那你指望着本王能做点什么?总不会是以为在一两日之内本王能有本事扭转乾坤,把这天下给倒个个儿吧?”

程妡皱眉,这会儿倒是终于有点郑重其事了起来,看着殷述道:“难道康王殿下准备就这么算了?”

殷述但笑不语。

眼前的这个局面,的确不是说逆转就能逆转的。

程妡的心里也没底,突然就觉得千头万绪,脑子里也有些混乱了起来。

她的目光凌乱,四下里转了一圈,然后才一咬牙,勉强定了定神道:“算了,就算不该来那我也已经来了。其实方才的那些话我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康王殿下觉得是我多嘴,那听过了也就算了。”

说着,她又呼出一口气,然后再次正色看向了殷述道:“这天下朝局的事,说起来,和我的关系也不大,而且我也有自知之明,不会自不量力的试图煽动殿下做什么,只是昨夜宣王遇刺一事——我有些疑问和困惑,但是自己想不明白。康王殿下当是我比更了结宣王夫妇的吧?所以便当是我来求教殿下,请您给我解惑?”

她这么说的话,反而合情合理的多。

殷述这才愿意和她说话,于是终于回头和她面对面,“不就是十一皇叔回府的路上遭遇了杀手吗?本王这边得到的消息是,事发当时就有人赶到了现场,虽然具体的起因不明,但总归不能,他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玩什么花样吧?”

“话虽如此——”程妡也百思不解的,她使劲的拧着眉,又将昨夜事情发生的经过回忆了一遍,然后道:“不瞒殿下,昨夜刺客事件发生时,刚好我就在那第一批赶过去的人之中,一切倒也不算是有什么疑点,但是卫恒正在追杀刺客,宣王府的车队仪仗在前面也不算太远的地方,我过去的时候就仔细的观察过,那现场真的是一切正常,没什么迹象。”

“嗯?”殷述马上就捕捉到了里面最重要的信息。

他沉吟,“也就是说,你们第一眼遇到卫恒和刺客搏杀的现场,宣王夫妇不在?那你过去找到他们,用了多长时间?”

“中间又没隔着多远,半里路都不到,再加上当时我本来就心里有疑惑,以我的脚程走过去,你觉得能用多少瞬间?”程妡道。

那是真的没多少时间,估计也就喝口水的工夫大家都能看到彼此了。

就算程妡觉得此处有可以,可就这么一眨眼的空当,还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并且不留丝毫迹象的?

殷述倒是没有掉以轻心,抿唇又认真的思索了好一会儿,最终也终是没有想到什么。

程妡从旁盯了他半晌,这时候也难免失望,“看望殿下也觉得是我多心了吗?”

“以他的为人,断不会只为了和殷绍置气就做出这种动静来的。”殷述不置可否,只是撇撇嘴。

就是因为这件事发生的和殷湛的性格极不相符,所以他们才都会觉得怪异,但是前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连贯正常,什么疑点也没有啊!

“那可能——真是咱们都多心了?”最后,程妡也只是这样说道。

她站起来,倒是跟殷述刚进门的时候一样,终于还是落落大方的笑了,“大约真是我在这京城里憋得久了,太无聊,殿下莫怪!”

殷述不咸不淡的笑了笑,没说什么。

程妡倒是也不觉得尴尬,拱手施了一礼,举步往外走。

殷述坐在椅子上没动,同样,也没有留她的意思。

倒是程妡自己,走了两步,忽又顿住,回头对殷述道:“康王殿下和太子之间的嫌隙似乎也是不浅,我在京城的日子虽然不长,但多少也能看明白一些事,太子殿下看着可不是和蔼可亲的兄长,今日之后,他即非昔比,康王殿下——”

说着,顿了一下,倒是有些遗憾叹惋着,又道:“保重吧!”

