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跟在姜随后面,走了好一会儿才绕到了后山。
在一处地势较为平坦的地方,修建了一座三层的阁楼,外表简陋,并不起眼,却被封的严严实实,窥不见里面一丝光影。
姜随背对阁楼,朝君朝禀告,“陛下,便是这里了。”
君朝挥挥手,立马有侍卫上前,破屋而进。
与此同时,在门被撞开的那一瞬间,一股熏人眼睛脑袋的恶臭跑出来。
恶臭肆意的游走在四周。
有人忍不住差点打干呕,大多数捏住了鼻子,姜正几个只是用手扇扇风。
君朝紧锁眉头,用手抵在鼻子那里。
权倾和易书则是面不改色,甚至对视了一眼。
是对马双无法掩藏的恨。
没过一会儿,进去的侍卫纷纷出来了。
只不过不是空手,而是拖着一具具腐烂不堪或者较为新鲜完整的尸体出来。
一具具尸体被整齐的摆放在地上,直到最后一具被拖出来,大致一看,也有上百具尸体。
众人看的胆战心惊又汗毛直立。
有些尸体已经溃烂化脓,源源不断散发着熏人天灵盖的恶臭,看的人恶心想吐。
稍微好一点,像是刚刚死的,身体上也是有数不清的伤口,都是被人用刀子活生生割下来的。看的人触目惊心。
君朝的脸色如同暴风雨来临,黑的吓人,“还有没有别的。”
“回陛下,还有陶罐。”一个侍卫应答。
君朝冷言,“全都给朕搬下来。”
“是,陛下。”
侍卫们又转身进去,开始忙活起来。
直到几百个陶罐被搬出来堆放在地上,已经是下午了。
原本灼热烧人的阳光渐渐被乌云遮盖,天色顿时暗沉下来,像蒙上了一层灰布。
如果说众人之前看到清光寺的情景是心痛,心哀,那此刻便是心死,心碎。
这惨绝人寰的一幕让有些大臣忍不住湿了眼眶,不忍直视,别过了头去。
他们也是为人父母,大多家里有着掌上明珠,他们也是疼爱女儿的爹爹,亲眼所见这毫无人性的一幕,怎么能不和饱受丧女之痛的百姓感同身受……
君朝已经看不出脸上的哀怒了,他转过身去,面朝各位大臣。
他低声道,“诸位爱卿,这是你们亲眼所见,朕此刻心里悲痛万分,不知你们作何感想。”
群臣跪拜,哀嘁道,“臣等恳请陛下还无辜惨死的少女一个公道。”
众人齐声呐喊,声音震耳发聩,气势如虹,响彻云霄。
有良心的大臣都是热泪盈眶的,他们暂时忘记了朝政上的不和与不满,一起齐心协力的恳请君朝还少女们一个公道。
权倾和易书也跪拜在地,参与其中,此刻他们是心如刀割。
料想过局面的凄惨,却不曾想足以让人心死。
马双一行人实在该死,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而她在看到自己所做的丑事被一一搬上眼前来时,就已经心如死灰了,她知道自己难逃一死。
可她心里还有一丝希望,那便是希望杨亦替自己求情,请君朝饶自己一命。
马双不断低声哀嚎着,希望引起杨亦的注意力。
可让她失望了,杨亦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
马双心里恨极了杨亦,此刻恨不得饮其血,吃其肉。
就在这时,易书的声音响起,“陛下,马双一行人罪大恶极,绝不能轻饶。”
“易爱卿所言有理,”君朝抬抬手,“诸位爱卿先起身。”
“谢陛下,”众人起身。
君朝看着马双,如同看一滩血水,“传朕旨令,将山鱼庄上下所有人押入天牢,择日一并凌迟处死,挫骨扬灰。”
“是,陛下。”
于是马双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先被拖了下去。
而山鱼庄上下所有人也都被五花大绑,暂时先关在了一起,等着君朝的后话。
马双被带走后,气氛又变得诡异起来。
此事关乎杨亦家事,马双说到底是其妻妹,虽说罪不及他,可说起来到底难听。
众人神色复杂的看着杨亦,看看他想说点什么。
君朝也在心里思考着。
