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午,沙沐尘便派人请太史慈诸将到蛮营中详谈。
太史慈欲要亲往,被周瑜谏阻。
周瑜说道:“沙沐尘颇有心计,请我们到他营相谈,我们便失了地利。太史将军为主将,不可贸入敌营。以瑜看来,请一位副将、一位军师陪阚德润去足矣!”
虞翻亦道:“五溪蛮者,武陵郡下辖一小族也。太史将军乃是主公与少主看重的大将,岂能自降身份与一小族对谈?
“以翻愚见,不若由翻与留赞将军陪德润前去,太史将军稳坐大帐便可!”
太史慈觉得有理,便与周瑜、朱桓留在营中,让留赞、虞翻陪同阚泽前往蛮营。
双方营寨相隔不远,三人便在百余士卒的护卫下来到蛮营。
此时,沙沐尘已带着众首领迎出营外,他未见太史慈身影,只看到一个跛脚将军与两个文弱书生,心中不悦,问三人道:“缘何未见太史将军?”
虞翻说道:“临行前大将军已有分派,若有战事则以太史将军为主;若要谈判,阚从事便如大将军亲临!”
他边说,边向阚泽拱手,执礼甚恭。
沙沐尘听罢,便盯着阚泽看了半晌,见这个高瘦如麻杆儿的文士不仅对他毫无惧意,双目之中竟流露出上位者的气势。
他再看虞翻对阚泽执礼甚恭,而跛脚将军——留赞则在他侧后,就如同侍卫一般。
他记得昨日问话之时,这个将军就在太史慈身侧,一看便知地位不低,今日却只充作护卫统领,便不敢再怠慢阚泽。
他对阚泽抱拳说道:“原来是阚从事大驾光临,失敬失敬!”
阚泽微微一笑,并不理会沙沐尘身后那些面带愠怒的首领,对沙沐尘颔首道:“好说,好说。”
沙沐尘见阚泽作派,更觉得他必是刘表极看重之人,便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对阚泽说道:“诸君请到帐中叙话。”
阚泽轻轻点头,虚抬左手,说道:“沙族长请。”
说罢,便与留赞、虞翻一起,在众首领的簇拥下,跟着沙沐尘向中军大帐走去。
众首领见阚泽言行举止,都是忿忿不平,又见留赞跛足而行,更是纷纷露出嘲弄的神色。
留赞乃是宿将,今身处敌营,虽未转头四顾,却也能观六路,听八方。
众首领对他的轻慢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不动声色,只随护阚泽而行,心中却道:“大将军与少主都以诚待我,山中蛮夷晓得什么,可别让我逮着机会,要你们好看!”
众人走进大帐,分宾主坐定。
寒喧几句后,沙沐尘说道:“我等下山围城,其中缘由阚从事应该是知道的,我五溪蛮无意与大将军为敌,只是为我十几万蛮民讨一条生路而已。”
阚泽正色说道:“五溪蛮投效大将军已有数年,当知大将军素来从严治吏,宽仁待民。
“今逢金旋妄法,沙族长既可报于郡县督察司,又可遣人到襄阳面见大将军,到时自会还你公道。
“沙族长以此为由大动刀兵,却是过分了。”
沙沐尘说道:“阚从事有所不知,金旋先是遣税吏上山催税,后又派郡中衙役在下山路上设卡,若不足税上交便不许我蛮民下山。山上山下通讯不畅,我等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阚泽心道:“你五溪蛮比那山越更会翻山越岭,岂会被区区山路所困?”
他面上不露分毫,问沙沐尘道:“如此说来,倒是其情可悯。却不知那些税吏、衙役今在何处?”
沙沐尘道:“都关在山上。不过阚从事不必担心,他们衣食无缺,也无性命之忧。”
阚泽颔首说道:“如此甚好。”
二人掰扯半日,都没扯到正事儿上。沙沐尘面上并不着急,阚泽更是气定神闲。
二人皆深谙谈判之道:谁先扯到正事儿上便输了半步。
留赞昂首坐于席上,一副军人本色。
虞翻老神在在,摇扇饮茶,似是二人谈话与他无关。
反观坐在对面的各部首领,大多已有不耐烦的神色。
以往,无论与他族的争端,还是与官府打交道,都是沙沐尘出面。他们与久历事故的沙沐尘不同,并没有多少耐心。
今见二人东拉西扯,就是不说正事儿,虽然不敢插嘴,却都快坐不住了。
尤其是看到对面虞翻不停地摇着那把破扇子,更是烦气,心道:“大冬天的,有那么热么?”
谈至正午,沙沐尘邀三人饮宴。阚泽问道:“敢问族长,麾下士卒如何饮食?”
沙沐尘笑道:“我族与山下不同,以炙烤肉鱼为主,不过此番下山,有不少郡中百姓同情我族遭遇,送了不少米粮,也间或煮食。”
沙沐尘也趁阚泽问话,借机暗示自己出兵颇得民望。
阚泽不以为意,亦笑道:“以我军中惯例,将官与士卒同食,既入族长军中,便也与兵士们一起用饭吧。”
沙沐尘心道:“往日在舅哥家里也见了不少文士,虽都博学雅致,却多虚礼。
“这位阚从事虽然文弱,却也颇有豪迈气度。”心上便钦敬了几分。
他对阚泽说道:“既如此,若三位不嫌弃我营中粗陋,便请随我到帐外用饭吧!”
众人来到帐外,见营中升起许多篝火,每堆篝火旁都有十余蛮兵围坐在地上,有的炙烤鱼、肉,有的架起陶罐煮粥,有说有笑,很是随意。
因无战事,也有一些士卒端着酒碗边吃边喝。
沙沐尘与众首领出帐,营中顿时响起一片欢呼之声。
沙沐尘抬手向下按了按,让大伙儿坐下继续用饭。
虽说是与士卒同食,但毕竟地位不同,沙沐尘也不敢怠慢贵客,便令士卒又升起一堆火来,取来酒肉,与阚泽等人边烤边吃。
三人都不是迂腐之人,撩衣坐地,学着众首领与蛮兵的样子,吃吃喝喝,倒比在将军府里饮宴时更加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