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猜,他现在想的一定是明天见到纪泽修之后,他们还会不会在一起?
答案其实不难猜,南风是多年如一、从未言弃的有情人,而纪泽修是少年时代最美的梦。
成年人总是趋利避害的,一个成熟的人懂得什么是自己该抓住的,什么是该放在回忆里落地生根的,之所以如此急切来找那个人,只是想要知道他还好好活着,没有遗憾的活着。
类似一种救赎,他活着,她便放得下。
记忆里纪泽修说过一句话——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要为了别人改变自己,更不要为了别人委屈自己。
这话真官方,跟电影里的心灵鸡汤似的,她却觉得这是纪泽修给她最好的东西,比那一千多万粉色的纸更好。
山中晚风轻荡,月光照下的白霜映出相对而视的人影,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南风欲言又止,喉咙里藏着说不出来的话,他想抱抱眼前的女人,或许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九月……我能抱抱你吗?”
“这世界上如果连你都不能抱我,那么再没有人可以了。”
拥抱如期而至,炽热的胸膛暖得人安心,由胸腔发出的细碎低语分外真切。
这颗心说,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即使是离开我。
她笑笑,为这颗心的卑微泛疼。
*
第二天,招待所的大爷不知用什么神奇的方法,在这通讯不畅的山间为他们找来一辆载人牛车,心虚地要了二十块,返身抽出其中一张递给赶车老人。
牛车很慢,要说速度的话,比不上年轻人走路。
行至半途,九月看着老人佝偻的后背,心底愈发可怜,拿出一张一百块递过去,笑着说:“老人家,这是车费,您收好。”
“啥,老张头说十块,刚才已经给了俺啦。”
“这是额外的,我有点事想问您,拿着吧。”
“嘿嘿,行!恁想问啥闺女?”
“前面城隍村有没有一个瘸腿的年轻人?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老人猛地回头,眼神忽然戒备起来,把刚刚的一百块丢回给她,语气不善:“没有!”
随着回答,牛车突然停了,老人从兜里又掏出十块钱把他们赶下车,厌恶地挥手打发。
南风很奇怪,小声问她:“是不是文姨给的地址错了?”
九月轻轻摇头:“正常人回答应该是不知道或者没听过,老人这么急切的否认,恰恰证明了纪泽修在这里。”
“为什么要否认?”
“我想……可能是为了保护他吧。”
目光飘向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一片荒凉,偶尔刮来一阵风,辨不清方向,舒适惬意。
她能理解老人的戒备,纪泽修帮警方抓住大毒枭,自然需要改名换姓隐藏身份,偏远村庄是最合适的地方。还有一点别忘了,他可是常年旷课却考第一名的人,依照他的聪明和医术,这些老人保护他,说得过去。
牛车不能坐,他们便跟着走,遇到上坡路也会帮老人推一把,不再多问什么。
城隍村,一个只有百余户的村子,分布在三座大山上,从山腰到山脚,家家隔得很远,多数居住着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以养牛养羊为生。
忽然看到其中一处山脚的屋子挂着白布,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红色“十”字,九月戳了戳南风,欣慰一笑,忍不住调侃:“就知道这家伙闲不住……”
可能快到村子了,赶牛车的老人突然呵斥他们:“俺们村没有恁要找的人,赶紧走吧。”
论起为人处世,南风比九月强太多,直接从口袋里拿出烟,恭恭敬敬地给人点上:“老人家,我生了病,是他妈妈让我来找他看病的。”
“恁有啥病?”
南风想了几个专业名词,最终敲定一个男人都懂的小毛病,苦哈哈地卖惨。
老人看他连这么隐晦的病都说得出来,渐渐打消疑心,再往后的路程中,逐渐打开话匣子。
在老人眼里,医术精湛、瘸腿残疾、模样俊俏都比不上皮肤白,他管纪泽修叫白娃。
他说,白娃看病看得好,以前村里老人生病都得叫城里的孩子接过去治,没有孩子的只能自己去乡里卫生所,白娃来了以后,大家几乎没怎么下过山,一般的病白娃都能看好。
他还说,白娃本事神得很,娶了个傻媳妇却生了个好蛋,又白又精,瓜子光得很。
这个消息让南风愣了,推车的手猛然松了一下,牛车惯性后退几步,赶忙又用力,保持前进的速度。悄悄偷看九月的神色,愣着,倒没有太惊讶。
“九月。”
“我可能见过那孩子,”她语气平稳地说:“有一次,我没打招呼回家看我妈……文阿姨,家里有个两三岁的小男孩,文阿姨说那是亲戚的孩子,准备上幼儿园,开学之前借住几天。我还跟那个小孩玩了几天才离开,现在想来,跟他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要不……我们不去了吧?”
“已经走到这儿了,去看一眼。”
“……”
没多一会儿,城隍村的标志出现在路边,半人高的石头上刻着繁体村名,满是经历风雨的模样。
赶车老人给他们指出一条小道,说顺着路走就能看到白娃家。九月和南风道谢告别,走远几步大声回头喊:“大爷,钱放在车上了。”
她放的还是那一百块钱,南风多放了一盒烟。
小道真的很窄,两边杂草丛生,中间仅够一人通行,像是被人踩出来的路。顺着路一直走,途径一条小溪,几个阿婆装扮的妇女蹲在溪边洗衣服。
在那些人中,有一个痴痴傻笑的女人尤为亮眼,不止因为年轻,还有她的穿着。那女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齐耳短发,穿一身白色碎花裙,与周围人风格不符。
九月走向其中一个阿婆,低头询问:“阿婆,白娃家是在前面吗?”
阿婆没像赶车老人那样戒备,随口反问:“恁找白娃干啥?”
九月笑笑,蹲下来与之平视:“我们是他的朋友,好几年不见了来看看他。”
只见阿婆扬手唤了一声“傻英”,那白裙女人转身望了过来,“那是白娃婆娘,恁让她带着去。”
“谢谢阿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