言罢,就不再多留,径自走出了院子。

殷述眯了眯眼,盯着她的背影,眼底有一线光芒微闪。

何鹏从们外进来,也是忍不住的回头往院子里看,“殿下,这位程大小姐……”

这个女人,真是奇怪。

说她有野心?也许是有一点吧,可是现在这个混乱的局面之下,她掺合个什么劲儿。

“难道还是因为宣王么?”最后,何鹏也只能是这么说。

毕竟这世上,像宋楚兮那样的女人太少太少了,要拿男女之间争风吃醋的那些事儿来解释,那么有很多的事都反而比较容易解释的通。

殷述的心思却明显没放在此处,不知不觉间已经敛了神色道:“别管她了,再给我仔细的查一遍宣王府——本王总觉得,这位程大小姐的这种预感总是有迹可循的。”

“是!”何鹏瞧见他的表情,也是不由的重视起来,赶忙肃然了神情,又转身退下了。

这一趟,他再出去的时间就有点长,中午回来,殷述已经睡醒了一觉,但何鹏带回来消息却依旧平平。

昨夜事发之后,殷湛和宋楚兮一行就直接回府了。

今天一早,因为有皇帝发丧的讣告颁布,殷湛又进了一趟宫,却也只是和宗族里的人见了一面,走个过场,敲定了皇帝的后事和太子登基一事的有关安排。

而宋楚兮则是一早就去了殷黎的院子,一直陪着那个小丫头玩,再至于更具体的细节——

毕竟殷湛的府邸也不是那么容易潜进去的,也掌握的不能太细致了。

所有的一切都没什么特别的,皇帝驾崩之后,京城各方面倒是全部相安无事。

*

皇帝驾崩的讣告是由当日清晨发出。

因为事出突然,太子登基的仪典要往后拖延一日。

关于皇帝死因存在疑点的问题,自然要严严实实的捂住,不过皇权罔替罢了,百姓中间倒也没什么大的反应。

殷绍派兵封锁了宣王府,他倒是说到做到,只是限制了宋楚兮一个人的行动,对于殷湛和府中其他人的进出并没有阻碍,虽然有不明真相的人私底下会议论两句,但因为没有具体正面的冲突,倒也没起什么风波。

第三日,便是殷绍登基为帝的大日子。

从一大早开始,宗族里的人和朝廷百官就全程跟随,去皇庙祭天,去皇陵祭祖,回宫之后又是一大串的繁文缛节,折腾了整整一天。

晚间,宫中再设国宴,庆新君继位之喜。

开宴之前,殷绍回偏殿更衣——

皇帝的寝殿他暂时不想搬过去,正着令礼部的人重新整理修葺,于是暂时就先移居别殿。

高金立仍是领的宫中大总管之职,服侍左右。

“国宴那边都准备妥当了吗?”殷绍随口问道。

“是!全部备下了,请陛下放心!”高金立回,那神情却多少透着几分谨慎。

殷绍没说什么,等侍候他更衣的宫婢们都退出去了,这才问道:“这两天,殷湛和殷述那两方面都有什么反应没有?”

“没!”高金立回道:“两边的王府都有人盯着,两家都没什么异动,因为是先皇的丧期,大家都小心着呢,除了府里必要的采买,平时连仆从也都极少出门。”

话落,殷绍却是沉默了一阵。

高金立偷偷抬眼去打量他的神情,他的面色倒是没多少特殊的变化,只是眸色略显几分幽深,明显是有在权衡什么事的。

这位新君,和上一位的成武帝也还是有所不同的,而且高金立又是刚来得他身边,还没完全拿捏住他的脾气,故而凡事都小心翼翼的,并不敢过分往他眼前凑。

殷绍没说什么,整理好衣物,看时间差不多了,就乘坐步辇往宴会现场去。

走在路上的时候,正在闭目养神的殷绍才问了身边高茂一句,“宣王府那边——目前是个什么情况?”

“没什么!”高茂连忙收摄心神,恭敬的回,“属下一直派人盯着,宣王今天是独自赴宴的,王妃没来。一道早他出门的时候小郡主倒是追到门口闹了,后来就被王妃强行抱回府里去了。然后这一整天,宣王也没回府,一直和文武百官在一起。”

这些事情,都是在殷绍的意料当中的。

现在他已经登基为帝,再不是成武帝当政的时候了,这整个皇宫都是他的势力范围,他要做什么,只需要一声令下就能调动千军万马。

殷湛这是防着他呢!

