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正挣扎着,纠结着,最终还是点点头,“这个,我知道。”
“所以,这三年来您一直在暗中和少门斗争,对吗?”姜随又接着问。
姜正没反对,“的确多有纠缠。”
姜随的心在隐隐作痛,却又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快感,似乎是苦尽甘来的甜蜜。
三年了,姜禾遇难的幕后真凶终于渐渐浮出水面。
姜随猛地撑起身子,凑近姜正,他仔细观察着他的脸。
他似乎是难以置信,却又觉得不可思议,“您看着我啊,您怎么会不知道呢,杀害阿姐的人就是少门。”
姜随又仿佛忽然被抽尽了力气,瘫坐在凳子上,他看着面前的姜正,哭笑不得,“原来我从来都不懂你。”
姜正默默无言,只是静静看着姜随的失态。
他云淡风轻的说,“姜随,你失态了。”
“对,我失态了,”姜随又哭又笑,他指着自己,“我真是一个傻子,一次次来你这里自取其辱,不过是我自己在自欺欺人。”
姜正默不作声,甚至端起茶杯,吹吹气,浅浅地抿了一口茶。
姜随哭笑起来,“您刚才竟然还回答我说不知道杀害阿姐的真凶,您告诉我啊,您怎么可能不知道,您与少门一直有接触,那飞刀怎么可能不认识,怎么可能不知道,您却一直装傻充愣。”
他大吸了一口气,“一直装作不知道,把我们所有人蒙在鼓里,耍的我们团团转,您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后面姜随几乎是低吼出来,他低声咆哮,“您告诉我啊,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啊,是不是三年前您就知道了真凶,甚至知道了原因,但是却一直隐瞒。”
“姜随,”姜正轻轻叫了一声姜随的名字,企图拉回他的理智。
姜随感觉头要爆炸了,他要疯了。
他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姜随疯癫的大笑起来,他站着起来,手脚甚至不知道怎么安放。
他看着姜正,看着他的淡然冷漠。
姜随快要死了一般,他质问姜正,“您告诉我,是不是因为帝后一位,你才一直隐瞒的。”
姜正没说话,可是他的沉默代表他的态度,回答了姜随这个残酷的事实。
“啊啊啊,”姜随叫了起来。
这一刻,他心如死灰。
他原本,一直对姜正心怀念想,抱有侥幸,可姜正此刻亲手粉碎了一切幻想。
姜随的泪水如同断线珍珠,呼噜噜的往下大滴大滴的坠落。
他在自嘲,嘲笑自己的天真,“我以为您当真是当心姜家,没想到到底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您真是太自私了。”
姜随哭了起来,“您害怕阿芙不答应入宫,成为帝后,便一直隐瞒真相,让她心甘情愿入宫,留在宫里,用杀害阿姐的凶手,用这根线牢牢拴住她,利用她,为姜家,为您谋利。”
他质问着姜正,声泪俱下,“若是这次,不是秋猎遇刺,少门暴露了,您打算隐瞒多久,还是说一辈子,一辈子将她葬送到深宫,您在暗处阻断了一切线索,就是为了有一个姜家女儿在后宫为您谋福吗?”
