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还有一会才好,权倾和易书便陪着易老夫人在后院闲逛,等到膳食好了,才折回去。
三人坐下,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还有一壶桂花酿。
易老夫人用公筷为权倾夹了一片冷水鱼。
她道,“要说这鱼肉,还是冷水鱼最为鲜美嫩滑。”
权倾笑着接下,“多谢祖母。”
易书不动声色的移动了碗筷。
易老夫人捕捉到他的小把戏,又替权倾盛了一碗鸡汤,“乖宝,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
权倾自然接下,“祖母,好像是一股成年老醋味。”
“味真重,”易老夫人道,“来乖宝,快喝了鸡汤补一补。”
“好的祖母,”权倾忍着笑配合易老夫人捉弄易书。
易书“唉”了一声,“祖母,您既然闻到了醋味,怎么不雨露均沾呢?”
“呀,”易老夫人惊呼起来,朝着权倾道,“乖宝,这泼天的醋味原是从我乖孙身上来的。”
权倾忍俊不禁的点点头,“好像是的。”
易书揉揉眉心,“阿冶也跟着祖母打趣我。”
权倾两手一摊,很是无辜,“我可没有,城白你莫要凭空捏造。”
易老夫人也帮腔,“是啊乖孙,乖宝乖着呢。”
易书叹叹气,摇摇头。
这一桌子上,原来只有他是外人。
这时,小厮来报,“公子,有人来了。”
“什么标志,”易书问他。
小厮低眉顺眼,“回公子,那人只说了一句‘与君离别意’。”
易书三人大惊失色。
他们互相看了看对方,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诧异。
易书起身,“快请人进来。”
他们三人连忙起身,朝府门口走去。
刚至庭院,就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走近他们。
正是君朝和姜禾,一人面容含笑,一人神色冷淡。
易书三人连忙跪下行礼。
权倾和易书异口同声,“臣参见陛下,见过尊夫人。”
易老夫人不紧不慢道,“臣妇参见陛下,见过尊夫人。”
“老夫人快快有请,与朕之间不必如此多礼,”君朝扶起易老夫人,“您是父皇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又是朕的长辈,不必行礼。”
易老夫人没拒绝,顺着君朝伸出的手起身,她道,“陛下言重了,您是九五至尊,臣妇是真心实意臣服您,行礼亦是心甘情愿,万不敢妄自尊大,坏了礼数。”
君朝嘴角噙笑,意味不明,“老夫人一如当年,为人豪爽果断。”
“陛下缪赞,”易老夫人不卑不亢的回答。
君朝又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易书和权倾,他语调里含了点意外,“呀,权爱卿,你也在这呢!”
权倾,“……”
她的好陛下,分明是听到了风波才赶来的公子府,眼下倒意外客气起来。
她道,“陛下说笑了,我不过是受易老夫人邀约,来此蹭一顿午饭。”
“正好,”君朝道,“朕与岁夕也并未用膳,不知老夫人是否愿意让我们留下。”
“陛下说的哪里话,”易老夫人道,“此乃臣妇的荣幸。”
她侧开身,做出“请”的姿势,“陛下和尊夫人里面请,臣妇这就叫人多做几个菜,只是宫外不比宫里,怕是菜肴味道不比宫里。”
“老夫人客气了,”君朝和易老夫人一起朝堂食走去,他接着道,“也不必多费周章,朕与岁夕不是挑食的人,一同食用便好。”
“陛下乃是九五至尊,几碟小菜未免寒酸,臣妇这就让人去备几道菜。”易老夫人话音一落,便向贴身嬷嬷扔了一个眼神。
嬷嬷心领神会,立马朝厨房而去。
君朝连声道,“老夫人当真是客气见外了。”
一行人进了屋,团团坐下,君朝不开口,便是沉默笼罩。
权倾在心里琢磨着君朝带姜禾来的目的。
易书起身,拿起酒壶,来到君朝身旁,“陛下尝尝这桂花酿,味道醇厚。”
“哦,是吗,”君朝便道,“那你满上,朕尝尝。”
“是,”易书替君朝满上后,又给他身侧的珩芙满上,“尊夫人请。”
珩芙点点头,以表谢意。
君朝浅浅酌了一口酒,“果然是好酒。”
“陛下若是喜欢,待会可带些回宫,这酒是臣亲手所酿,虽比不上尊夫人的梅子酒,却也别有一番风味。”易书笑言。
“既然易爱卿开口了,”君朝道,“朕岂有不应之理。”
他朗声朝屋外站着的秦暮嘱咐,“丝里,待会走时,记得拿上几坛桂花酿。”
秦暮面向屋内,“是,陛下。”
权倾的视线落在秦暮身上。
他倒当得起一声“侍卫长,”就是不知心里藏着什么秘密。
他和苏遮究竟有何关系……
易书的脚不知不觉移到权倾脚旁边,蜻蜓点水一般,碰了一下。
权倾收回视线,略微偏头。
果然,君朝打量的目光还没有收回,在看到权倾看过来后,转为了一笑。
易老夫人见饭桌上气氛微妙,开口缓解,“陛下今日怎么带着尊夫人来臣妇这里了?”