不把那女人和殷黎带进宫?

可是他们真的以为只要那母女两个人在宣王府里,他就无可奈何了吗?

殷绍玩味着,冷笑一声,终是没有睁开眼。

这一路,辇车走得不快不慢,是踩着点儿,赶在国宴开始的时辰,他进得殿内。

彼时文武百官已经齐聚,见他到了,众人忙不迭起身相迎。

这是新君继位之后举行的第一场国宴,又和除夕国宴的规矩不同,免不了又是一堆的繁文缛节。

殿中酒菜飘香,气氛也算融洽。

殷述伸手去取了酒杯,准备接殷绍接下来要敬满朝文武的这杯酒,不想才刚将杯子拿到手里,一直垂眸敛目站在他身后的何旭突然抬脚踩住了他光袖垂下来的袖口。

虽然殷述的手很稳,但那酒杯也是微微一晃,酒水落了两滴出来。

殷述心头一紧,马上警觉,面上却仍是含笑,不动声色的侧目。

身后何旭的面皮紧绷,示意他去看手里金杯。

主仆两个倒是十分默契的,隐晦的一个眼神交流,就是和殷述邻席而坐的殷淮都没发现破绽。

殷述默默的看了眼他拿在手里的杯子。

那就是平时宫宴上会用的,很普通的金杯,里面酒水清冽,映着殿中烛火,悠悠荡漾。

他只是看着,然后,突然的就是目光略一深沉。

“殿下——”上位的首位上,殷绍还在慷慨激昂的说着什么,何旭终是有些急了,低声唤他。

殷述盯着那杯子,眼底光芒又再莫名的闪了闪,然后——

竟是唇角勾起一抹笑。

上面殷绍说完了场面话,一举杯道:“朕敬众卿一杯,望日后君臣和睦,我北狄皇朝盛世不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下面群臣附和,九天震动。

有那么一个瞬间,何旭几乎就要忍不住的劈手抢过殷述手里酒杯的,但却被他以一个眼神制止。

何旭咬着牙,眼见着他若无其事的将一杯酒给仰头饮尽。

场中宴会已开席,场面正要热闹起来,有宫婢上来给每桌续酒,然后突然凄厉的一声尖叫响彻整个大殿。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纷纷循声望去,却见殷述居然扑倒在了桌子上,桌上酒水倾翻,跪在他几案前面的宫婢顶着一脸的黑血,整个人都吓傻了。

“殿下!”何旭低吼一声,赶忙上前去扶起殷述,先是看了眼他的面色,然后二话不说的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药丸给他强塞进嘴巴里,又捏着他的下巴灌了一口茶水。

殷述已然是脸色铁青,昏迷不醒。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再没有人有心情饮宴,而且殷述这样的身份,也不能将他拖下去掩饰太平。

殷绍黑了脸,径自从座位上起身快走过来,“怎么回事?小七怎么了?”

“好像是中毒!”旁边殷淮离得近,已经凑过来仔细查看了殷述的状况,同样也是黑了脸。

殷绍一记凌厉的眼波很过去,旁边捧着酒壶的婢女哇的一声就又大哭了起来,扔了酒壶,趴在地上磕头,“皇上饶命!不是奴婢——奴婢_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我——我——”

说着,到底也只是恐惧,只是不住的磕头。

“太医呢!”殷绍冷声道:“快传太医!”

这殿中本来就有太医列席,只是座位排得靠近门口,听了传唤,马上就有两位太医赶紧跑了过来。

他们进宫赴宴,肯定不会带着药箱和药材,一位马太医一边给医术把脉,一边吩咐内侍,“快去太医院,取我的药箱来。”

内侍不敢怠慢,一溜烟的跑了。

这时候,殷述这一席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住了。

因为殷绍的脸色不好,也没人敢公然议论什么,殿中气氛一时紧张又压抑得叫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马太医却是给殷述反反复复的把脉了好几回,愣是一时没吭声。

刘太后从旁看得急了,忙道:“太医,你有话说话,这孩子到底怎么样了?”

