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暴尸
1
蓝家庄的人一见我们来到,立即热情地围拢过来。
李重慈是重修白云禅寺的主要出资人,名气在这一带自然是叫得响的。
时令将近腊月,正是一年的农闲时期,村民们除了备好每周两日卖给进山客的山货,其余时间均是无事可干。
一个背竹篓的老头,刚刚捡回一篓的干柴,看到我们老远就过来打招呼:
“哟,是李老板啊!”
“咦,耕台老兄!”
“你怎么来啦?”被称为耕台老兄的村民过来就挽他的胳膊,“赶紧跟我回家,正好攒下几斤上好的干货,这次一定带上?”
“不行不行,我哪能白要老哥的东西!”
“胡说,谁白要了,没有你李老板,我这条老命早叫阎王爷带走了!”老头喋喋不休地说,“你是我老蓝的救命恩人,就是蓝家的活菩萨……”
“好了老哥,我还有正事办哩!”
“有啥正事吗?”
李重慈扫一眼周围的村民,对老头说:“是这样的,我想找下村北的蓝牛。”
“什么!”老头把竹篓一扔,“你找蓝牛?”
也许是老头嗓门亮,一句“蓝牛”,竟把村口的村民给吓跑一半儿。
“怎么了?”
李重慈吃惊地问。
看到人群一哄而散,我才发觉不对劲,果然,老头咳嗽两声说:
“要不是你,我也跑了。”
“这村里到底发生什么,为何一说蓝牛都要躲?”
“嗐,要说这事,你可能不信,那蓝牛家……有妖魔上门了!”
“啥意思老哥?”
“蓝牛做恶事招了妖,被索命了。”
“死了?”
“可不死了,村里忌讳着呢!”
“老哥,能详细说说吗?”
“我说李老板呀,你又不认识他,干吗老问这晦气的事呢?”
“嗐!我也不想问,谁叫这蓝牛害那寺里的和尚呢!”
“怎么害啦?”
“又是给喝酒又是给吃肉,最后可能还给人家下毒,害得和尚长了一身的刺!”
“一身刺,李老板,那蓝牛的身上也有刺哩!”
“真的吗?”
我们都大吃一惊,如果蓝牛是因为觉能和尚的事而死,显然是杀人灭口了。
“当然了,村里人胆小,是我和他家婆姨把蓝牛扔到天草坡下的。”
“天草坡是什么地方?”
“乱坟岗子呗,老辈儿的规矩,这种邪乎的死法是不能进祖坟的。”
“埋了吗?”
“谁敢,我虽胆儿大,可也怕恶鬼索命哩!”
2
从“耕台老兄”的口中,我们终于把这桩吓破村民胆子的怪事给弄清楚了。
原来,在蓝牛死亡前,关于“妖魔索命”的谣言早已经在村里传开了,从时间上说来,正好是我们离开他家后的那个夜晚。
也就是前夜。
一个出了太多“凶”事的夜晚。
首先是康复院里蓝婆婆的离奇受伤(我还没有从这件事上摆脱嫌疑),现在她已经死了。
接着是白云寺里的觉能和尚,因为受蓝牛的蛊惑做下恶事,身上长出和蓝牛一样的可怕棘刺。
最后是蓝牛,壮如一头牛的蓝牛……
从前天夜里,村民们就听到他从自家院里发出的可怕嚎叫,上半夜那股凄厉的惨叫声甚至还能传到村子的南头,可一到后半夜,就变成发情的母猫,吼声变得低沉而恐怖——这和觉池两人的症状恰恰又不谋而合。
总之,那一夜全村的狗都集体沉默了,全村的人一宿没有合眼,就这样在惊恐中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次日清晨(也就是昨天),有胆子大的村民跑到蓝牛家打探消息,只见蓝牛的母亲瞪着无神的双眼呆坐在炕头,浑身抖得像发了摆子。
蓝牛的妻子不在,听说是一早起来,送孩子回邻县的娘家去了。
再到里屋一瞧,来到他家的那几位就像见了丧尸,“哇哇”叫着夺门而出,有一个连鞋子丢了都顾不上捡。
里屋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用问,自然是蓝牛的尸体了。
据一个当事人的描述,蓝牛的尸身已全然没了人样,穿在尸体外面的衣裤被他自己扯得粉碎,那尸体动作夸张地斜卧在地,背上生着长长的棘刺,面部表情狰狞而可怖,手上的指甲全部脱落,鲜血流了一摊……
到了中午,蓝牛的妻子跑到耕台老伯家,央求他看在她婆婆的份上(有不出三代的宗亲关系),帮忙料理蓝牛的后事。
按照蓝牛母亲的臆测,他儿子的死显然是受到某种神灵的降罪,既然不是他杀,便不想惊动警察,但是儿子的尸体已经沾染了邪气,只有把他远远地扔到乱葬岗子上喂狼,家里才能保得平安。
想来是这蓝牛人品极差,全村男女老少没有一个人对他的死感到悲哀,被他打骂的女人自不必提,就连他自己的母亲,也丝毫不见有一点伤感,就这样,一条生命被愚昧无知的村民草草打发了。
这就是恶人蓝牛的可悲下场。
3
“耕台老哥,你亲眼见过蓝牛的尸体吧?”李重慈问。
“是啊,我是没办法,不过也就几眼,我和他媳妇儿一样,几乎是闭着眼睛把他抬到天草坡的。”
“你们一直走着?”
“是啊,这晦气的尸体,连牛马都不让沾的,就怕来世变冤家报仇。”
迷信的思想真是可怕,我叹息着摇摇头。
“他媳妇儿不怕吗?”
“怎么不怕,那女人也是没办法,想想谁还能帮她抬呢,有我这个不怕死的老头已经很不错了。”
“老哥,我想看看蓝牛的尸身!”
李重慈突然说。
耕台老伯惊得变颜失色,我也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李老板呀,你到底是怎么啦,一个乡下人的尸体有什么好看的,再说保不准已经被野兽给啃了……”
“老哥,就算剩堆白骨,我也想看一看哩!”
“看是可以,”老头吞吞吐吐,“但是……你得把脸蒙起来……”
“这是何故?”
“哦……乡俗,乡俗!”
4
踏着野外的村路,我们跟着耕台老伯,一路往村西的乱坟岗子走。
大约出去一里来路,天色灰蒙蒙的笼罩着山野,雪地上乱七八糟留下人和野兽踩下的脚印,想想惨死的蓝牛,心里忽然有股阴森森的感觉。
“老哥,这村里除了买货的香客,最近几天可有陌生人常来?”
“陌生人?让我想想……”
“我没有别的意思,瞎问问罢了。”
“别说,还真有,”老头一仰脖子说,“有个年轻人来过几次,今儿午饭后还见他哩!”
“哦,这人到了谁家?”
“蓝牛家呗!”耕台老伯说,“每次来了都是他家。”
“你怎么知道?”
“蓝牛娘跟我说的呗!”
耕台老伯说了这句,突然闭口不言了。
“老哥和蓝牛的娘——”
“认识,认识,您别瞎想。”
“喂,那不是他,你们快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