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后,她醒了。
贺教授在一旁记录着什么,见她醒来赶忙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疼吗?”
“我没事,贺伯伯。”
经久不见的称呼,证明她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走出实验室,文曼也赶来了,她想开口叫声“妈”,喉咙却不争气,怎么也叫不出来。
看着其他人关切的眼神,九月故意耸了耸肩膀,扬起笑脸安慰大家:“我们去吃饭吧,不知道校门口的大排档还在不在?”
众人相视一眼,生生咽下想问的话,跟在她身后去了小吃街。
大排档还在,膀大腰圆的老板依旧主勺,那个抱怨没有小费的小男孩已经长成大小伙子,穿梭内外端菜倒水。
九月找了个大桌坐下,非常自然地点了以前最爱吃的菜,面带微笑,不露悲伤。
王大军没有心机,菜上来后吃得最欢,边吃边安慰其他人:“不用担心了,她这不是好好的吗,快吃快吃,这儿的菜超好吃啊。”
宋罗睨了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瞧着九月确实没什么异常,慢慢放下心来。
一餐将饱,临近尾声的时候,九月突然冒出一句谁都想不到的话。
她看向文曼,情绪不带喜怒地问:纪泽修没死,他在哪儿?
所有人都惊了,以为她还是接受不了那人的离世,用关切的眼神紧盯着,只有文曼眼神慌乱,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心虚。
九月擦净嘴角,稳稳地说:“文阿姨,我最后一次见他时,你说他还有十天的生命,可是仅仅一天便‘死’了,我连尸体都没有见到;还有,保险柜里的钱也不对,太整齐了,就像从印钞厂直接出来的,那钱哪来的?”
文曼的心虚越来越重,眼神乱飘寻找理由,南风突然拍响桌子,犀利的眼神投向她:“文姨,你回答啊!”
文曼仍不说话,九月继续:“文阿姨,作为指证宋天虎和毒枭的唯一证人,倘若身体真的油尽灯枯,法庭难道不该抓紧审判吗,为什么直到他‘死’,案子都没有开审?文阿姨,我现在是一个成年人,有能力分析论断,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三个问题,个个一针见血,指出不合理的地方,全要归功于那几次催眠穿越,让她练出了非同一般的分析力,记忆恢复后,很快找出当年的漏洞。
文曼沉默良久,终于说出压在心里多年的秘密——纪泽修死了,他现在的名字叫文暮商。
其他人不懂,九月毕竟念了两年文学系,自然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
文,母亲的姓;暮商,九月的别称。
他叫文暮商,让她想哭又欣慰的名字。
“我想见他。”
“九月,他已经有了新生活。”
“我不打扰,只想见见他。”
文曼用手机发给她地址,是祖国大西北很偏僻的一个小村庄,偏僻到卫星地图都显示不出全称。
王大军宋罗惊讶得久久不能回神,南风也是震惊的,目光呆愣,从文曼的方向转到九月脸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纪泽修还活着,她……她还会跟他在一起吗?
只见九月很快恢复笑脸,顺带给南风夹了一筷肉,语气亲昵,还带着点撒娇地说:“跟公司请个假,陪我去看看他,好吗?”
南风叼着肉重重点头又重重摇头,意思不明。
“怎么?你不想陪我去?”
“不是不是,”用力咽下嘴里的肉,赶忙解释:“咱自己家的公司,不用请假,想走就走!”
几个人分道扬镳,文曼、王大军和宋罗回家等消息,南风和九月直接去机场,开始寻找纪泽修……不,现在应该叫文暮商的路程。
万里高空上,九月想起南风的助理文川和摄影师文海,不禁问道:“文川和文海是……”
“是文姨的侄子,也是纪泽修的堂弟。前几年他们兄弟俩出国留学,文姨请我帮忙照顾他们,后来创业开公司,他们一直跟着我。”
“难怪觉得有点像。对了,你那个公司……研究化妆品的?”
“不是,在国外主营生物科技,做精神药物方面的研发,回国后看到你被毁容困扰,这才研究起药妆护肤。”
“你是不是一直很关注我啊?”
“嗯,贺教授说最好不要让你看到过去的人和事,我只能靠宋罗从大军嘴里套消息,再就是上网,你的直播没火之前有几个僵尸粉,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那可是我的死忠粉,换了几个直播公司都没取关。”
“其中一个是我,我的昵称叫‘29’,还有宋罗、文姨、萍姨、贺教授、我爸我妈。”
算算人数,还真是对得上,原来这些年有这么多人关心着自己,心底生出一股暖流。
飞机落地后,他们向当地人询问小山村地址,年轻人大都不知道,一个老爷爷给他们指了方向。
老人说,那里很偏僻,又穷又旧,年轻人大都进城打工了,村子里只剩很多老家伙舍不得离开,政府把那里定为贫困村,逢年过节发些米面聊表心意。
三个小时火车去到县城,又转一个小时小巴进入乡镇,再往下走便没有路了,需要徒步或者租借村民的牛车前进。
时间已近八点,不适合上山赶路,他们寻到乡镇招待所落脚。
名为招待所,其实就是一户农家院子改成的客房,外面是小卖部,院子里养着鸡鸭和猪。
九月半夜睡不着,跑到院中的老石磨上看星星,月朗星稀,衬得背景幕布散发出紫色光晕,美极了。她圈腿坐着,认真回想少时的荒唐事。
爸爸妈妈车祸以后,她从一个万千宠爱的小公主变为普通人,巨大的心理落差横生,导致她不愿告诉别人自己没钱,也贪恋宋哲和南风的殷勤示好。
其实,如果没有那些可笑的虚荣心,事情不会走到这种地步,安暖和宋哲不会死,南风不必出国躲藏这么多年,纪泽修也不必设计诈死,究其根本,都是源于她的虚荣。
想着想着,肩上落下一件外套,南风高大的身影挡住月光,眼神晦暗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