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夜宿魔窟
1
绿香已经燃尽。
铺天盖地的毒虫大军仍然窥伺不散,如同它们是死神的信使,不等这群擅闯禁地的外族人死去,就不能回去复命似的。
这真的是应了那句“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的老话。
然而此时是——好花常常开,好景不长在。
石坛周边花虽开得正旺,那蠢蠢欲动的万千毒虫却是大煞风景抢了它们的风光。
此时已是下午四点。
“师兄,你快过来,”铁云慈站在石门下,忽然向自己走来的陆元甲招招手,“这边的毒虫好像不见了。”
陆元甲赶紧过去,仔细观察半天,好像真的看不到了。
毒蛇、蜈蚣、尸毒蜂的影子全没了。
“慈妹,快通知师叔!”他吩咐一句,自己又找了根长木棍,在树枝、草丛间小心地试探。
“元甲,别试了,铓族人又给我们一个考验!”铁英麒走过来说。
“考验……”陆元甲不解地问,“我们动了诅咒……难道也是考验?”
“如果来的是客人,铓族人会给他们一个补过的机会。”
“铓族人会有客人?”
“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封龙族人。”
2
重新上路,铁英麒丝毫不敢怠慢,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药瓶,将里面的褐色药粉倒入清水,搅拌均匀,然后蘸指,在每人身上洒了几滴。
“这是什么东西?”铁云慈问。
“蛇蓬草——魔鬼的早餐,记不得啦?”铁英麒提醒道,“在谭家前院时我曾讲过,它是生长在灵雾山极阴之处的珍惜毒菌,本身具有极强的镇静作用,同时也是疗治蛇毒的圣药。”
“噢,想起来了。”
“听说,毒虫对这种气味极为敏感,会不会有用,试过才知道。”铁英麒又说。
进谷的路无人知晓,走碎石路的决定是大家抓阄儿抓出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走在这条硌脚的砾石小路上,竟然有种在云中行走的感觉,恍若身边高山流云,琼楼玉宇,一会儿登上仙台,身子轻得俨若进入天庭……
“等等,”铁英麒使劲晃晃脑袋,“不对劲,是爚仙子开花,大家掩住口鼻。”
“什么是爚仙子……”众人七嘴八舌地问。
“是罂粟花的近亲,开花时有强烈的致幻作用,刚刚你们是否出现幻觉,感觉内心莫名的兴奋?”
“是呀,原来是这种奇异的毒品在作怪……”
“看,那些形如菊瓣、开着粉色碎花的便是爚仙子。”
大家举目一瞧,果然,他说的那种花儿山野之间开得遍地皆是。
庆幸的是,这一路,再没有毒虫、毒蜂来捣乱……
路越走越宽,穿过一根乌黑巨木搭成的独木桥,见到谷中的第一条河流,河畔飞着人面大小的巨蝶,周围奇花异果,小径细流,风景美不胜收。
再往前行,开着绚烂的山花和青藤的草地间露出一角参错的山岩,岩下怪石嶙峋,一条小溪穿过岩间石缝,沿着山涧淌入谷底。
越过远山,再往西看,天空升起一团五色的烟霭,云雾稀薄处透出星星点点的红日,恰如细碎的花瓣,色彩繁多,就连脚下那些光滑的砾石,和前面的也不一样了。
“铓族人真是过得幸福呀!”一遇美景便改变看法的铁云慈,又羡慕地赞叹起铓族人的生活来,“这下子,应该离他们的村子很近了吧?”
“慈妹,别高兴得太早,这里是幽灵谷,美丽的风景并不等于安全。”陆元甲给她浇了一头的冷水。
“元甲说得对,老朽断定,危险马上就会临近……”
3
在这片罕无人迹的天地间行走,渐渐有种被世界遗忘的感觉。
从惊恐到释然,从新奇到绝望,各种心绪交织在这群旅人的心头。
黄昏时分,他们已经跋涉了很久很久,然而非但没有看到一个铓族人的影子,就连要找的那座“长着一只黑色眼睛的高高的悬崖”也丝毫不见踪迹。
在穿过一段巨大的黄连木、樟木与麻栎树,以及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参天巨树的浓荫之后,先前的美景看不到了,转瞬之间,幽灵谷又显出一副无情的面孔来。
走了那么远的路,他们终于走到了头——“无路可走”。
前方已是崇山峻岭。
看来,选择这条砾石路完全是个错误。
“没时间回去了,”铁英麒情绪低落地说,“山前草稀林浅,今晚正好在此地露宿,明日一早再寻出路。”
众人不再言声,默默去附近砍了些木料,找些石头,拉起长绳,就地支起帐篷。
又垒起灶台,去附近的小溪打些泉水,生火造饭。
只有铁云慈一个是例外——她哼着小曲儿,欢快地忙活着,看上去兴致勃勃,大家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唉,毕竟是个女人呀,比起别的来,可能没有什么比她的心上人可以多留一天更让她觉得开心了!
吃过晚饭后,谷中风云突变。
原本无风的天气突然乌云弥漫,丁瀚杰高高地立在一块磐石上望了望远方,内心充满了忧郁,接着,天空黑云聚合,骤然刮起一股狂风,周围立刻飞沙走石,呜咽的风声如鬼哭狼嚎一般。
大家都围坐在帐篷里,眼瞪得跟铜铃一般,谁也不敢有半分大意,这山谷毒虫遍地,狂风过后到底还有什么猫腻,谁也说不清楚。
趁着这段时间,铁英麒又讲了一桩奇事……
“没错,”他又加重语气复述一遍,“他们一直就跟在我们附近,一刻也不曾远离。”
“师叔,你为何如此肯定?”陆元甲问。
“元甲,铁腿门几代能够在这蛮荒之地立足,绝非偶然。”铁英麒淡淡地说出一句。
“从一入境就跟着不放……”陆元甲想了想说,“也只有黑雾门能做出这样的事了。”
铁英麒轻点下头。
“奇怪,黑雾门怎能了解我们的行踪?”
铁摩勒惊奇地问,他的想法跟铁英麒刚开始想的一样——连谭家人都不曾听过的秘密,怎可能被外人发觉?
但现在铁老爷子可不这样想了,他虽然一言不发,心里的疑窦却是堆成一座大山。
风来得匆忙,走得也快。
出了帐篷,黑云散尽,狂风歇止,但日头亦是看不见了。
“丁大哥,你见过这样的天象吗?”陆元甲神情惶惑地盯着天空问。
“没有,”丁瀚杰摇摇头,“从来没有。”
此刻,所有的人都凝视天空,可以说,离家之后,除了被怪鱼袭击的惊险和毒虫围困时的恐惧,还没有一件事,能像此刻这面天空一样,让大家深感不安。
低垂的天幕、暗绿的天河、含着赤晕的模糊月亮——
这是一副怎样的天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