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倾看着天空由碧蓝如洗到霞云朵朵,沉醉一片又一片,千变万化的云朵配上绚丽多彩的色泽,美的让人眼花缭乱。
她就静静的等着天黑如墨,万籁俱寂。
终于,夜晚出现了,无边无际的黑夜里,只有一弯冷月缀于其中,成群结队的黑云意图遮盖月的光辉,天是黑压压的,像张开了血盆大口,要把人吞噬。
权倾就趁着月色,身着黑色金绣的血棠服,行走于屋檐,轻巧如燕。
死者姓胡名涛,此刻胡府已经被封了,夜晚四处是静悄悄的,权倾翻进胡府里,直奔案发现场。
据姜随给的信息,胡涛是在自己房间的。
权倾站在门口,四下看了看,见无异样,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她从怀里掏出火折子,谨慎的举着火折子查看了一番屋内的情况。
胡涛的尸体已经被送到验尸房了,现在偌大的胡府只有权倾一个人,他的家眷下人一律被安置在县衙里。
他是京城的布匹大户,他的死亡势必会影响京中布匹生意,这才是君朝要权倾找出背后买凶杀人之人的目的。
京城关系盘根错杂,商户能成为大户,背后倚靠之人必定是朝中大臣,国不可无经济支持,就算明面上轻视商户,可暗地里也会放纵大臣养户以维系国家经济运转。
这次胡涛之死,表面上是商户暗斗,可实际牵扯的是朝中臣子的勾心斗角,这无疑损害了君朝的利益,因此他才要权倾查出真凶,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君朝作为帝王,可以不管臣子间的明争暗斗,却决不能让他们危害了皇家利益。
权倾深知这点,她翻找了屋内的陈设,想看看有没有暗门,可让她失望了,一无所有。
她走出房门,又向书房走去。
人的心思,多半藏于书房,这是权倾深信不疑的点。
她进了书房后,直奔书案和书柜,将火折子固定在书案上,借着微弱的火光与月光翻箱倒柜,寻找痕迹。
权倾找了没一会儿,发觉了不对劲,她立马吹灭了火折子,从窗户翻出去,稳当落在院子里。
清冷的月光一泻而下,青石地板如同凝了冬日的寒霜。
院子里一棵挺拔的大树傲然挺立着,偶尔吹拂着微微细风,凋零的枝叶簌簌而下。
权倾的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匕首上,她沉声冷气,“躲躲藏藏作甚,不妨出来一见。”
是风动,伴随着月的皎洁,此刻月牙已经突破黑云,毫无保留的展露出来,黑云反倒被隐隐压下。
“血棠姑娘好脾性。”
一道语音带笑的男声响起。
夜的沉默被打破。
权倾唇角勾起冷笑。
她果然没猜错,当真是那个难缠的家伙。
权倾道,“阁主好雅兴,竟有空来这死人府。”
“血棠姑娘客气了,”男人从大树的枝干上飞身下来,稳稳的落在地上。
萧圣墨衣飘飘,面带轻笑。他随手拢了拢衣袖,“血棠姑娘,这是我们第五次见面了。”
权倾嘴角一凝。
她一点都不想遇见萧圣,每一次相遇,都没好事。
萧圣又道,“血棠姑娘,我们见了五次了,你也不知道我的表字。”
“知道来干嘛,”权倾不屑的道,“是行走江湖能白吃白喝吗?”
“不能,”萧圣一愣,微微一笑。
权倾,“……”
萧圣又自顾自道,“血棠姑娘,我表字有情。”
“萧有情,”权倾呢喃一声,“萧阁主,我不在意你表字什么,只是好奇是谁花钱买你杀了胡涛的。”
“什么时候皇家暗卫负责查案了,”萧圣问。
“这不关你的事,”权倾冷言,“你一个江湖门派,屡屡管我北国朝廷之事,是何居心。”
萧圣摇摇头,“血棠姑娘误会了,我本无意多管,一切尽在于你。”
他修长的手指所指的方向正中权倾。
权倾下意识蹙眉,她手指扶了扶脸上的面具,“萧阁主,明人不说暗话,你想要什么,直说无妨。”
“我说了,我想要你,”萧圣笑着朝权倾走近,“你不必担心,今晚我是只身前来,单单为见你一面。”
权倾握紧了匕首,不说话,面具之下的脸已经上了杀意。
她道,“阁主既然不愿说,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打败你,从这里出去我一样查的到背后之人。”
萧圣的笑在夜风中显得有几分诡异,“血棠姑娘自然能做到,只是你不觉得得不偿失吗。”
他笑的迷人,自带蛊惑,“血棠姑娘只需和我做一件交易,我自然会告诉你。”
“什么,”权倾纳闷,“不是说藏机阁从来不泄露买主消息吗?”