姜正不反驳也不说话,他是无话可说。
姜随气笑了,“您何其自私,所有人里,您最对不起的是阿姐,她何其无辜,你明知真凶,却不为她报仇,而是为了利益,一直拖着,一直不让真凶为人知道,整整三年啊,我们才知道一切。”
他道,“您怎么忍心这么对阿姐,太可怕了,你太可怕了,我要去告诉阿芙真相,我要为阿姐报仇,至于您想做什么,是您自己的事,与我再无瓜葛。”
姜随胡乱擦干了眼泪,“至于您和少门之间有什么纠纷,知道些什么,我也不想再过问了,少门,决不能留,您好自为之,我们还是不要说话联系了。”
姜正一脸错愕,他震惊的看着姜随,还来不及说话,姜随便夺门而出了。
徒留姜正一个人凌乱着,无措着。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姜家啊。
姜随失魂落魄走到姜光采和木柔院子门口,没有进去,只是抬头麻木的望着。
他深抽了一口气,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这时,门开了,是姜光采,他侧开身子,问,“要不要进去坐坐,还是就回去了。”
“坐坐吧,”姜随苦笑,“我也没什么事。”
“那好,快进去吧,”姜光采笑了,“你母亲刚好做了些糕点甜食,你尝尝味道如何。”
“好的,父亲,”姜随走上台阶,跟着姜光采进去。
院子里,是木柔纤瘦的身影,她在簌簌光下温柔笑着。
姜随心里的愁苦在此刻得到一些舒缓,他的心得到安慰。
这世上,总还有人爱着他的阿姐,祖父利用她,陛下怜悯她,却都不爱她。
权倾和易书这边,刚回到权府没一会儿,苏遮就来了。
她让人带苏遮来后院。
苏遮到时,正好瞧见权倾和易书说笑。
女子笑着偏过了头,院子的姹紫嫣红比不上那一笑,她少了往日的清冷,多了分阳光。
易书朝权倾扬扬下颚,“苏大人来了。”
权倾立马收了笑,又冷淡起来。
她看向苏遮,不咸不淡道,“苏大人来了,过来坐吧。”
苏遮过去,先问了一声好,“权大人,易大人,下官有礼了。”
“客气什么,”权倾随手拿了个茶杯,洗杯倒茶,“我们的交情还说这些吗。”
她似笑非笑,“坐下喝茶吧,顺便说说来这干嘛。”
苏遮闻言,看了一眼易书,易书也朝他点头笑笑。
他顿感如沐春风,易大人是真儒雅呀!
权倾拿着茶杯重重往石桌上一放,声响引起苏遮注意。
他收回视线,坐下来。
权倾把茶推给他,“苏大人怎么有闲情逸致来寒舍了。”
“下官来,是有一事想问,”苏遮接过茶。
“什么事,但说无妨,”权倾皮笑肉不笑。
俩人之间暗流涌动。
易书无奈的自己一个人安静喝茶。
苏遮道,“权大人,听说您和易大人有意揽下少门一事。”
“确有此意,怎么了,”权倾没否定,淡定的反问。
苏遮一笑,“下官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好奇为什么。”
他的视线在权倾和易书身上来回挪动,“两位大人事务繁忙,为何偏偏对一个江湖门派感兴趣,还亲自向陛下请令。”
“苏大人说的哪里话,”权倾淡淡道,“你我都是朝廷命官,为陛下效力是分内之事,何况大理寺事情多,我们也是体谅你。”
她又指指一旁的易书,“何况易大人吃了他们的亏,你也知道我权倾睚眦必报,想亲自了结他们,有何不可。”
易书无辜被拉来当挡箭牌,他吃糕点的动作一顿,而后点点头,“阿冶说的是,苏大人见谅。”
苏遮闻言轻笑,“两位大人当真感情深厚,倒是下官多想了。”
“苏大人想得什么,”权倾好奇的盯着他,目光黏在他身上。
苏遮坦然接受她的审视,“下官原本想两位大人接过此事,是因为背后牵扯之事不方便下官知道。”
他没将话说明白,却引起了她的警惕。
易书也是微微抬眸,视线从苏遮身上一滑而过。
苏遮这人,当真心思细腻不简单。
“哦,是吗,”权倾装作不在意,不明白苏遮话中意,“苏大人说什么,本教听不大明白。”
她自嘲,“上年龄了,耳朵不好用,脑子也不好使了。”
苏遮只是浅笑,“下官原本想两位大人接过此事,是有些事情不想让下官知道,仅此而已。”
“怎么会呢,”权倾笑着打断他的猜想,“你我都是陛下的人,又有什么是你不能知道的。”
“如果陛下都不知道呢,”苏遮笑着眨了眨眼,眼里一片纯真。
权倾抿唇,她的目光变得复杂,染上了一层墨色。
易书此刻将糕点吃完,喝了一口茶润润口。
而后,他说,“苏大人,有些话可不能乱说,今日之言,我与权大人可当做没听见。”
“易大人不必惊慌,”苏遮端起茶,吃了一口,而后放下,“下官知道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也不打算深究。”
“那苏大人今日来此的目的是什么,不妨说明白,对你我都好,”易书开门见山,不再瞎扯。
苏遮先看了看权倾,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易书只是笑看他,“说说吧,苏大人,我愿闻其详。”
苏遮这才开口,“少门的目的不是两位大人吧,而是尊夫人。”
权倾和易书没反应。
他道,“接着说吧,苏大人。”
苏遮又道,“这和三年前行刺尊夫人的是同一批人,对吗?”
