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襄阳到武陵虽然有水路相通,但一路都是逆流而上,风向也不是太顺,因而船行并不快。
祢衡惫懒,加上有伤在身,第二日日上三竿方才起身。
他在甲板上一瘸一拐地胡乱溜达,却见刘琦拿了根鱼竿,坐在船侧一动不动。
他盯了半晌,未见起竿,不由哂笑一声,有心显一显自己的本事。
于是也跟士卒要了根鱼竿,坐在刘琦身侧不远的地方,就是要让他看见。
每每起竿,他总要得意地转目去看刘琦,刘琦却总如雕塑一般,一动也不动。
军情如火,船行又慢,刘琦又哪里有闲心钓鱼?不过是前世的习惯罢了。
祢衡看他几次总是如此。他自觉没趣,便不去看他,把心思都放在钓竿之上。
他这一专心可不得了,江中的鱼儿蜂拥而至,咬钩也勤了不少。
不到正午,他便钓了大半篓的江鱼,大的竟有半尺来长。
大概是觉得日头太晒,刘琦慢腾腾地将钓竿收起。
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站起身时才发现祢衡正坐在旁边。
“哟,钓了不老少呢!”
刘琦好奇地蹲在鱼篓旁边,饶有兴致地看那些祢衡钓上来的江鱼儿,由衷地给祢衡点了个大大的赞。
这垂钓的水平,比自己可强太多了!
祢衡心中得意,刚要显摆几句,却又听刘琦说道:“可惜太小了,做汤正合适!”
“呃……”
祢衡登时被噎了个半死。
他心里忿忿不平:你他娘的连个屁都没钓到,好意思笑话老子?
他越想越气,狂犬病刚要发作,忽然瞅见船上四散值守的黑衣人,病情竟突然好转。
他讪讪说道:“既然公子钓无所获,中午某便请公子喝汤吧!”
刘琦讶然,旋即笑道:“先生盛情相邀,小子就却之不恭了。圣人云: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先生请小子喝汤,小子便请先生吃鱼吧。”
祢衡愕然,“哪来的鱼,这小子怕不是晒出幻觉来了吧?”
正思虑间,却见刘琦忽一招手,数名军卒便来到船帮边上,他们竟拉起系在木柱上的绳子,从水里拖出一张伞盖大的网来!
众人费力地将渔网拖到船上,网中活蹦乱跳的鱼儿在阳光下闪着一片银光。
祢衡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看着士卒将那些一尺多长的江鱼从网中一条一条抓出,竟然装了满满一筐!
待士卒将网中剩下的小鱼一一抓出,却见那网底用麻绳捆了许多昨夜吃剩下的鸡骨头!
年轻人不讲武德啊……
祢衡内心越发感叹:这次出来监军,是不是又失策了?
……
不过小半个时辰,全鱼宴端上桌来。
刘琦先请祢衡在小桌坐定,然后走进舱里,手牵手儿,带米儿出来用饭。
祢衡刚才还觉得奇怪,怎么把自己扔这儿就走了?这会儿却见他从舱里请出一个仙女儿来!
可不是仙女儿吗?皇宫里都没有这样的女子!
他一时竟看呆了,若不是有两根肉筋儿吊着,眼珠子都能掉到甲板上!
他倒不是好色,只是跟刘琦初见米儿的感觉一样,太那啥了!
刘琦使劲咳嗽一声,祢衡方才回过神来。
他慌忙起身,惊问刘琦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刘琦却没回答,先为米儿介绍起祢衡来:“米儿,这位是天子使者——祢衡,祢先生。”
米儿莞尔一笑,对祢衡盈盈一礼,说道:“米儿见过祢先生。”
祢衡初见米儿,一时惊为天人。
见她向自己行礼,顿时手足无措,也想不起要说些什么。
刘琦见状,忙对祢衡说道:“祢先生快请坐下,小子的爱妾没见过世面,先生勿怪。”
祢衡恍惚未定,语无伦次地说道:“不怪,不怪。哦,都坐,都坐……”
三人围桌而坐,又说了会儿话,祢衡才彻底清醒过来。
江风习习,鱼儿鲜美。
三人边吃边饮,倒也不亦乐乎。
吃了一会儿,米儿对祢衡说道:“祢先生似是有伤在身,鱼虾乃是发物,还是等伤好了再吃为好。”
刘琦经米儿一说,也想起这一点来,忙叫士卒又上了些菜疏、肴肉。
他也劝祢衡道:“祢先生有所不知,我这爱妾颇通岐黄之术,她的话先生不妨听之。
“再说先生受伤也是小子的不是,等先生伤好了,想吃什么都包在小子身上。”
祢衡虽然骄狂,也经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在米儿面前却是与常人无异。
再说人家刘琦比他年轻,又承认了自己不对,再不依不饶的也不大合适。
最关键的是,他从刘琦身上感觉到一种与所有人都不相同的气质,具体是什么他却说不上来。
见刘琦二人殷勤相劝,他也诚心接受,只是嘴上还有点硬。
他对刘琦说道:“公子可要说话算数!”
刘琦笑道:“小子一言既出,自是驷马难追!”
祢衡也笑道:“既如此,衡就多谢公子与姑娘的好意了。”
二人边吃边聊,很是惬意。
米儿也在一旁为二人添酒夹菜。
祢衡觉得这是自己南下后最舒心的一天。
刘琦见状,自思道:“世人都说祢衡难处,今日看来,还是挺随和的嘛。”
他品着鲜嫩的江鱼,看远处渔舟忽隐忽现,口中不觉吟道:“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一首吟罢,却见祢衡眼中突然精光大盛!
他猛然抓住刘琦的手臂不住地颤抖。
刘琦被他吓了一跳,桌边的酒杯也被扫落在地上。
这是要犯病啊!
他的手臂被祢衡抓得生疼,用尽全力也抽不出来!
这个瘦弱的书生此时就好像被黄大仙附了体一般。
他惊慌失措地喊道:“先生莫要激动,莫要激动……”
那祢衡竟对身后如飞一般赶来的黑衣人和顶在他头上、后心的弩弓置之不理!
他抓住刘琦的手臂不放,嘴唇颤抖着说道:“好,好,我不激动,我不激动!”
刘琦心道:“你不激动,你倒是放手啊!”
祢衡喘了几口粗气,满眼的兴奋和狂热。
他向前伸长了脖子,问刘琦道:“你刚才吟的什么?你,你再吟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