“旁人自然不会,”萧圣头一歪,“可姑娘不是旁人。”
权倾,“……”
她拔出冰冷的匕首,反手握在手心,“萧阁主请自重。”
“血棠姑娘,如何,你与我做这交易吗?”萧圣笑问。
“阁主不妨说说什么交易,”权倾打量着四周。
并无埋伏,他的确是一个人。
萧圣道,“我要姑娘下次见我时,以真面目见人。”
“真面目,”权倾冷笑,“阁主不要说笑了,在下身为暗卫,这真面目如何见人。”
“并非,”萧圣走近权倾,“我有意亲近你,你若愿意,有何不可。”
“好,”权倾稍加思考答应了。
这真面目无非就是取下面具,至于面具之下又是一张什么脸,那不是她能左右的。
萧圣略微吃惊,“血棠姑娘这次倒是爽快。”
“我只是不想与你纠缠,”权倾收了匕首,“论武功,你我不相上下,在这与你白费口舌,不值当。”
“好,”萧圣朗声道,“血棠姑娘如此爽快,我便也不扭捏了。”
他与权倾只有几步之遥,“我知道你要去县衙检查胡涛的尸体,而你想查出胡涛倚仗的人轻而易举。”
“说点有用的,”权倾不耐烦的催促。
她只想尽快解决祸端。
萧圣哑然,失声一笑,“是我唐突了。”
他又道,“看似亲近的人,往往是藏毒的花,吃人的蛇。”
权倾闻言,眉头一拧,嘴一抿。
萧圣拍拍衣袖,又背对着飞回树上,他通过枝叶的间隙,注视着权倾,“好了血棠姑娘,我言尽于此,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权倾抬头,看见树上似笑非笑的男人,“无论如何,血棠谢过阁主。”
萧圣笑而不语。
权倾没再停留,离开了胡府,赶往县衙。
萧圣留在原地,久久不曾移动一步,看着权倾消失的背影还在出神。
她不知道,他接这一单,全然是因为她。
正因为他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才笃定君朝会派她出来。
萧圣再次拢了拢衣裳,清瘦单薄的背影看着弱不禁风。
他是落寞的,也是寂寞的……
权倾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停放胡涛的地方。
他被蒙上白布,屋里只有他一个,桌上点着微弱的烛火。
权倾屏住呼吸,上前掀开白布,一张惨白的脸映入眼帘。
奇怪的是胡涛的双目被人活活剜下来了,空落落的眼眶此刻显得阴森,他的舌头也被割了,嘴皮被人割开。
权倾扭扭头,买凶杀人躲不过有仇的根基。
而胡涛死状惨烈,多半是杀手应了买家的要求,特意为之的。
权倾想起萧圣说的话,心里开明许多。
既然是亲近之人,便说明胡涛依靠的人和买凶杀他的人相交不错。
她面无表情把白布一把全扯下。
权倾赫然看见胡涛左胸口被活生生剜去了一块肉,依稀可见里面的森森白骨。肚子被一剑凿开了一个洞,双腿被刀划了数十道口子。
权倾的评价是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她再将全身打量,并无其它异常了。
权倾自言自语,“看来仇恨不小啊,杀不了正主,倒是把手下的人折磨的够呛。”
她合上盖子,对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并且怨气深重。
一般选择这种折磨方式的人,大多积怨已深。或许备受欺辱。
权倾得到想要的,便悄悄的离开了停尸房,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她回府后,便叫了姜随来书房。
姜随关上门,“有线索了?”
“遇到个不好的人,告诉了点有用的消息,”权倾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
“谁?”姜随问。
权倾取下脸上带着的海棠面具,放在桌子上,“藏机阁阁主,萧圣。”
“他,”姜随惊叹,“这人有点本事,短短几年时间便让藏机阁打败众多门派,脱颖而出为第一门派,自己也是江湖第一杀手。”
“嗯,”权倾忧虑道,“他若只是江湖中人倒也无妨,不过是做拿钱买卖,就怕他是其他哪国的势力,到时候就麻烦了。”
“阿倾姐三年前与我说过后,我便一直暗中调查,至今也没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姜随道,“或许他真的是一个江湖人,与朝堂无关。”
“但愿如此,”权倾又道,“对了,你既然查出了胡涛背后的人是谁,便查查看他与哪些人交好。”
“好,”姜随问,“难道是遭人背叛?”
