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越说越气,“现在一副清高模样是做给谁看。”
“门主误会了,”易书道,“你想杀了一个不该的人,在下查你,只是为了真相。”
“不该杀的人,”林平嗤笑,“谁不该杀。”
“尊夫人姜禾,”易书眸中结了一层寒气,“她是无辜之人,不该受此牵连,何况在下并不打算参与此事,出手相助,只因为姜随是我至交好友。”
他道,“人性自私,所维护之人必然是亲近之人,所以在下会帮助姜随调查少门,可也会因为你与姜相是私人恩怨,而不管事后决杀。”
“易掌教,”林平意外的瞪圆了眼睛,他扶了扶面具,“你倒是一个实诚人。”
易书松开了披风一角。
林平不依不饶起来,“你是如此,可权倾,你的未婚妻呢。”
易书凛然,“阿冶与姜随感情非同一般,却也知冤有头债有主,她会帮助姜随找出你们的踪迹,却不会帮助姜随剿杀你们。”
林平听了,不由拍手叫好,“易掌教,你的确是个正人君子,我佩服不已,可立场不同,总归是敌对的,今日公子之言,让我醍醐灌顶。”
“门主言重了,”易书叹叹气,“在下所言,字字句句,不过是事实,诚心而已。”
“好,只希望易掌教记住今晚之话,”林平两指一抿,“来日刀剑之下,莫要忘了今晚,到头来插手我与姜家恩怨。”
“门主大可放心,”易书双眼平淡,“话既说出口,自然不会更改。”
他又道,“只是在下也希望门主想想清楚,少门乃是江湖门派,实在不该插手朝堂之事,若是门主执迷不悟,在下今晚所言,亦是改口作废。”
“易掌教放心,”林平大笑,“我今日前来,不过求个安心,我费尽心思爬上门主之位,就是为了报仇,大仇未报,绝不会多生波澜。”
他语气轻松了不少,“易掌教手眼通天,想必查出少门下落不难,可到时凭借真功夫一较高下,输赢便尚未可知,姜家之人,我是绝不会放过的。”
易书冷眼看他,“门主,在下最后奉劝一句,莫动了不该动的人。”
“哼。”林平阴冷的笑了。
他道,“今晚我冒险前来,便是求个态度,如今得到了,也不多加打扰,但愿易掌教看好身边人。”
易书垂眸,掩下眼中的阴鸷与狠意。
他再次抬眸时,又是一脸漠不关心,“门主自便。”
林平笑着朝易书走过来。
程寒顿时打起戒备,拔剑迎敌。
易书伸手,制止了他的行为,“无妨。”
程寒不解,却老实照做,收了剑,只是一双眼依然恶狠狠的盯着林平。
林平毫不在意,他伸出了手,意图拍拍易书的肩膀。
易书发觉他的行为,略微一躲,林平的心思便落了空,指尖只掠过了易书的衣角。
但他毫不在意,笑着以手掩唇,林平说,“易掌教,有缘再见。”
而后,他运功后退几步,再狂笑着离开。
他是倒退的笑看易书二人,轻狂又挑衅。
林平消失后,程寒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不解的问,“公子,就这样放他走了?”
