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势已去!
这是陈莫新此时心头所想,被范衍带来的援兵盯住,莫说要擒走汪毓怕是想要全身而退都已困难,凶兽在前数目不少且都不是善茬,拼是不能当下唯撤退可言,心中也有着算计:我倒不至于在此硬送了性命,只是不晓得石问筠那小子是否拿下了王为止,幸前时有贾峰流与周沐押走了辛尘,不至于无功而返,我且于门主处也算有了交代。思及至此,陈莫新看了看左右朱桀一行,目中都含退色,几人对视互望,微微颔首各明其意。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鬼手门改日奉陪!”陈莫新自怀内掏出两颗铁球在掌中互磕一下甩出,球既离手四片铁罩弹开,里头喷出细刺针芒不计其数,尽皆朝对过射去,朱桀承此时流星长锤借势抡出,也卷起浓浓土尘作掩,叫范衍那处丢了视线。
“排开一字型,尽躲于我身后!”范衍长竹旋起如一道圆形屏障挡在身前,只听“叮叮当当”声响,掉落一地铁刺,身后堆起一条不短的尾巴,柳子瑾屈膝伏地左身压于汪毓,右手甩剑疾速挡拨着暗器,银光闪处不见汪毓受铁刺的难,一旁皇甫封也是这般长钉疾点罩护着晕倒于地的陈谭。
两颗铁球所夹铁刺毕竟有限,铁雨既消不过眨眼之间,待尘土散去已不见鬼手门那帮人的身影,剑小卫看着倒于地呻吟不止的几名手下,怒火中烧:“我去追!”
“小卫老弟,穷寇莫追!”范衍赶忙过来阻止:“敌暗我明,罢了随他们去吧。”说完单膝跪下十指频点,躺地伤员伤处已不再淌血,“刺是入肉不深中毒尚浅,我这有些内外用的伤药,让兄弟们服上好好静养。”剑小卫心有不甘铁剑入鞘“啪”一声闷响,狠狠朝鬼手门隐去方向瞪视一眼:“怂臜!”
“范老哥,及时雨,及时雨啊!”公孙雎上前紧紧抱住范衍,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我还道老头我要把命交代在这里了。”
“老弟们自有吉相天当佑之,范衍幸不辱命。”
裴溪蹒步走来:“范长老,你带上你身边这位小兄弟,咱们赶去剑庄吧,一直担心着裳儿绫儿,我这眼皮是总是在跳。”
“见过绿卿岛裴溪长老,在下小狂花剑剑小卫!”剑小卫搭剑拱手施礼,裴溪眉宇间满是担忧,草草还礼道:“英雄出少年,闻过小狂花剑威名。”
“裴护法不必过分担心,贤弟阮义已是带着人马先去了剑庄,有他压阵鬼手门之流想必短时也逞不得凶。”
“既有这番我担忧少去几分,可剑庄处,有石问筠那个贼子呀,要是……”
“如此!那我们快快赶去!”范衍听到“石问筠”三字也是反应过来,脸上颇有惧色。
“石问筠?就是那个万剑宗的叛徒?”剑小卫满脸蔑视不忿:“为徒学艺者当以忠义为首,既蒙师恩需以此生为报,他有幸能入万剑宗受花万剑前辈指点,不谈感恩戴德用心练剑,反倒叛门犯上吃里扒外,不过是个三流下贱者,哼,范长老,我随你去会会这个石问筠!”
柳子瑾皇甫封本也想一同往至,范衍未让,一则此二人不说伤重也得静养恢复内力,二则还有汪毓陈谭昏厥于此需得高手护着,剑小卫留了一半手下在溪边守着,另一半人随着自己一同赶到剑庄,行军半路中遇到了唐心志,满脸兴奋手里提溜着不少黑色帽兜:“哈哈哈,可叫我痛快宰杀了不少鬼手门的崽种!割了些帽兜回去当夜壶。”二军汇于一处声势再壮大不少。
离有剑庄数里已闻得漫天拼杀声,范衍一伍加快脚程赶至时,阮义已被提刀二人砍得翻身打滚颇为狼狈,范衍大喝一声,势随音至一竹劈向持刀一人,那人刀背一翻向上一挑架开了斑竹。
好力气!难怪能叫阮老弟吃上苦头。范衍暗惊手中不停一瞬已是点出了七八竹,身后剑小卫将阮义扶起,裴溪唐心志欲来助阵,被另一提刀者裹上,三人交手数番难分胜负,战不多时,三处黑影略至,其中二人提刀砍向范衍裴溪,余下者背上似负一人正自旁观望,剑小卫上前助阵,负一人者拦于身前一脚便踢飞了剑小卫手中铁剑。
余光所至,范衍看得那出足者背上所负之人,有些面熟。
“是王庄主!贼子将王庄主擒住了!”听闻范衍发声,裴溪与剑小卫撕开与四人的缠斗圈赶到了范衍身旁,剑小卫手下也一并将王昶明围在当间。
“歹行恶势终有尽时,交出王庄主,我饶你们不死!”