杨亦是个好官,为官清廉,办事牢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其妻妹所做之事难免殃及到他。
百姓们在所难免将怒火发泄到他身上,而朝廷也不适合任用一个家有丑事,名誉受损的人为臣,为官。
众人心里都在思考比较着,谁也没有率先打破沉默。
直到杨亦自己站了出来。
他好似被众人团团围住的棋子,远远看去,渺小无助。
君朝见他站出来了,问,“杨亦,你有什么话想说。”
“臣无话可说,”杨亦跪下,恭恭敬敬道,“只愿陛下绕臣的妻儿一命,祸不及杨府,他们实在无辜。”
“杨亦,你何出此言,”君朝没看出他想做什么。
杨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五脏六腑生疼,他都差点喘不过气来。
他向君朝三拜,扯着嗓子喊,“臣这第一拜,拜谢陛下赏识之恩。”
杨亦的头磕的极为响亮。
他又道,“臣的第二拜拜谢陛下的宽恕之恩。”
杨亦再次磕了一个响亮的头。
他接着道,“臣的第三拜拜别陛下的任用之恩。”
最后的一磕头,声音最为响亮,也最久,杨亦的头死死吻在地上,他的身体在颤抖,仿佛在抽泣。
众人都被这磕头声弄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君朝拧眉,“杨亦,你是何意。”
杨亦抬起头来,额头一片血红,鲜红的血顺着额头流下来,有些瘆人。
他的额头上还混杂着小石头,看着便吓人。
杨亦站起身来,声音悲哀,“臣已无颜面再留在陛下身边做事,愿自请陛下撤去官职,且无颜面苟活于世,愿以一死,换妻儿一命。”
君朝几次蠕了蠕嘴,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其余人也是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实话实说,这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杨亦最好的归属。
他一死,杨家免难,君朝看在他身上,也会护住杨家。
杨亦看到君朝的反应。
他知道,君朝答应了他的请求。
于是杨亦发出了衷心的笑容,带了点解脱,又带了点喜悦。
至少他的家人免于一难。
杨亦没有丝毫留恋了,他瞄准机会,势如破竹,直接冲了过去。
他这一撞,压根没给自己留活路。
杨亦撞住而死,鲜血直流,含笑而死。
众人心里同时一紧,又慢慢的松了下来。
胭脂美人一事算是彻底告一段落了。
一切该恢复平静了。
君朝看了一眼杨亦,他朝群臣道,“既然杨亦以死谢罪,朕便准了他的所求。”
他顿顿,又道,“只是大理寺卿一位事关重要,不可空虚,而苏相之子,苏遮才华横溢,堪当大任,朕便任他为大理寺卿,诸位爱卿可有不满?”
“吾皇英明,吾皇万岁,”群臣跪下,高呼君朝圣明。
即便心里有不满,也只能咬碎了往肚子里吞。
而权倾和易书在听到君朝后话后。
也不由得感慨君朝心思缜密之深。
神不知鬼不觉将自己的人扶上高位。
胭脂美人一事以山鱼庄所有人被凌迟处死,挫骨扬灰结束。
一时之间京城由动荡归于平静,所有不合王法规矩的行为都收敛起来,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遮取而代之成为大理寺卿一事,在私下以各种缘由传开。
有道是君朝对权倾和易书起了忌惮之心,故意而为之。
又有之猜测苏遮如同姜随,早已叛离苏家,投入权倾和易书门下。
对此苏伟并未做出解释,此事最终也不了了之。
而杨亦一家,由君朝亲自派人护送,将其一家人送回了老家,马双也被马家除了族谱,并未受牵连。
接连过了一段时间的平静日子,再过十多天便是秋猎了。
秋猎之前,冷清许久的京城热闹起来,因着一年一次的两楼双魁比舞马上到了。
