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踢,属实是妙得紧,莫说我家那双鞭老爹,便是七位堂主,也未必能使得有钱兄这般精妙,要我使来,可不知得明里暗里练上多少个年头了。”
“啊呀,汪兄这一剑,刺得可真当气势十足,力再缓些当不复奔雷之势,力再急些又会离了剑轨,唯此前这般不缓不急恰到好处,方成这惊天地泣鬼神之一剑呐!”
“哦哟,汪兄弟这一抵剑式,可真当是泰山倾于前一肩挑之,管他如何千钧之力,举重若轻无足轻重耳。”
“嗐呀哈,钱兄……”
“田流,你有完没完,叫你于旁观斗,是念你与两人差不甚远,希冀能从中取些经验,观剑便好好观剑,能否把嘴闭上了,怎的这般聒噪。”被田流这轮番打岔,汪毓钱炜战意显是不复先前,米芾忍不过,直言骂过。
天将启明,米芾就领着汪毓一行人来山崖练剑了,米芾为米琮义子,当是随着米琮练那百家剑,余外四十五名新届弟子,还有亲传弟子一十六名,浩浩荡荡一共六十二位。晨时气精薄幕最能催人心神,此时不论练剑炼体还是炼心,都将事半功倍,因而米琮领剑,谨需早起。是晨领剑,米琮叫汪毓钱炜两人带剑演练一番,田流米芾往届弟子类于旁观战,余下还未碰过剑的新徒,米琮则叫他们自己先于一旁刺剑一百下。
“米师兄教训得是,观剑不语真君子,实是汪兄弟与钱兄弟此二人比试精彩得紧,难以自禁,且就江湖抵斗而言,有人于一旁鼓劲喝彩,耍斗二人必是会谢过我类捧场之人的。”
“年纪不大心眼不少,再敢发声扰得他们分神,我罚你去铸剑堂打铁!心术不正,我替你老爹管管你。”
“嘿嘿。”
米琮出声责怪,田流不敢再言,讪讪一笑。
“汪毓钱炜先来歇息,芾儿,你与田流去一旁过上几招。”
“是。”米芾拔出服剑,走到一空地处,指向田流:“田师弟,赐教了。”
田流收起戏谑神色,“米师兄手下留情了。”抽出服剑,右手攥剑左手握鞘,持着双械压向米芾直是攻去。米芾右手举剑架过剑鞘,力着其上搭向左去,连剑带鞘压往田流左手剑处,巧力震掉服剑,未作停顿剑尖上启,刺向田流正面,同时双脚连动欺身挤掉田流身位锁住他双足,被这一封,田流双步难启进退不得,迫不得已横过剑鞘挡于颊前剑刺来处,怎料目视所及却不见剑影——米芾已是收了服剑。双脚发力将田流绊倒在地,只此一瞬,胜负立分。
“承让。”米芾伸出右手拉起田流。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哈哈,惜败惜败,想不到我田流,于我那偏隅如日中天未得一败,来这后竟连溃两次,惭愧啊惭愧,高手不多,全叫我碰上了。”语复戏谑,未见半丝颓态。
“哼!未得一败,你倒也真是说得出口!”米琮一改往日和善面色,铁青着脸直将手中铁剑狠狠地杵戳了下地面:“与那些个小娃娃小打小闹,你也真好意思说是未曾败过,依仗着你父亲的名声,谁还真敢对你用真,留手露拙教你赢了高兴高兴罢了!仰此厚泽不说砥技圆融,反倒坐井观天,你田流,担得起‘双鞭’之名么!”此番说辞,直将田流吓到:“如何?都是哄我的么?啊,是了,怎会于县内未逢敌手,来此宗处却是连连碰壁,定是他们碍着我爹的面子,不敢真与我动手。”“你爷爷田善堂,双鞭立门不知敲碎过多少匪人贼子的头颅,稳守一门叫其壮大谁不尊称一声田掌门!你父亲田杏坊乐善好施义薄云天,路见不平侠肝义胆但往南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轮到你田流,不说承其衣钵反倒自欺欺人乐不思蜀,不学鞭法学那纨绔之法,可是?如今鬼手门猖獗武林暗流涌动,万剑宗柳剑派都可说是岌岌可危,你双鞭门又如何能好?你父亲老来得子你爷爷怜他爱孙不舍得严厉,见你无心习鞭,一辈子挺直腰杆从未求人的田杏坊田兄写信发来,信中言辞诚恳卑微甚矣,竟叫我‘米兄,念在昔日并肩杀匪之旧情,恳你收了流儿吧,代为管之。’为的不过是叫你田流能学一门傍身剑法于这乱世中好好活下去,双鞭门与田家鞭法,你父亲已是做了绝根的打算了!弃历代心血于不顾,骄奢荒日得过且过,如此大逆不道,你田流,有何脸面苟活于世?我要是你,当下就投下这山崖,愧对先人矣!”
米琮当下不顾其他徒弟在场,直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为的便是要点醒田流,若他田流能以此为引虚心砥艺,那么田家还有救,要还是冥顽不灵不知轻重,万剑宗也容他不得!
