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你会来找我吗?
他回答:会,很快就会。
答案证实了她的猜测,卫宗南根本没想等她回来,而是想先把她安全送走,一个人应对上海的风起云涌。
她没有拆穿,故作欣慰向他撒娇:你要说话算数,我在北平等着你!
不知他有没有听懂这句话的含义,点着脑袋傻笑,眼中是藏不住的缱绻。
谁都看得出来,他舍不得。
女人返身回到客厅,应下邀约,明天出发。
她明白卫宗南的担忧,甘愿先行离开,不做累赘。
*
第二天,卫宗南亲自为她收拾行李,安排身手最好的卫兵伍山与她一同前往。
大老粗不会说甜言蜜语,只能想到“一路顺风”,女人捧起他的右手,在疤痕处落下一吻。
她说:阿南,我等你,至死方休。
他说:不要说死,不吉利。
时间到了,伍山向卫宗南立正敬礼,以军人的姿势告别,九妹看着伍山身边两个沉重的箱子无奈一笑,知道里面是金条。
登机、起飞,这一班客机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云海环绕,看不到方向,她依着感觉分辨南北,不知这样的决定是对是错。
飞机落地时,北平刮着大风,伍山恭敬地说:“夫人,军长已经安排好住处,我们现在过去吧。”
“在哪里?”
“地安门附近,是个老院子,很安全。”
“嗯。”
落脚地是一处废弃四合院,原主人是位大学教师,儿子弃笔从军战死沙场,老教师深受打击郁郁而终,将这个院子赠予北平大学,可惜距离远些,学校一直没有使用。
伍山说,军长提前派人侦查过,周边住的大多是文化人,只要她像那些人一样穿着朴素、戴副眼镜,没有人会怀疑。
一个拿枪杆子的人,为她设想到这个地步,夫复何求。
“伍山,交流会什么时候开始?”
“半个月后。”
“好,你去把你的行李放好吧。”
“是,夫人。”
九妹看着院中明显打扫过的痕迹,喃喃自语:“大猪蹄子,你可一定要来啊……”
*
卫宗南坐在书桌边看着手里的两张纸。
一张是调令,上面写明要他三天之内到南京述职,他猜得到,此番前往只有两个结果,要么领兵打仗,要么客死异乡。
一张是家书,卫清芸寄来的几个字:喜乐平安。
看似祝福的四个字是他们兄妹的暗号,平字上的两点寓意有人监视。
卫宗南回信:万事如意,寓意已经想到办法应对。
招手唤来管家,要人把信送去邮局。
九妹的计划太天真,且不说陆秋凌真疯假疯,单是平民百姓进入布防线已经很难解释,何况他是军人,被一个疯子重伤太不切实际,南京也不会信。
想要脱身,只有一个办法——死。
既要死的合情合理,还要留下证据。
看着手腕上的疤痕,那是当初移植断手时留下的痕迹,伤疤太显眼,南京下令用刺青覆盖,纹的是龙图腾。
今时今日,不过一年半载的时光,这个像手环一样的龙图腾竟然成为他的标志,不得不说命运早有安排。
次日清早,他将早已备好的石棉衣穿在身上,拿来匕首,藏在军靴里,一个人开车出发去南京。
路过陆家门前时,伸手戴上半脸面具,故意撞向门口的石狮子,车头变形,冒出黑烟。
街上百姓围着事故发生地驻足观望,只见陆宝生急忙跑出来,看到车上下来的男人穿着军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求饶。
卫宗南故意大声说话:“老子是徐诏南,今日有事必须赶到南京,把你家的车借我使使,用完便还。”
陆宝生赶忙点头应承,唤司机把车开来。
民用车与军用车差别很大,百姓小声议论着,说陆家真是倒霉,乱世之秋,小汽车借出去了哪儿还有归还的可能。
没人看到,两个男人似是得逞的眼神一闪而过。
司机把车开来,还未停稳便被卫宗南拽出来,一脚踢了个狗吃屎。男人坐上车,摇下车窗大喊:“把我的车送去军区修,就说老子是上海驻守军的军长。”说完猛踩油门,一路畅通离去。
如此一来,上海人人都知道了,徐军长开着陆家的车去南京述职,嚣张跋扈,为人霸道。
卫宗南离开后,陆宝生当着众人的面雇了数十个苦力,将军长的越野车推往军区维修。
布防线的岗哨看到军长的车被人推回来,赶忙上前盘问,陆宝生将刚才的事和盘托出,对方听完后收起长枪,转身回去报告。
卫宗南一走,军中做主的便是副军长,他立刻拍案而起,命人开车去追,名义上的理由是保护军长。
这辆车追了三个小时,终于在一条盘山路上看到目标,加速追赶时,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前车转弯不及,侧翻落下悬崖。
后车士兵下来查看,小轿车在山间不停翻滚下落,整个车顶已经变形,落入崖底后几乎只能看到汽车的雏形。
士兵们赶忙下去救援,就在将要赶到之际,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前车落地的方向冒出巨大火光。
火势猛烈,周围杂草树干成为助燃物,阻碍士兵无法前进。
等到大火熄灭,方圆百米已经烧为灰烬,唯有半副车架倒在当中,支离破碎。
有人在车架里找到几截人骨,焦黑易碎,根本拾不起来;有人在火势较小的地方也找到人骨,勉强可以拼凑出一条腿;最后,终于有人找到半截手臂,有骨有肉,上面刺着军长的标志。
没人怀疑拼凑不齐的尸体是别人,一致认为车祸丧生者是他们的军长——徐诏南。
消息传回上海,当天上报南京,南京震怒,下令彻查车祸始末,还要求将尸骨送去,求证真伪。
卫清芸认尸时,一眼便看到刺青断手,她含泪点头,说道:“是我二哥。”
一旁的南京首长并未应声,像是仍在怀疑什么。
她接着说:“我是学医的,刺青可以伪造,手臂上的枪伤却不能作假,您看,这个枪伤是我二哥当年来南京述职时,遇到刺杀者留下的。我记得大哥说过,他因为这个滞留上海养伤,因此比其他人晚到了些日子。”
卫清芸的话并没有取得首长信任,而是招来了另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