“这——这——”马太医这才松开殷述的手腕,跪了下去,眼神拼命的闪躲,支支吾吾的好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回太后,康王殿下他——他——”

这太医吓成这样,莫不是很严重?

殷淮刚要呵斥,却听那人群外围有人语气冷澈道:“马太医有什么不敢说的?看望中毒是真,可是这第一时间就服了解药,又死不了人,更不需要你来担待罪责,你还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众人一头雾水。

却唯独正扶着殷述的何旭,低着头,咬紧了牙关在拼命的隐忍什么。

这开口说话的人,自然是殷湛。

众人不约而同的转身,却见这满殿之中,居然就只有他还安然坐在座位上,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悠然的靠在身后的柱子上看着这边如遭雷击的一群人。

“十一皇叔——”殷淮倒抽一口凉气,心里倒是已经隐隐有些明白了,只是不好自己揣测,就试着开口。

殷绍却是霍的再次转头,瞪了马太医一眼。

马太医浑身都跟着一抖,连忙一个响头叩在地上,僵硬着脊背道:“是!康王殿下是有一瞬间的毒气攻心,但是——但是体内毒素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这是什么意思?”刘太后不耐烦的怒斥。

“不是很明显吗?方才何旭喂他吃了点东西!”殷湛淡淡的开口,他今天倒是脾气很好,居然很有耐性的替人解惑起来,说着,又强调,“而且,是第一时间!”

康王中毒,却又在第一时间服用了解药?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显然不能是自导自演吧?因为太医一诊,马上就露出破绽来了。

众人一头雾水,不约而同的纷纷扭头朝殷述看去。

殷述因为毒气攻心,此时还在昏迷不醒,于是理所应当的,众人就又把目光移给了半抱着他的何旭。

何旭咬着牙,因为太过用力,腮帮子两边的肌肉都鼓起来了。

他低着头,感觉到无数的视线落在他脸上,终于还是一咬牙,狠心的将殷述的身体小心翼翼的挪到旁边躺着,然后恭恭敬敬的跪在殷绍面前道:“是进宫之前奴才被殿下无故责难,一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后来一念之差,念及主仆情义,所以——”

话音未落,却被殷湛开口打断。

他说:“这套说辞,拿来糊弄人倒也是可以的,不过现在本王人在这里,你还说这些?不觉得多余?”

他既然当中挑起了此事,就必定没准备给任何人机会息事宁人的。

何旭也明白,更加用力的咬着牙,并不再强辩了。

殷绍看过去,盯着殷湛,目光冰冷,“十一皇叔,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一五一十的把话说明白吧!”

“之前本王于大婚仪典上被人当众下毒,案子交给大理寺将近一个月,也没人给本王一个解释和交代。事关本王的性命安全,既然你们全都不上心,那就只能是本王自己查证了。”殷湛道,靠坐在那里没有动。

他没看任何人,只是目光闲适的落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当中的某个角落。

众人目光齐聚,俱都看着他。

他却是面不改色的一招手。

众人再度扭头看去,就见殿外被人推着走进来两个人,一个是负责此次国宴筹备的内务府总管李贺,另一个是个眼生的小太监。

来人是被卫恒亲自带人押解进来的。

殷绍当即就勃然变色,“皇叔,李贺是有品级的的人,你现在在这国宴之上,当着朕和文武百官的面——”

“有品级的人算什么?就是皇上你,如果无缘无故的对本王用些下三滥的阴私手段,难道本王就能忍气吞声的当做不知道吗?”殷湛反问。

殷绍今时今日的身份毕竟已经不同了,他说这话,就着实太过分了些。

“宣王,你怎可对皇上出言不逊?”马上就有言官义愤填膺的开口。

殷湛还是谁都没看,只道:“卫恒,你来给他们解释!”

