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胜关,第三座关城。
城关里外,白花花一片,生石灰铺满了数里方圆的地面。
往来运送物资的人马留下一份,便直接穿城而过,而他们在过关的前后三天都要饮用张机太守开方的药汤,就连马料里面也掺了不少药草。
关下也有一条石灰路一直铺到溪水边。
重症营就设在这里,主要为了让重症高烧的士卒随时可用清凉的溪水擦拭身体。
重症营旁边不远的地方也搭建了一处临时的营地,这就是大将军府征调而来的二百多名医者住宿的地方。
中军大帐之中,张机太守每天晚上都会召集医者和分管疫病的将校开会,总结一日的工作,统计具体的数字,布置第二日的任务。
沙沐尘亲自坐在张机下首,为其站台!
张机医术精湛自不必说,又自幼经历过恒、灵、献三帝在位期间的八次疫情,并亲自参与了后四次疫病的救治工作,可谓经验丰富。
同时,他又久任长沙太守,治郡有方,深受百姓爱戴,组织管理能力也绝对没得说。
门下四大弟子此次也跟随他进山,其中王叔和、杜度、韦汛现下已是荆州非常有名的良医。
只有小徒弟皇甫谧年岁小,跟随张机学习的时日较短,尚未出师。
然,其在医道的天赋又胜过他的三位师兄。
疫情总会要人命,就是天神下凡也无力阻挡!
尽管张机太守来得及时,应对有方,很快便遏制住了疫病的发展,却仍然有二百多名士卒高烧不退,痰咳深沉,最终呼吸衰竭,没有抢救过来。
对此,张机也是无可奈何。
“唉,都散了吧!”张机对众人说道。
如今疫病已经有效控制,轻症营的千余士卒只要按时喝药,病愈出营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然而重症营却是个重灾区。
挺过高热,咳嗽减轻的就可以转到轻症营中,挺不过去的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众人能想到的退热的草药和方子也都已经用过了,收效甚微!只好不断用清凉的溪水擦拭重症士卒的额头、腋下和腿弯等处来降低体温。
基本上就是听天由命!
“张神医,米儿有一些汤药,辅之以退热的草药或许管用!”
待众人走后,在大帐后边旁听的米儿见张机愁眉不展,忙起身对他说道。
米儿也未料到张机竟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控制住疫病的蔓延,对张机的本事深感佩服,也如荆州百姓一般由衷地称呼他为“张神医”。
“哦?”
张机抬起头来,见说话之人是一位清灵出尘的少女,忙问一边同样愁眉不展的沙沐尘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沙沐尘说道:“张神医,这位是在下的义女,现在是少主的妾侍。”
“原来是少夫人亲临”,张机连忙起身行礼道:“请恕老夫眼浊,失敬失敬!”
张机时年四十八岁,在当世也可以自称老夫了。
米儿让到一边,直接说道:“事情紧急,张神医就不要再讲这些虚礼了。米儿确实有帮助退热的汤药,与张神医的草药相佐而用,连用几天应该管用!”
张机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又暗淡下去,连他都解决不了的高热,这个年轻地过分的少夫人又能有什么好药!
但是,有希望总是好的,反正重症营现下也是听天由命的状态,行不行的先试试再说吧!
“能否请少夫人取些来看看。”
“请张神医稍等。”
米儿回头吩咐了风儿几句。
风儿出了营帐,不一会儿取了一个泥封的小罐进来。
米儿接过小罐,轻轻放到张机面前的桌案上。
张机、沙沐尘和他们身后的王叔和等人都好奇地凑上前来。
米儿小心翼翼地除去封泥,取下盖子,一股淡淡的霉味儿从小罐中发散出来。
张机取来蜡烛,借着烛火看向罐子里面,见里面是一些汤水,虽不是很清澈却也不算浑浊,闻了闻,除了那股越来越淡的霉味儿也闻不出别的味儿来。
“这是?”
张机皱着眉头问道。
“这不是阿婆的神药吗?”
沙沐尘蓦然想起阿婆给族人治重病时经常用到的就是这些汤药!
尘封的药罐、淡淡的霉味儿,这太熟悉了!
“正是此药,阿婆让米儿都带过来了!”米儿说道。
“太好了!太好了!这些兄弟有救了!张神医,张神医!快,快给兄弟们用药,这是神药,神药啊张神医……”
沙沐尘激动地手舞足蹈,一个劲儿地催促张机用药!
倒不是他反应过度,而是他曾经见过很多病得要死而用了此药又活过来的族人!
当然,也有没治好死了的,都被默认为天命已至,神药难解。
“我能先尝一点儿吗?”
张机不好意思地问道。
他见沙沐尘癫狂的样子,心想:“啥玩意儿老夫都没搞清楚,你至于吗?”
米儿用小勺舀出一盏递到张机手中。
杜度怕这东西有毒,见张机送到口边,忙伸手拦住他道:“师父,还是徒弟先替您尝尝吧,万一……!”
张机将杜度的手一把推开,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心道:“装什么大尾巴狼,刚有了点儿名气就敢小看你师父我,老夫什么毒没见过!说句不好听的,老夫要毒死你们这三个名医,你们都不知道自己咋死的!”
杜度见张机不悦,忙退到一边,朝王叔和和韦汛看了一眼。
王叔和眼睛盯着张机手中的药盏,没搭理他。
韦汛朝他撇了撇嘴,心中暗爽道:“怎么样,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白跟师父这么多年,连师父啥脾性都没搞明白,瞎拍个啥呀!”
张机先抿了一小口,咂巴咂巴嘴,不是太好喝,稍有点馊味儿。
众人都好奇地看着张机,见他皱着眉头品咂半晌,又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又举起药盏一饮而尽。
“那就试试吧!”
他本来想,以他的经验和水平,用的啥药一品便知,却不料品咂半天也没品出个道道儿来。
他不愿意在徒弟面前露怯,又觉得反正也没毒,就权当喝了点儿水吧!
“好,米儿这就去配药。”
这药汤要按一定比例兑水,三个姑娘到营外忙碌起来。
“师父,这药……”
“都愣着干啥,还不快去帮人家配药?几个大男人看着人家三个姑娘提桶搬水的成何体统?”
张机看着这四个站在他身后跟没事人儿似的徒弟就来气。
皇甫谧也就罢了,这仨都老大不小了,连个老婆都没有,合着是没有一点儿眼力劲儿啊!
想当年,老夫我……
“咳咳……”张机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轻咳几声。
等到四个徒弟走出大帐,他拿起桌案上的药盏,凑到鼻子上闻了闻,然后用手指擦了擦盏底的残渣,放嘴里尝了尝。
还是啥也没品出来!
他又取过烛火,向那药罐里仔细观瞧。
这次,他终于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药罐下边沉着几块黑乎乎的东西!
他拿小勺小心翼翼地舀出一块儿,左看右看,没看出这黑乎乎的是个啥玩意儿。
他又用手指轻轻触摸,触之所及软烂如泥。
“到底是些啥东西呢?”张机百思不得其解。
救命如救火!
米儿等人配好了汤药,便带人连夜运入重症营中,每个士卒一小碗,一个个看着他们当面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