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毓言论发过,七堂主其中几位脸色极是难看,花万剑听完也是愣在当场,心中惊讶不已,想不到老实如毓儿,醉酒之后也是这般敢说。
“竖子安敢口出狂言,皇甫封今日倒想领教一番!”劲风刮起,双掌劈来势如奔雷竟是没有收力,汪毓掷出酒杯架臂便上,不及二位交手,两道身形闪出各挡其间。
“小师弟喝多了口不择言,封堂主莫要与他一般见识。”辛尘探出右掌推开皇甫封双腕,掌风拍空于气中掀起一股爆鸣。
“你娃娃黄汤喝多了不知天高地厚。”米琮双臂抱住汪毓直将他推到墙边,端起木架上净手水盆直泼到汪毓脸上:“醒醒酒吧。”
花万剑心中怒火炸起,你皇甫封这一掌可是用了全力,要是就这么劈在毓儿身上凭他的肉身如何挡得?好啊,你平日里严格刻薄目中无人倒也算了,如今当着我的面要将汪毓打杀了,便是不把我花万剑这一宗之主放在眼里!
“毓儿!”厉声吼出,气浪震得屋内桌椅碗筷摇晃作响,“没大没小,入宗第一天出言不逊,与长辈讨嘴个什么!”
被米琮泼过差不多酒醒,又遭花万剑怒斥一声,立时醉意全无,呆在了当地,拍了拍脑袋单膝跪地抱拳:“汪毓借着酒意口出不逊,是我不该,实非轻视堂主,众堂主大人不记小人过,还请谅过。”
“哼!”皇甫封怒哼一声,别过头去竟是不受。
花万剑看在眼中,恨不得当下一掌将眼前不知死活的老东西拍死。
“封老!毓儿尚且年幼还不及你家阐儿年岁,初生牛犊有些傲气,借了点酒意说了些醉话,你做长辈的不要与小辈一般见识。”强压心头怒火,走到皇甫封跟前敬了一杯酒:“今日松楼设宴是为家宴,请众门主来赴席,是我花某人将众位兄弟妹子当家里人,想着凑于一处热闹热闹,聊些家长里短助助酒兴,可总有人要谈那宗门事宜总要聊些败坏兴头的话,要坏我家宴,这是为何!”音转发横,皇甫封心头一凉,赶忙回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再给花万剑满上杯中酒。“且不说其他,我花万剑沥血半生为万剑宗开山立派也算是尽心尽责,怎的,收个亲传弟子还要旁人插手?毓儿救我一命,就算不做那关门弟子仅是来我宗叙旧之客人,你皇甫封敢当着我面杀我救命恩人?”“人”音即落,捏碎琉璃酒盏,皇甫封顿感气势压来如同坠入冰窟,一时诚惶诚恐如临深渊,悔不该因一时不忿而失了计较,这下叫宗主丢了颜面可如何是好,赶忙斟满酒杯举过头顶
“哈呀,我皇甫封酒虫麻了脑子一时胡言乱语当不得真,宗主办事乃是高瞻远瞩何须我来进言,我自罚一杯,宗主也请大人不记小人过,莫下逐客令,让我在这酒席上求个酒足肚圆。”
一杯酒灌下,花万剑仍旧板着张脸。
“一杯哪够,需罚三杯。”见气氛不缓,曹竟也是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好酒都叫皇甫兄一个人喝了,可不热闹,曹某也来共饮一杯。”
米琮将汪毓扶起到桌旁坐下,提杯走来:“米老头也来凑凑热闹。”经过花万剑处,左肩抵了抵花万剑,花万剑点了下头长叹一口气。
“我且知道封老与各位堂主心存好意,都是为了万剑宗,此事想来,也是我花某人欠了考虑,如此独断专行之一言堂,要不得,是花某失责,我也自罚一杯。”接过米琮递来酒杯一口闷下,余人同饮。
“毓儿我让他入内剑阁,存有私心是不假,可若说他胆识武艺没有过人之处,我会如此草率?鬼手门卫都亲率数位堂主卷攻之下仍能救出柳剑派同胞,又凭一己之力诛了几位堂主,繁若此类战功我也不与你们赘述,你们怕是不会信的。”各位堂主听过,皆露惊骇神色,辛尘等人也颇为吃惊,怎的,年纪轻轻这么个俏郎君,能让卫都都杀不得了?反手宰了他家的堂主,还是复数?先前还道他是花瓶小子的皇甫封,当下瞪大了双眼。
卫都亲率堂主围攻汪毓不假,杀堂主救柳剑派也是不假,可其实与汪毓都无键要干系。卫都是花万剑出手打退,杀堂主也是偷袭所得,皮卞齐当是已死,候知客确是逃出,救柳剑派几番关键处也是柳承恩柳子瑾发力,于他汪毓,有关却无大要,若真当面朝面真刀真枪斗上一场,汪毓怕是不知要死多少次。花万剑如此说得乃是有的放矢,便是为了涨涨名势,效果当为不错。
“如封老先前所言,收关门弟子儿戏不得,那我也不徇私,明日入宗仪式仅启外门之礼,与同期弟子一同入宗,各位堂主分而选之,能不能进我内剑阁,全凭自己造化。”
入万剑宗,会有一载期限,这一载期间不论资质天赋如何,万剑宗一视同仁。七位堂主各做师教传授剑法,授课时期师者摸清徒者秉性,徒者适悉师者剑数,一载以后,各选爱徒各择其营。若是有惊才绝绝之辈者脱颖而出,由花万剑亲自选拔教授,于此堂主并无异议,毕竟万剑诀剑道冠绝已是武林公认,能修此诀,于弟子于万剑宗,都好,此为双赢。辛尘秦初墨当初便是一骑绝尘由花万剑收入内剑阁。
“这……”几位堂主面面相觑:你为了这个汪毓都差点和封堂主撕破脸皮,地位若此我们谁还敢选他进堂了,再说已能凭一己之力杀了鬼手门堂主,便是如此实力,做个堂主副堂主也是绰绰有余,与刚编宗的新外门弟子堆放一起胡闹些什么,你早早收进内剑阁传了万剑诀才是。哦,先前还听宗主所说这小子此时催使不得内力吧,不靠内力就能与卫都过招了,那等恢复了内力,还不是一骑绝尘?哎,你宗主早早收他为亲传吧,莫要入了我堂坏了其他弟子剑心,我们几个老东西能教他什么,班门弄斧空惹耻笑。
“宗主,皇甫堂主一贯口舌呛毒,你且莫要与他较真,汪兄弟德才兼备收他进内剑阁我曹竟双手赞同,其他堂主可有异议?”