“是!王爷!”卫恒颔首,走上前来一步,他对殷绍倒是客气的,先按部就班的行了礼,然后正色道:“月初我家王爷大婚,有人在酒杯上涂毒,意图加害,大理寺和靖王殿下查了将近一个月也没有得出结果,不得已,咱们宣王府的人只能越俎代庖,自己去查找了。方才康王殿下中毒倒下,众位在场,都是有目共睹的,他的症状和我家王爷当初中毒时候的针状很像,不是吗?”

“所以呢?”殷绍冷冷道。

“因为康王方才用的那个杯子,就是当初我家殿下用过的那一个。”卫恒道,蹲下一下,脸上表情就变得越发冷酷起来。

他抬起头,不卑不亢的面对殷绍:“陛下圣明,应该也不需要奴才再解释了吧?康王中了和我家殿下一样的毒,可是他的贴身侍卫会随身就带着对症的解药?当初我家王爷中毒,生命垂危,所有太医会诊,折腾了整夜都束手无策——”

说着,他转向了跪在那里的马太医,“马太医,当时你们诊断的结果是说那药是多种毒素糅合而成,并且药性十分复杂霸道,一时半刻的没办法解是不是?”

马大夫不敢答话,浑身都在抖,汗流浃背。

眼下是当朝的两个王爷之间的争端,而且涉及到人命官司的,他哪一方也不想得罪,因为——

得罪不起。

这个时候,就是再迟钝的人也明白过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不敢议论,但是再看向殷述主仆的目光中就都透着古怪了。

卫恒于是就又继续说道:“现在事实已经很明白了,如果毒药不是出自康王府,康王府的人身上怎么会带着解药在身边?”

甚至都不需要当事人招认了,此事的真相已经没有悬念。

殷绍的目光沉了沉,看向了何旭,“小七暂时不省人事,你怎么说?”

何旭咬着牙,低着头,却是一语不发的。

这个罪名,他担待不起,而起殷湛在这里,他也绝对不会允许有殷述以外的人来担下这责任,进而息事宁人的。

殷绍不说话。

刘皇后却是恍然大悟,她的面色一厉,指着殷述主仆怒道:“康王真是无法无天,平时哀家和先皇看他年纪下,处处纵容他,别的事也就算了——谋害皇叔,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他都做得出来?”

这个时候,何旭真是满头包了。

他其实知道,那毒既然已经解了,殷述在我和会儿就应该是已经醒了,可是他要装死,任由这里混乱的闹成一片,自己这个做奴才的也无计可施,这会儿倒是自嘲,心里默默的说——

毒害皇叔算个屁,他还勒死了亲爹呢!

诚然,也就只能是复议两句,这话还是得烂在肚子里的。

因为当事人,一个是宣王,一个是康王,虽然辈分上差了一辈,但哪个也不好惹,所以朝臣们干脆就不开口,只从旁看着。

卫恒于是又道:“李贺和他身边这个小太监,奴才都已经拷问过了,他们两人也都承认了,但是的事情就是受了康王指使,皇上需要再当面确认一遍,然后定夺吗?”

那李贺使劲的缩了缩脑袋,并不敢正眼去看殷绍的脸。

而既然他都把人拖到这里来了,殷绍哪里还有问一遍的必要?

殷湛的耐性终究也是不怎么好,也再次开口,“皇上做决断吧!前两天不还说会给本王一个满意的交代吗?现在凶手本王替你拿来了,你说吧,怎么处置!”

这种情况之下,他是占着理的,殷绍几乎也不需要为难,何况他对殷述也从来都有防备,这是个顺水推舟的机会。

两个人,四目相对。

见到殷绍一时没说话,刘皇后就道:“既然证据确凿——”

不想话音未落,殷绍却突然开口打断,他盯着殷湛,冷冷道:“此事不能听皇叔的一面之词,先送小七下去,等他醒了听他怎么说!”

却是——

要公然维护殷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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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剧情,其实很早就安排好了,但是不知道为啥,心里很排斥对熊孩子下手,于是磨磨唧唧的今天终于给憋出来了,嗷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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