君朝收笑,“岁夕听说郊外的荷花开的好,想见一见,朕便带着她出来了,回来的时候,又赶上她肚子饿了,朕想着老夫人在易书这里,想必吃的好,便带着岁夕,厚着脸皮来讨吃的了。”
珩芙点点头,“打扰了,老夫人。”
“尊夫人说的哪里话,您和陛下的到来,让鄙府蓬荜生辉。”
谈笑间,下人将菜肴端上来。
本就丰盛至极,再添了些菜肴后,更是晃的人眼花缭乱,香气扑鼻,勾的人垂涎三尺。
君朝率先动筷,“各位,不必拘束,就当朕和岁夕是平常人。”
“是。”
权倾在心里诽谤一句:说的轻巧……
她埋头吃饭时,总是隐隐觉得有人在隔三差五偷瞄她。
权倾没有表现出来。
她若猜的不错,这人是珩芙。
易书时不时替权倾夹菜。
权倾皱着眉,苦着脸,不停的嘀咕,“够了,够了,我自己来,自己来。”
易书做事不说话。
易老夫人偷笑,高兴的多喝了两碗汤,还是嬷嬷在旁边时不时提醒她切忌贪吃才停下了再来一碗的气势。
君朝想效仿易书,可珩芙冷淡的脸色让他压下想法,只偶尔夹一两块。
珩芙淡淡瞥他一眼,不说话。
她眼下心里更关心的是怎么和权倾独处。
有些事该做了,有的话该说了。
一顿饭在奇妙的氛围下吃好。
饭后,君朝便让秦暮跟着程寒去搬桂花酿。
易老夫人便借口乏了,让嬷嬷扶着她回房歇息了。
眼下,便只有易书,权倾,君朝和珩芙四人在。
四人皆是沉默,安静的针落如雷。
易书看出君朝暂时没有想走之心,自家的后院又建了一座凉亭,便提议道,“陛下,尊夫人,臣家里有一处凉亭,不如前去乘凉吹风?”
“还是易书想的周到,”君朝便让易书带路,同时他对珩芙轻声道,“岁夕,去马车上等着我。”
“好,”珩芙起身,微微一颔首,便离开了。
于是三人来到了凉亭处,权倾和易书成对坐在君朝对面。
易书开始煮茶,额角的细微碎发镀了一层浅浅的金光。
权倾有些打瞌睡,她饭后一般会午睡,今日本就吃的多了,眼下更是犯困,还要陪君朝聊公务。
她是憋了一肚子怨气。
君朝不轻不重的拍拍桌,提醒着权倾她的心不在焉。
权倾强撑精神,“陛下,臣已确认,胡涛的确死于江湖门派,且是死于藏机阁之手。”
“藏机阁萧圣,”君朝眸色一变,“竟然是他。”
“陛下知道萧圣?”权倾疑惑的问。
藏机阁是连君云修都不曾涉及到的势力,君朝是如何知晓,并且忌惮的。
易书和权倾心里疑云重重。
他们这个帝王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
“略有所闻,”君朝道,“若我记得没错,他与九皇叔交好。”
“墨王,”权倾呢喃,“竟然和他有关系。”
“陛下怎么知晓的,”易书发问。
除了他和权倾,君朝到底还有哪些人是不为所知的。
墨王君策,排行老九,是北宁帝最小的幺子,备受宠爱,当年君云修为帝,他的封号“墨”乃是北宁帝亲题,如今不过三十而立之年。
君朝看出了权倾和易书二人心里的警惕,他温和道,“你们以为朕当真没有筹谋。”
权倾的气涌上脑门,又沉入心底,“臣不敢。”
易书担忧权倾的状况,“陛下,臣只是担忧您。”
“朕有什么可担忧的,”君朝不屑道,“朕乃九五至尊,既为帝王,便有谋略。”
“是,陛下说得对,”权倾和易书默契的附和。
君朝冷静了一点,道,“至于藏机阁萧圣,我有所耳闻是秦暮告诉朕的。”
“秦侍卫长?”权倾脱口而出。
此人当真不简单,不仅知晓江湖的事,还有苏遮有纠葛。
易书的食指滑过手腕,“陛下,秦侍卫长是如何知晓的。”
他平静的语气里藏着暗起的风波。
君朝却是嘴角噙笑,意味深长的反问,“难道只有你们二人能有耳目吗?”