自是没有。
“那么,封兄不同意,叫他也去鬼手门周遭转转,看遇得了卫都,能不能活着回来。”陈谭笑做戏言。
“我……我也未曾不同意,宗主早说汪兄弟艺高至此,我何敢说半个不字。”皇甫封撇了撇嘴,一脸委屈。
“哈哈哈。”花万剑撇了眼远处挺背端坐昏昏欲睡的汪毓,拍了拍皇甫封肩膀:“封老毋要多想,当初馨儿尘儿与初墨入我内剑阁也是海选而出,此下当也不得为毓儿破例,不然其他弟子如何能服。前前后后一年耳,若毓儿真为可雕之材自是不会叫我失望,还能于这一年间在众堂主底下研得各路剑法,有益无害。此事说定了,毓儿入外宗一年后再看,先前那样,倒是我武断了,各位堂主也莫要与我生了间隙,今晚依旧不醉不归,如何?”
“宗主这话说得便就见外了,各位堂主素是一宗同心,怎么会生有间隙,汪兄弟若真天资绝艳,那日后便也是我宗栋梁,我一介女流虽说武艺平平,可也愿出一份力,将我所擅近身剑教授于他。”女子音起,锷堂堂主蔡萼说过。
“对,我们都愿倾囊相授。”余下几位也是附和。
“有朋若此,我花万剑幸之。”举起酒杯碰做一起,一时觥筹交错行令猜拳不亦乐乎。
汪毓双臂做直强撑着头颅,却终是败给了醉意,“扑通”一声伏倒于桌上,沉沉睡去。
饮至深夜,玩闹过后困意也是卷来,众人不再叨扰腆着肚子回了。花满馨怕酒后失态,初墨厌酒,二人并未沾酒当下也是清醒,呵欠一个接着一个硬撑着给众人倒酒热菜,此时宴席散去,二人也起身回居。
“爹。”花满馨重又返回屋内,看了眼瘫伏在桌上的汪毓,忧现眉宇:“小师弟还是不要让他住在竹居吧,他老实憨直不比辛尘师弟,我担心他受满庭欺负。”
“师姐说话,太过偏心,怎叫‘不比我’?我难道就是那老实憨直的反义词狡猾奸诈么?”
辛尘自是站起,甩了甩头,内力化去腹中酒气,醉态红晕也消了,神色如常。
“你看看今晚爹与七位堂主饮酒,可有一人是带着武功喝酒的?说你心眼颇多你还有计较么。”
“无法,我酒量极差又不忍扫了师父酒兴,况且酒醉实属难受。”辛尘捋了捋衣襟,走到汪毓身后,“小师弟由我带回?”
“不了,你们回吧。毓儿今晚我带去菊居开一间上房给他住着,满庭难免会因此事生妒,要是为难毓儿,我且不好调和。明日并入外门到时候让他住到杉楼,亦如平常也不优待。”花满馨辛尘应声作揖离去。
喉咙干渴,花万剑喝了口清水润了润,背起汪毓向外走去,暮色欲滴两旁竹楼木榭绵延排开,走于夜色月光铺就之华毯,托背双手轻轻地拍打着,半清半醒半忧半喜,背上所承载的,恩人也爱徒也,欢喜也欣慰也,故意不用内力驱散酒意,顶着醺醺的醉态,花万剑咧着笑意。
“毓儿,最好不要让为师失望。”小停数步,花万剑摇了摇头苦笑几声“便是失望了,又如何,比起做那承梁之才,为师还是更希望你能开心。那个赤着脚拣着林间枯叶踏去、走一步笑三下的小童,才是你啊,江湖烦心事,便交给我们这些前辈吧。”驼背躬身,一老一少,顶着夜色徐徐走着。
汪毓自是不答,呼啦呼啦地睡着,嘴中咿呀呢喃些醉话,听不真切,唯是“绝剑”二字,甚为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