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回忆起过去。
几年前，卫宗南去南京述职，途中遇到暗杀，暂避上海养伤。后来好似听他说过，那段时间认识一个小女孩，很有文采与智谋，是个世家大小姐。
虽然他没说姓名，也没有过多提及，但是从他刻意搅黄几桩婚事的行为不难看出，分明是动了心。
所以舞会上出现挺身而出的一幕，私下里干涉商界为陆家让步，还在听到陆王联姻时火速赶回来。
由此可见，那个让他动心的女人应该便是九妹了。
但是有一件事卫昭想不通，他问：“晓蝶，你说一个男人明明喜欢一个女人，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呢？”
何晓蝶何其聪慧，当即猜到话里所指：“因为那个男人怕。”
“嗯？怕什么？”
“怕征战沙场无命而归，怕身体残缺无福消受，怕一厢情愿挡了心上人的姻缘。”
卫昭点点头，心想：是啊，整日与枪弹为伍的人，怕的不就是家人伤心吗……
*
第二天，王康礼早早等在门口，来接人回王家。
何晓蝶不放心，握着九妹的手苦口婆心劝解：“小九，不要再追究了好不好，既然你已经忘了，那就不要再淌身浑水，嫁到卫家也能安稳一生啊。”
“晓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不能让宗南为我背负骂名，更不能将他费尽心血建立的威望付诸一旦。相信我，让我解决掉所有麻烦再嫁给他，好吗？”
“你何时不那么要强就好了。”
“放心吧，我先走了，如果宗南回来，一定要劝住他。”
“嗯。”
理清所有事情后，九妹再次看着王康礼的脸，总觉得其中充满狡诈。
明明是一身书呆子的打扮，却像是螳螂捕蝉的黄雀，令人不得不提起警惕。
告别卫昭和何晓蝶，她与王康礼直奔上海市政府领取了结婚证书。薄薄的一张纸，手写的婚姻誓词，两人签名按手印，表明夫妻关系成立。
王康礼嘴角露出一抹阴笑，很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刻意做作的欣喜表情。
“陆小姐……哦不，王太太，我会让你幸福的。”
“嗯。”
世界上有些事太可笑，昨天她还与卫宗南颠鸾倒凤情深似海，今天便与王康礼立下“字据”成为夫妻，真不知该说她滥情薄幸，还是该说她一往情深。
卫宗南知道后会不会拿枪毙了她？
哑然一笑，他的手……
王家与陆家相距不远，隔着一个法租界，正常绕道的话需要走六条街，如果可以横穿租界，两条街便到了。
与陆家相比，王家的庭院算不上大，但是处处透着精致华贵，比陆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境况要好得多。
王家老爷夫人坐在正堂，难掩厌恶之意，可是看到她的一瞬间变脸飞快，换上了挤出褶子的笑容。
很难想象，这样和蔼的笑容包藏祸心，恐怕也是为了她手里的钱。
她以身体不便为由与王康礼分房睡，无论过去的陆大小姐有多滥情，现在这幅身子里的她不愿做出对不起卫宗南的事。
王康礼并未气恼，让下人收拾了隔壁的房间，抱起枕头被子退步而出。
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时间就在这样的布置中缓慢走过，来到中秋节。
陆秋凌和商玉以团圆的名义要九妹回陆家团聚，王康礼与父母商议之后决定全家上门，借机搞清楚那笔钱的动向。
九妹看着他们各自谋划的样子，不禁觉得可悲，这吃人的深宅大院，比皇家还要心机深沉，十分想念一心为她的卫宗南。
幸好这个世界还有一点光，不至于让她对所有事失望。
八月十五这天，王夫人突发急症，腹痛难忍，王老爷唤了大夫陪伴左右，将侦查一事交给儿子。
九妹懒得去验证真假，往手包里塞了一瓶药丸，动身上车。
药丸是从陆定川的药箱里拿的，没贴标签，没写药名，只知道吴曼秋在世时，每天都会让他吃一颗，直至死后，没人喂他吃，他便时常发疯。
她不敢断定是这药害了陆定川，但是隐隐觉得两者脱不了干系，此番带回陆家，也是想要借机看看有谁认得。
很快，汽车停在陆家门口熄火，两人下车，装出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一同进门。
安静，太安静了。
饶是陆家不复当年风光，总不至于如此安静，连个婆子丫鬟都没有看到。
“九妹，可有想起什么？”王康礼小声询问。
“我应该想起什么？”她反问。
“没有，我们进去吧。”
迈入正堂，本该放饭菜的八仙桌上竟然立着三块牌位，一块商维安，一块吴曼春，还有一块写着陆秋凌的名字。
两人对视一眼，想不通今天的鸿门宴是何由头。
忽然，帷幕后面走出来一男一女，是陆宝生和商玉！
他们穿着丧服，眼中充满愤恨，陆宝生手里拿着枪，商玉站在他身侧，恶狠狠地开口：
“表姐，你还真是狠毒，我爸妈为你做了那么多事，结果却死在枪口之下！”
陆宝生紧接着开口：“秋凌从不参与陆家争夺，她还不是痛下杀手。商玉，今天就是我们报仇的日子！”
“不是我，我没有杀她们！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九妹大喊着解释，可是对方根本不信，拉开手枪保险对准了她。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巨响传来，陆定海站在门口朝天放枪，震呵道：“混小子，把枪放下！”
“爸，肯定是她杀了秋凌，你不要再维护她了！”
“我说把枪放下！”
“爸！”
“放下！”
陆宝生恨意难消，将对准九妹的枪口抬手朝上，砰砰两枪，击落几缕灰尘。
商玉一个俯身趴在牌位前痛哭失声，看上去令人动容。
这一切太突然，明明几天之前，陆秋凌和商玉还曾一起去王家找过她，要她回来团聚，为何仅仅几天，陆家又添三条人命？
九妹用余光观察王康礼，只见他额头遍布冷汗，气息微喘，并没有奇怪之处，再去看陆定海，神态萎靡，双眼饱含哀怨，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