看似反问,实则警告。
权倾和易书惊出了一背细腻的冷汗。
君朝是真的长大了,不同于从前了。
他又柔和了语调,“这些年来,凭借着你们二人在朝前为朕清理朝政,朕也在背后培养了两三个可信用之人,先前不说,不过怕你们担忧。”
权倾,“……”
易书,“……”
不过是纠结于他们曾是先帝的人,并未完全放下戒心,如今是三年考验已过,才舍得将家底和盘托出。
是心寒也是无奈。
三年来为其忍受的腥风血雨,明刀暗箭,不过是一场考验,其中帝王的真心又有几分?三年来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不是帝王无能,而是王之不信,不愿。
这是帝王的敏锐与觉醒。
权倾道,“臣一切听陛下的。”
易书接着道,“臣听从陛下吩咐。”
他们又不禁想,如今三年考验已过,帝王愿诚心相待,助他完成大业之路是否会好走一点!?
“好,”君朝朗声大笑,“我北国能有你们二位能人忠臣,是我北国之幸。”
“陛下缪赞,臣惶恐。”
权倾和易书连忙起身跪下谢恩。
君朝无所谓的抬抬手,示意他二人坐下,“两位爱卿不必多礼,坐下说。”
“是,陛下。”
他二人又重新坐了回去。
可心里掀起的涟漪迟迟未归于平静。
君朝道,“事到如今,朕也不必隐瞒你们,苏遮是朕的人,他和秦暮的事你们不用担心。”
此刻权倾忍着想骂人的心,她此前的寝食难安他竟然知晓。
权倾道,“陛下,望春楼的楼主是苏遮,对吗?”
“嗯,”君朝点点头,“朕除了你们两个,其余的情报便来自望春楼。”
难怪,难怪身在皇宫,眼系八方。
易书又悄悄的敲了敲手腕。
权倾看见后,将气憋回去。
“那……”权倾想问珩芙的事,君朝知晓多少,可思及姜随,她又将活硬生生咽回去。
她不能拿姜随冒险,帝王绵薄的爱意,不是她能赌的。
“想问什么,”君朝面带狐疑。
权倾脑子一转,“陛下的人可查出谁买凶杀人。”
易书暗自松了一口气。
君朝摇摇头,“苏遮还没来信,况且朕有别的事交代给他,这事还是由你负责。”
他看向权倾。
权倾头一低,“是,陛下。”
君朝把易书倒的茶水喝了,站了起来,“好了,朕出宫也有几个时辰了,该回宫了,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
“是,陛下。”
权倾和易书连忙起身,跟在君朝后面。
他大步走在前面,“对了,清光寺祈福没有两日了,胡涛的事权倾你抓紧点。”
权倾在后面咬着牙回复,“是,陛下。”
君朝又吩咐道,“易书,朕已经说过君素了,想必她日后不会再纠缠朱鱼,让朱鱼放下心来。”
“是,陛下,”易书点点头。
君朝猛地刹住脚,转身盯着权倾和易书。
他二人被君朝突如其来的注视弄懵了,便眨着眼,看着他没说话。
君朝拍拍他二人的肩膀,“老夫人此次回京,恐怕和你们二人的婚事脱不了干系,那些无聊的大臣明日早朝恐怕会拿来说事,你们不必忧心,万事有朕。”
权倾和易书噎住,顿顿,“臣谢陛下庇佑。”
君朝这次满意的转过身,接着往前走。
权倾和易书把君朝送上马车。
马车启动时,风吹动了帘子,露出了珩芙的半张脸。
她在清风中微微偏头,淡漠如水的眸子落在权倾身上。
珩芙的眸色加深,翘密的睫毛下,双眸溢出了难以言说的情绪。
仅仅那一瞬间,她便收了眼,转了回去。
风又盖住了帘子。马车也逐渐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