“他来,不过是目的所在,”易书淡淡的拍拍衣袖,“如今事情办好了,自然要走了。”
“办事,什么事,”程寒立马警惕的环顾四周,拔剑围着易书。
易书勾唇,“这门主大费周章来找我,竟然只是为了下千里追踪香。”
“千里追踪香,”程寒赫然叫出来,“公子可有异样,我们马上回府,让浊流兄解香。”
“不必,”易书摇头示意不可,“这香姑且留着,林平所来,不过求个心安,而我方才所言,也的确是肺腑之言。”
“公子的意思是,”程寒越发迷糊了,“程寒愚钝,望公子解惑。”
易书微微一笑,“我与阿冶的确不打算多加干预北亭与林平之事,如方才所言,至多便是寻的他们的踪迹。”
他的脸色忽而一暗,满是阴鸷,“因为有些仇,需要本人去完成,别人是代劳不了的。”
“公子是说这事需要姜小公子与尊夫人亲自完成,”程寒猛吸了一口气。
晚秋的夜风吸入肺腑,一阵冷冽。
易书点点头,“不错,林平今夜冒险前来,就是为了给我下千里追踪香,寻个肯定,所以这香暂且不解,待尘埃落定后再解不迟。”
“属下听公子的,”程寒收剑,他看见易书撩起的一卷衣袖,他细腻白皙的手腕处有一粒米粒大小的金点。
易书又嗤笑,“下香都如此明显,这门主也不怎么样。”
程寒,“……”
该说不说,他家公子是真的心大。
易书放下衣袖,“回府。”
“是,公子,”程寒立马为易书掀起帘帐,易书坐稳后,马车又慢悠悠行驶起来,朝着易府走。
等到第二日天明,京城的晨光一如往昔,昨晚宫宴歹人行刺的消息被封锁,没有散播出来。
君朝将此事交由苏遮处理,也没多过问。
苏遮办事效率极高,在少门有意的引导下,那宫女的身份如愿锁定在关亲王余孽身上。
君朝下令苏遮严查京城其余余孽,苏遮知晓少门与姜家纠葛,私心所在,即使察觉昨晚刺杀不如表面简单,还是选择闭口不谈。
而今日,是宫里三位娘娘回家探亲的日子。
天还蒙蒙亮,晨雾还未散,姜随便起了,他独自一人在权倾的院子里徘徊。
权倾在里面看的眼睛疼,揉着眉心,随意拢了间衣裳,披了件薄披风出来。
姜随看到她,她正慵懒的倚靠在门上,神色厌厌的。
姜随便试探性叫了一声,“阿倾姐。”
“嗯,”权倾浓浓的鼻音,她拖着还在睡梦中的身体走向姜随。
清晨的风,冰冰凉凉,丝丝冷意窜入骨髓。
权倾随意上下扫了姜随一眼,而后敲了他的脑袋一下,“大清早不睡觉跑这来散步吗,散步就算了,还穿的如此清凉,生怕染不上风寒吗。”
“阿倾姐,”姜随“哎呀”一声,捂住脑袋,“这说的什么话,我不过是今日要回姜家一趟,心里又觉得不大舒服,怕有事发生,才来看一看你。”
“怎么,”权倾嘴一勾,伤人的话便自觉滚出来,“见我一面你就安然无恙了,想的倒美。”
姜随黑脸,“行,算我闲的没事干。”
他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权倾又在他后面咳嗽了一声,她又气又笑,“今你是不一样了,随便说两句还耍起性子了。”
她又话锋一转,显得自己宽宏大量,“不过我向来大度,不与你一般见识。”
姜随又偷笑着转过身来,“请阿倾姐赐教。”
“赐教谈不上,”权倾笑着掩唇,风一吹,她额角的碎发便翩翩起舞。
她嗓音脆脆的,带着早起睡意未散的磁哑,“长醉已经在姜大人那候着了,暄妍也会在姜府外支援你,若是有异样,大可放心,完事有我。”
“好,我知道了阿倾姐,”姜随不自觉的手指纠缠在一起,“只是我想亲手了结少门门主。”
“这我知道,”权倾笑的温柔,“小随的仇自然要小随亲手报。”
她的柔荑拍着姜随的肩膀,不轻不重。
权倾又柔和道,“只是小随,你该明白,我把你当做弟弟看待,你的仇恨我不可能袖手旁观,可我没有权利替你报仇,可做姐姐的,总想为你做点什么。”
姜随眼眶慢慢湿润,风一吹,凉飕飕的。
权倾轻轻的拂去他眼角的泪痕,“所以小随,你不必担心,你的家人我会为你守护好,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阿倾姐……”姜随语音颤抖,是感动,是百感交集。
权倾只是笑的温和,“快去吧,小随,我等你的好消息。”
“好,阿倾姐,”姜随一把擦去脸上的泪痕,而后转身离开,带着必胜的决心。
期间,他没有回过头,权倾也未曾眨过眼。
她要将这个永远忍辱负重的姜随,深深地印入她的脑海。
一生,一辈子……