结果当教米琮宽心,田流已尽伏于地哭作泪人一般,心中脑中,懊恼悔恨耳。米琮看向田流眼神中也回过怜意
“迷途知返,丈夫成器,你田流根骨甚佳是个练剑的好料,于此我米老头不会看走眼,再且你于武家长大,鞭法步法自小耳濡目染,根基已是有了,日后你要寻个堂主好好练剑,相信成就不会在你父亲之下,早日学成,早日联手破灾吧。”
田流泣不成声,双手捂颊哽咽连连不曾回话,此时刺剑一百下之新徒已有几人歇在一旁,米芾斥责:“一口气刺出一百下,谁叫你们中途停歇的,重头来过。”有人揉着臂膀,小声回过:“一百下已是刺完了。”米芾正欲发作,米琮出声
“剑,一杆铁器而已,能舞出何些花来,这寻常刺剑撩剑,不用人教,生来可使,我要习便习那无上剑法,否则我来万剑宗作何?来这无端刺剑瞎戳打发时间么。可是有人如是想?”徒众默不作声。
“不错,剑之途,无非刺撩挑拨划、截削劈点扎、提扫斩搅抽,我米老头侵淫剑术三十多载,你叫我用剑,也无非这些个使法,大道至简返璞归真……算了,与你们说这些大道理,你们也听不进去。”米琮抽出随身铁剑:“便说这刺,你们且看看我这一刺,与你们有何不同。”点剑便出,一些个仍在刺剑的徒弟也是收了剑转头看来,不及着目,剑已点出,银练闪过即见剑身已全没入砖石之中,仅剑柄剑格露出其外。
“这一刺,我未着一丝内力于其上,汪毓,钱炜,芾儿,你们三也来刺过。”
钱炜拔剑走出,未催剑芒直臂绷紧,平白一剑用力刺出,但听“当啷”一声清脆,服剑竟就断为两截,青石砖地不过留下一点白痕。
“单用蛮力,不可取,剑断之损当由你承担,之后配新剑交了钱再去。”米琮知道若让钱炜试剑,依仗蛮力如他必是此结果,也未如何责说。
再是汪毓跨出,剑尖轻敲砖地,“铿铿”坚硬如击金铁,深吸口气,手腕着力一气凌厉刺出,未有断碎之音也仅是剑尖隐入砖面,后再发力推去,剑身弯曲扭弧确是半毫都插入不得。
“比我预想中的浅了些,不过也很好了。芾儿,你去试过。”
米芾抽剑刺出,剑首如黄龙钻地势如破竹,没入三分之二之剑身,也是再进不得。
一时高下立判。
“都看见了吧,芾儿与我学艺五载有余,剑身入砖当是不浅。汪毓功夫你们也都知晓,为你辈最精相信无有异议,没入剑尖而已,钱炜膂力过人,却是连剑尖都未能插进砖石,也不必提说你们先前那些个软脚虾一般凑合行事的刺剑了。仅此‘刺’一式,就差距如此悬殊,若是十八般剑法全都使出,你们这些萤虫,该如何与皓月争辉?”米琮环视一周,瞪了几眼歇息之徒弟,“握剑刺剑,是基础中的基础,你们怎敢敷衍了事,还竟不屑于学,偷奸耍滑眼高手低,告诉你们,我米老头当年学剑,便是刺这一式,我学有整整三个月,勤耕不辍每日刺剑一千五百下,你们是些什么东西,敢不刺剑!”米琮教导弟子像是换做另一副面孔,严厉凶狠便说暴躁也未尝不可,先是骂过田流,眼下又对一众弟子动起了肝火。“以为进了万剑宗,万事大吉,精妙剑术自己往你剑上蹦么!我可说给你们听了,你们当下只算是半只脚踏入万剑宗,心性不稳技艺不精者,一载以后一概不收,还是昨日那句话,怕累怕苦多事娇惯之徒,趁早走了些,我们几位堂主教徒起来脾气都差得很,可是没有惯着你的!”
数十位徒弟都是低着头,哪敢言语。
不错,练剑素忌眼高手低,需得戒骄戒躁持之以恒,合抱之木,始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除了花万剑几招剑诀,汪毓再无良师,一路练剑走来,便就是秉持着这样的剑心,勤勤勉勉每日出剑练剑,研得拐手飞剑时,一日飞出上百次上千次飞剑当是家常便饭,悟得杂家七合后,抵劈撩点掷刺划哪一式不是终日演练个上千遍。说汪毓剑技卓越,当是不假,可若说汪毓得此剑技全仗他剑资过人是老天赏赐,那他手中隆起的一层厚茧,可是不答应。
“每人刺剑一千五百下,何时刺完何时歇息,但叫我看得谁出剑又是软趴趴地像个病秧子,我叫他重头刺过,刺不好,饭莫吃,觉莫睡。”
下头众徒,有些是名门之后那个个圆滑世故早是人精,还有就是早早挑了担子各处摸爬滚打的,自当也有些眼色,见米琮怒气不小,都埋起头来乖乖练剑,不敢再耍滑头。
来时烈阳未启,更兼高崖风凌气冽有阵阵寒意练起剑来倒也舒畅,练着练着暑气便上来了,顶着烈日,一众人已满头大汗,俱是咬着牙挺臂刺剑,米琮于一旁审视,有不合心意者,直就骂去,叫他从头来过。汪毓周身被汗打湿,一千五百下早是刺完,不过仍未收手,汪毓心头有计较:按目前状况,晌午饭前刺三千下当不成问题。严于律己也是他的一大优处。钱炜自一旁断剑疾出,一刺一收气势十足,他也心头计较着:汪兄强我远甚,他都未停,我怎配停下。田流于二人身后不远,右臂酸痛快似断掉一般,一千五百下也早过了,强提一口气硬是继续刺着剑。米芾站于三人旁,闲庭信步有条不紊的刺着:不错,这才是我万剑宗的好兄弟,师弟们都正努力练剑,我这个做师兄前辈的,岂有收剑之理!
余下些新徒旧门,不少人早是完成了一千五百刺,可念及此时气氛不佳,米堂主正在气头上,汪毓米芾佼佼者又未停下,那么自己若是收剑必然会糟得堂主一阵臭骂,无法,硬着头皮接着刺吧,心中早是恨意滔天
这帮莽夫啊!
丈夫成器,近时不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