他说到这,权倾和易书便大抵知道苏遮了解到哪里了。
他应该还不知道珩芙的真实身份,只是怀疑少门。
权倾手指一点石桌,示意易书将计就计。
易书心领神会,“苏大人果然聪明,正是因为此事和三年前的行刺有关,不宜声张,我和权大人才向陛下请令,揽下这个活。”
“陛下是怎么想的,”苏遮迫切的问。
易书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他总感觉苏遮对尊夫人的事总是格外上心。
易书回,“陛下只以为是我与权大人的仇家寻仇,而我们想亲自解决事情罢了。”
“那便好,”苏遮舒了一口气。
易书狐疑的看着苏遮,“倒是你,苏大人,作为臣子,对尊夫人的事未免太上心。”
苏遮脸色一僵,而后又柔和下来,“下官不过是担心陛下。”
他胡乱搪塞过去。
易书也不再过多追问。
就在气氛沉默下来时,久不出声的权倾再次开口。
她道,“苏大人,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权大人想问什么,但凡下官知道的,一定会告诉您,”苏遮语气真诚。
权倾嘴角噙笑,“你怎么知道三年前的事也是少门所为,莫非你一直在暗中调查三年前的事。”
苏遮听此,笑了笑,神态轻松。
他道,“原来是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权大人想知道,下官便告诉你。”
权倾和易书同时看向苏遮。
他们想知道,这个苏遮脑子里装了些什么事。
苏遮拍拍衣服,又喝了一口茶。
茶的涩香侵占口腔。
他道,“几年前,我曾受过尊夫人的恩惠,那时她还是姜家姑娘,并未入宫,她的侍女在机缘巧合下救了我,我一直心存感激,想要报答她。”
苏遮说到这,权倾和易书就自然而然知道后面的事了。
他接着道,“只是天不遂人愿,下官还来不及报答她,她便因为三年前的遇刺,舍身保护尊夫人而死了。”
苏遮心口一抽,“下官一直心怀愧疚,便在暗暗调查背后的真凶,想要为她报仇,这段时间才查出了头绪,又碰巧秋猎出事,那暗器让我明白了两次行刺皆是少门所为。”
权倾和易书听完,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幸好,他知道的,不是他们所担忧的。
只是他二人有些好奇,救他的姜家姑娘,到底是姜禾还是珩芙……
权倾眼珠子转了转,“所以你今天才来了我这。”
“嗯,”苏遮点点头,“下官知道事情已经被两位大人揽去了,我想再插手,必然不可能,只愿在少门落网后,能会一会那门主,为她报仇。”
“此事不难,我应允了,”权倾豪气的答应,而后又幽怨的盯着苏遮,“只是苏大人,虽说你文采不错,说话文邹邹的,可做事大可不必。”
苏遮疑惑的歪了歪头。
权倾懒得搭理他,易书替她解释,“苏大人,阿冶的意思是,你有话直说便好,不必拐弯抹角。”
苏遮眨了眨眼。
易书又解释的更直白,“不必像方才那样,说的太隐晦难猜,她以为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白提心吊胆了。”
“原来如此,”苏遮愧疚的低低头,“是下官考虑不周到。”
他接着说,“下官原以为是两位大人另有安排,不方便让下官知道,下官这才隐晦的表明了意图。”
权倾听了,不由想:果然,她又想多了。
易书也是不由一笑,“既然事情说开了,便是最好的,而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到少门踪迹,才能彻底歼灭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