姜随走后,权倾又回屋小憩了一番,直到肚子饿了,才肯起来洗漱用膳。
她看看时辰,珩芙此刻已经出宫,在回姜家的路上了。
权倾也没多耽搁,她收拾好便去了易府。
此刻,她只想见易书。
权倾到易府时,门口的侍卫像是早已知晓她会来,恭恭敬敬道,“权大人里面请,公子在里面候着了。”
“好,”权倾朝他们笑着点点头,便进去了。
易老夫人知道权倾来找易书是有事相商,便没去打扰,而是叫人泡了茶,准备了些糕点果子端进去。
她又去厨房让人多准备一些饭菜,都是权倾平常爱吃的。
权倾一来,易书便让她坐下。
易书放下书,“阿冶今起的挺早。”
“还不是小随,大清早就来我院子里晃悠,”权倾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可眼角的笑意却藏不住。
“是因为今日尊夫人回姜府一事吧,”易书将茶杯推给权倾。
权倾自然接过,“嗯,我担心少门有动作,已经让暄妍和长醉过去帮忙了,至于别的,我也不便多管。”
她狐狸眼一挑,“毕竟宫里那位可不是吃素的。”
易书低声笑起来,“阿冶说起这个,我倒是想到一个有趣的。”
“什么,说来听听,”权倾兴趣大起,凑了过来。
易书便将衣袖向上一撩,那粒金点便露了出来。
权倾两眼一瞪,“千里追踪香,谁给你下的。”
易书故意打哑迷,“昨夜宫宴结束后,回府路上遇到一个有趣的人,他也是用北亭一般,心有忧虑,便来找了我,想趁我不备,偷下此香。”
“林平,”权倾双眼一眯,面露不善,“好大的胆子。”
“胆子不大,怎么能成少门门主,”易书慢悠悠的说。
权倾,“……”
易书又自觉失言,干笑两声,“阿冶,我不是说你,只是陈述事实。”
权倾,“……”
易书眼见自己越描越黑,识趣的闭嘴。
权倾缓了一会儿,才道,“城白,有时候我对你真的很有耐心,想必你也有所察觉。”
易书知趣的点点头,“阿冶说的是。”
权倾的笑又忽然僵住,像想起了某事。
易书看出她的黯然失色,低低的唤了一声,“阿冶。”
“嗯,”权倾闷闷不乐,“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了。”
易书静静地听权倾一吐心中积郁。
权倾拿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搭在茶杯上,“少门引起的纷争不小,珩芙那里,时日一长,必定瞒不住,到时候我真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阿冶说的正好是我担心的,”易书亦是沉重了语气,“何况珩芙心性难测,北亭又对她一往情深,我只怕他成为她手中的刀。”
“唉,”权倾唉声叹气,“这次少门的事说不定引起了不少朝中大臣的怀疑,若是时间一长,恐怕不待珩芙做出反应,她的身份便会暴露。”
“嗯,”易书点点头,“不是若是今日,林平从此消失于众人眼中,凭借珩芙的手段,倒还有时间应对。”
易书垂眸,“眼下最为麻烦的,该是苏遮,他与珩芙和姜禾二人都有过接触,昨晚的行刺又该他负责,我怕他查的太深,误了大事。”
“苏遮,”权倾轻声呢喃,“他的确麻烦。”
她又头疼的拍拍脑袋,“忽然想起,我还需要找时间拜访他,与他商议结亲一事。”
易书憋红了脸,“敢问阿冶,对他的成见有消了一些。”
“不会,”权倾咬牙切齿的说,“只会日益深重。”
易书用茶杯掩盖偷笑的嘴角。
权倾又“嘶”了一声,“我左思右想,总觉得事情有古怪。”
“阿冶请说,”易书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权倾偏过身子,正对易书,她的指尖沾了茶水,在桌上比划,“城白,你想一想,你不觉得少门所为,实在不对劲吗?”
“从何说起,”易书也凑过身子。
权倾“唉”了一声,抿抿唇,“我说不上来,但希望我的直觉是错的。”
易书伸出手,摸摸权倾的秀发,他温声道,“人心有异,千变万化,思想不同,自是难琢,或许阿冶所认为的一切不对劲,在于近日少门的一番大动静,不理解为何暗中隐忍三年,偷摸复仇,这段时日却大张旗鼓起来。”
“的确,”权倾心中的乌云顿时散开,心明了了,“还是城白了解我,说中了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