每年望春楼的醉脂和抚梦楼的媚欢都会进行一次比舞大赛,大多是不分胜负,可因着这个比赛,当日红柳街便会人满为患,各色人物混杂其中,小道消息自然不断流出。
到了比舞当日,权倾兴致勃勃,下了朝便忍不住询问易书,“今可有美人起舞,要不要一同去看看。”
易书想了想,“阿冶想去,我自然陪同。”
“那好,”权倾道,“黄昏时分,你来接我。”
易书点点头,“此去,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那便再好不过,”权倾背着手,“我倒是想会会望春楼楼主。”
“只怕他也想会会抚梦楼楼主,”易书哑笑。
权倾噗呲一笑“如他所愿。”
二人闲聊着出了宫。
直到天地昏黄,霞云成片,绚丽多姿恰似芙蓉夕醉,温柔泛滥。
易书便到了权府门口,他静静地站在马车旁边。
黄灿灿又暖洋洋的光层层叠叠打在他身上。
他淡漠如水的眼眸盛着散漫的光芒,墨发淬了暖黄的夕阳,照的他整个人虚幻而不真实。
易书清隽脱俗的脸颊在看到来人时不由的柔和了,唇畔荡漾着浅浅的笑。
权倾一袭紫衣,纤腰束带,青丝半散,背着手,她站在台阶之上,逆着光,如同神明降临。
她慢悠悠的走下来,“今日这衣服穿的不错,与我甚是相配。”
易书抬抬胳膊,看看自己身上绛紫色衣裳,微微一笑,“祖母挑的,她信誓旦旦的说你一定会喜欢。”
“祖母所言不错,”权倾压不住唇角上扬,“那便走吧,去晚了好戏都过了。”
“好,”易书为权倾掀开帘子,待她进去后,自己才进去。
马车一路悠悠然然的驶向红柳街。
权倾和易书在一个隐蔽的巷子处下了马车,然后俩人戴上了之前一起买的鸳鸯面具,再朝望春楼和抚梦楼走去。
此刻可谓是人山人海,人声鼎沸,众人挤在央央人海里,一眼望不到尽头。
权倾和易书还没进入,便打退堂鼓了。
她撩撩头发,“城白,人真多。”
“是啊,”易书又看了一眼,依然是震撼的,“多的我喘不过气来。”
“那你还想看吗?”权倾眨巴着眼问。
“我还好,你呢,”易书开扇为权倾扇风。
“那我们,”权倾话没说尽。
易书明白他的意思“走吧。”
“好,”权倾开心的笑了。
有捷径可以走,还是走捷径吧,毕竟这才是他们的作风。
俩人正准备绕到抚梦楼后门,打算从那里进去,忽然注意到了一处异样的地方。
柱子后面似乎有个人。
权倾的手已经滑到了腰上,易书亦是收了扇。
俩人左右包围,绕过柱子一看,准备出手的动作及时收住。
柱子后面站着的赫然是先前见过的望春楼小姿姑娘。
紧张的气氛,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开。
小姿怯生生的道,“两位大人,我家楼主有请。”
权倾的手变成了单手叉腰,她笑呵呵的,“原来是小姿姑娘啊,我还以为是谁呢,既然是你家楼主有请,那便带路吧。”
易书也看着小姿。
小姿点点头,走在前面,“两位大人请随我来。”
俩人跟在小姿后面,一路左转右转,进了望春楼,又来到了雅间门口。
小姿站在门口,低下头,“两位大人进去便是,我家楼主便在里面等着二位大人。”
“好,辛苦你了,小姿,”权倾捏了捏小姿软乎乎的脸蛋,“你真是乖巧可爱,讨人喜欢。”
小姿霎时羞红了脸,如胭脂醉脸,渲染一片。
她不自然的四处看了看,舔了舔唇,“小姿先退下了。”
“好,”权倾笑着点点头。
待人走后,易书哭笑不得的看着权倾,“你呀你,死性不改。”
“瞧瞧城白这话说的,莫不是没摸着你的脸,吃醋了,”权倾开玩笑。
易书无奈,“阿冶……”
这时,门嗖的开了,一阵凉风迎面而来。
俩人对望一眼。
眼神都在说着,“看吧,隔墙有耳,羞人的话都被听了去。”
他二人不再玩笑,一并进屋去。
屋内只有一个女子,她正在优雅喝茶。
权倾先出声,“雅蝶姑娘,好久不见。”
“权大人说笑了,”雅蝶站起来,风情万种的走过来,“两位这边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