“八九不离十,”权倾扭扭头,松松筋骨,“萧圣说的应该是真的。”
“他?”姜随撇了撇嘴。
“好了,别愁眉苦脸了,”权倾敲敲姜随脑袋,“没事就睡觉去,睡醒了就给我办事去,我现在要收拾收拾睡觉了。”
姜随,“……”
她养的肥猫都比他过的好,他还不如一只好吃懒做的猫。
微凉的晨风携带着微弱的晨光款款而来,清爽的风亲吻脸颊时,似薄荷,似凉水。
权倾起的早,先活动了一番筋骨,再收拾了自己。
姜随来时,恰逢权倾在对镜梳妆。
他惊诧的挑眉,将端来的海棠糕放桌上,靠着桌子,一脸戏谑,“怎么了阿倾姐,闲来无事,想练练手?”
“闭嘴,”权倾“啪”的把梳子一手按梳妆台上。
她一肚子的气,这把头发她是梳不好了。
“阿倾姐,不要勉为其难自己,”姜随好笑的端着糕点来到权倾面前,他随意的靠着梳妆台,把糕点放权倾眼皮子底下,“这活不适合你,你还是吃块海棠糕垫垫肚子。”
“闭嘴,”权倾泄气的摸摸自己的脸,“你一个小孩子不懂。”
“我,小孩子?”姜随反手指着自己,不可思议的反问。
“对,小孩子,”权倾起身,拍拍姜随肩膀,拿起梳妆台上躺着的簪子,简单将青丝挽起,“你阿倾姐有正事要办,就不和你嗑唠了,你记得把事办了。”
她临走时还不忘顺手拿了几块海棠糕。
留下一句话,“中午自己吃好点,我倒是要去祖母那吃好的。”
姜随脸一沉,从梳妆台上弹起来,气鼓鼓的看着权倾潇洒的背影,胡乱塞了几块海棠糕到嘴里。
他口齿不清的说着什么,“……”
权倾走到府门口,却见门口已经停着一辆马车,还有一老一少站在那,互相说着话。
她惊喜交加,走上前去,“祖母,你们怎么来了?”
易老夫人慈祥的握住权倾的手,笑吟吟,“老婆子想早点看见乖宝。”
“我也想祖母呢,”权倾的手被易老夫人紧紧握着。
易书手掩唇,轻声咳嗽,“先上马车再说也不迟。”
易老夫人佯装不悦,剜了一眼易书,又亲昵的拉着权倾朝马车走去。
易书无可奈何的轻轻摇头,跟在她二人身后。
他看似不经意的将四周扫了一圈,若无其事的上了马车。
若不出他的意料,这消息不消一个时辰便会传满全城有心人之耳。
毕竟易书与权倾的婚事三年前因先帝一事耽搁下来,现如今易老夫人回京,怕是翻过这个冬日,易权二人的婚事便会提上行程。
他二人成婚,对朝政势必有影响,这是某些人不乐意看见的。
眼下便心急火燎加强了对他二人府邸的监视。
易书有所感应,在与权倾目光触及纠缠间,看出了对方的意图。
他点点头,权倾似笑非笑。
会有人迫不及待的,过几日的清光寺祈福,再之后的秋猎,都势必精彩无比。
待人坐稳后,马车便平稳的驶向公子府。
权倾透过风吹的一点帘角,看见了夏日中招摇的枝叶,现在,炎炎闷夏到了尾声,凉凉爽秋紧随其后。
正如京城的花开了又谢,人走了又来,危险也在暗处蓄势待发。
她百感交集,却又无话可说。
她已经许多年未曾安稳过了。
无论是作为权倾,还是血棠。
待到明年,她还会有一个新身份,那便是他的妻。
权倾双眸凝结了一层水汽,美目含情,是化不开的春水柔情。
她微微扬起下颚,调整好自己的异样。
马车上,三人有说有笑,大多是易老夫人说着自己在外游玩时遇到的趣事,看到的美景。
易书和权倾时不时附和几声。
到了公子府后,易书率先下去,又将权倾和易老夫人扶下马车。
三人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