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还好,纪太太没说什么,可是随着年龄长大,丈夫对这个比自己孩子聪明百倍的养子越来越好,背叛的感觉油然而生,再加上身边时不时有人调侃,说纪家早晚是人家的东西,如此种种,让她把五岁的纪泽修送去了国外。
文曼说,纪泽修在国外过着正常人想象不到的生活。
纪太太不给他生活费,一个五岁的孩子像乞丐一样四处找吃的,幸好遇到福利机构愿意让他念书,每天终于能够得到一顿饱餐。
好运在十一岁那年用尽,福利院运作不下去,面临倒闭的局面,纪泽修是孩子里最早离开的一批,只能回到街上想办法填饱肚子。
在治安混乱的贫民区,为了生存,他学会了偷、抢,渐渐认识了一些真正意义上的混混。那些混混看他年龄小,把他卖给一家特殊服务会所,专供有钱人的变态欲.望。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让他崩溃,患上情感障碍症,无法信任身边任何人,可是他的血还是为他带来厄运,将一个本就可怜的人推向深渊。
会所有个客人意外得知他是熊猫血,花高价把人买回去,为自己的女儿圈养血袋,最可怕的是这个客人是个大毒枭,名义上供他上学读书,实际是要他带些“糖果”去学校里售卖。
别人都以为纪泽修生性成熟稳重,其实,那些谨慎、稳重等等不符年龄的行为,都是在那几年逼出来的。
也不知道算不算幸运,毒枭女儿重症难治病亡,那毒枭看他聪明听话、又跟女儿拥有一样的血,动了收为养子的心思。
恰好那个时候纪家千方百计联络到他,他便顺应借口回了国。
虽然人回来了,年迈的毒枭却没放过他,为了让他回到身边,硬生生把纪老爷打到生活不能自理,因此,他脱离纪家,只为不再连累别人。
他的腿也是毒枭找人打断的,那个变态的老人非常执拗,每每被人拒绝的时候都要做点什么立威,有时刀伤,有时拳打脚踢,那一次生生被人打断腿,再也恢复不了。
文曼母亲一直很愧疚,临终前把当年的事说了出来,文曼惊喜不已跑去纪家找人,这才问到了纪泽修上大学的地址。
于是有了校园门口相认的一幕,拥抱亲吻也只是西方最普通的礼仪。
纪泽修虽然患有严重的情感障碍,但是对生母的突然出现还是欣喜的,只是担心毒枭也会对付她,一直瞒着周围的人。
好景不长,几次拒绝毒枭,终于惹怒了魔鬼,魔鬼布下陷阱,让他染了瘾。
失踪,是因为不想让九月看到瘾发作的样子;
消瘦,是因为那些毒使人时常几天感觉不到饥饿;
吃辣,是因为味觉不稳,想用辣刺激味蕾。
那些东西对一个健康的人来说算不了致命,纪泽修不同,十二岁便连续几年月月抽血,身体早已经掏空了底子,对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当他犹豫戒毒所和毒枭两者的时候,九月出事了,那场非常混乱的一夜荒唐。
他想着,自己已经残破成这幅模样了,不能让身边唯一的光熄灭。
有生之年,总得有些信念。
他和南风联手,一个哄骗宋天虎涉毒,一个暗中收集证据准备一招制敌,可是计划进行到一半,安暖自杀了,他们担心九月也会想不开,便将计划放缓进行,轮流陪在她身边。
两个月前,也就是最后的晚餐那次,南家布置好一切,只等纪泽修进行最后一步——大宗交易。
他向毒枭示好,搞来一批足以枪毙的货,低价卖给宋天虎,虽说低价,却也花掉宋家三成家产。
交易进行那天,人赃俱获,唯一可惜的是宋天虎老奸巨猾没有现身,让宋母做了替罪羊。因此,他不能全身而退,必须以交易者的身份指证宋天虎,立案通缉。
如今宋天虎归案,他本可以转做证人逃过审判,可是……生命弥留之际,他用最后的时间把毒枭骗来,为国内警方捣毁毒窟出了最后一份力。
九月觉得疼,说不上哪里疼,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通通翻滚着疼,好似每个字都是一根针,文曼说完,针也扎满了全身。
她很想哭,大声哭,将心口郁结的疼痛哭出来,可是她不敢,害怕一旦憋不住,连最后见他的机会都错过。
压着所有翻涌,她问:“阿姨,我还有机会见他吗?”
“九月,原谅我把这些告诉你,小修千叮万嘱不让你知道,可是……可是我不忍看他唯一的心愿留下遗憾。他在特殊医院,没多少日子了。”
“我想去看看他,可以吗?”
“可以可以,只要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去!”
“等等,我去换件衣服。”
“好好好。”
纪泽修的衣服很少,衣柜基本没用过,全部放在枕头边整整齐齐的摞着,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衣服只有这么一摞,少得人心疼。
最下面放着一件单皮衣,深咖或者叫深棕色,皮面有些裂,旧得不像样子。他在脱离纪家的那天,用这件皮衣藏了一盒奶,捂在内衬口袋,最靠近心脏的位置。
九月穿着它出来,苍白的小脸热得有些泛红,看上去气色好了很多。
文曼疑惑地询问:“现在还热,穿这个是不是不太舒服?”
她摇摇头,笑得很暖:“我们走吧,路过便利店让我买盒奶。”
特殊医院,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戒断场所,说出去好听一些,算是给“治愈”成功的人留些颜面。纪泽修在最高一层,门口焊着铁栅栏。
文曼好像有熟人,她们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便进到了病房,一间四周铺满软包的屋子。
病房很小,比家里的次卧还小,有扇透气窗,位置太高,踮起脚也看不到外面的风景。
屋顶斜角两个摄像头,全都对着一个地方——病床。
与其说是病床,倒不如说是刑床,两边吊着数条四指宽的皮带,可以想象,那些皮带勒在人身上是一副怎样的景象。
那上面的人是纪泽修吗?
九月走近几步,哑着说不出话来。
他的皮肤不再白皙,全身泛黄,像是蜡像馆里调色不匀的假人;
他的头发、眉毛掉光了,秃秃的脑袋特别丑,一点都不光滑;
他的身体瘦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地步,薄单盖在上面,每根骨头都看得见。
这上面的人是纪泽修吗?
心里否定,嘴上却忍不住唤他:“纪……纪泽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