“哈哈哈,好大的口气!敢当我王昶明之面直言叫我交出胞弟,我活有多载还是头一次遇到,如何?今日的南部武林已是如此看不起我王昶明了!”磅礴气势顿如汪洋般压了过去。范衍几人一惊,看着面前所立之人,发须尽白容貌与王为止颇有几分相似,又且身周散出的骇人气势,身份如何当是呼之欲出。
“你道你是王昶明,我们便要信你么!”阮义缓了过来,先时冲动匆忙间兵刃相向,眼下目切仔细见得那人样貌,心中当即了明七八分来,却只心头不快,趁着有范衍等人来此助势以直言相激,势必要讨回面子——真真刀上吃了亏,言语上不能输。
“我为何要你们信我,你们是哪派的,鬼手门的?石问筠的?还是张杜湫的手下?快快离去如何,我既已救出胞弟,不愿多杀人。”
“你不愿多杀人,也不见得老爷愿意被你杀,偏生叫你偿偿老爷……”阮义还逞口舌之快,范衍连忙捂住他的嘴,不叫胡言乱语,提步收竹上前,也道:
“王帮主。”
王昶明正身视去,目得范衍恭颜恳貌,正拱手弓身行礼:“绿卿岛长老斑竹范衍,见过王帮主。”
“绿卿岛右护法裴溪。”
“晚辈剑小卫,久闻王帮主威名,今日得见此生幸事。”
王昶明视向范衍一行神色凝重,突然猛地一拍脑袋:啊呀,是了,为止前日写信恐庄遭祸患,说曾求助于绿卿岛,此岛尤以竹器为显,身前这二人手中提留着的,可不就是竹子?再者说若他们要是鬼手门的人,何不着黑袍?
“大水冲了龙王庙,大水冲了龙王庙!”赶忙上前扶住范衍将其一把抱住:“范老弟与众兄弟雪中送炭之情王昶明谨记心中,我这四位弟弟不懂事,错打恩人,还望不要见怪,哎,愧疚得紧,愧疚得紧啊,恕我老眼昏花,竟认不出恩人于前。”当即回首瞪了一眼,陶厉等人讪讪苦笑,忙是上前。
“二弟范进忠,三弟陶厉,四弟严叶,五弟唐昕,都是使刀的好手,也都是不懂察言观色的糙汉子,恩人们见谅。”王昶明将王为止轻轻放下,领着四位结义兄弟一一赔礼。
“何敢何敢,王帮主此话太过厚重,我等承受不起。”局势于前不难看出此时剑庄当是安全,先前与阮义交手之人定是守剑庄的,范衍也是松了一口气。
“……阮义,见过……嗨,不曾真想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自己人拼上了自己人,咱这叫不打不相识。”阮义上前与陶厉握了握手:“兄弟好刀法,我也使刀,刀法上没服过谁,可你,嘿嘿,我真要竖个大拇哥去。”
陶厉哈哈一笑,伸手与阮义握上:“浅俗刀法不值一提,与大哥相较去之甚远。”神情却颇为得意。
“王帮主。”裴溪上前,音已发颤,“敢问此前接庄时,可有几位小辈在此,其内是否有使竹女子?”
王昶明眉头紧皱似在回忆。
“有的,有两位姑娘,我们到时已经昏去,不过现下已无大碍,静养几日无妨。”陶厉上前答过。
心头所压巨石终是落了地,裴溪长吐一气,竟是身子一软直接昏去。范衍长袖包手将裴溪抱起:“烦请王帮主让我们入庄休憩以养心神。”
“自然,何须说得。”王昶明侧身让路,吩咐手下将范衍等人带到一静谧院落。
“啊,王帮主。”范衍匆匆回头,“庄门直行数十里有一宽溪,溪旁尚有助剑英雄于此养伤,可否劳烦王帮主也将他们接来庄内,如今外头形势不明朗,我怕鬼手门之流会对他们下手。”
“范老弟你们只管疗养便是,这些英雄当得一一接来,此庄有我亲护,我看谁来送死!”
“范进忠!”
“在!”
“领四十位兄弟去接好汉们回家!”
“是!”
“严叶唐昕!”
“有!”
“到!”
“带着兄弟们去庄周巡视,蛛丝马迹不得漏过,但有贼子,杀之当场!”
“得令!”
“陶厉!”
“大哥!”
“与剩下的兄弟守着内院不叫恩人受险,盯紧盯牢,苍蝇不放它过!”
“好嘞!”
搬来竹凳,王昶明正坐剑庄大门处,寒刀横于膝前,一人一刀,却有万军之势。
将汪毓等人安全抬到剑庄时,天色已黑,巡逻的唐昕严叶也都回庄——不曾发觉异样,庄周尽是尸体血迹,再无活迹可循,鬼手门应是撤走了。
“大哥。”老二范进忠来到庄门外,王昶明枯守此处已有数个时辰,“我来替你吧。”
王昶明只是抬首静静观着天上的星辰,范进忠立在他身后,良久无言。
“老二,我可是太无棱角了些。”
“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大哥你心系兄弟不愿起纷争动刀戈,实我大幸。”
长叹一口气,王昶明徐徐起身,负手踱步到庄前的石狮旁,摸到狮身上磨得极是光滑的一处,来回摩挲
“我幼年记事起,这俩石狮子便就在此,每到饭时,为止素爱攀至此处狮身上藏卧起待我来寻,那时年少,哪懂照顾他的心思,总是第一时间就将他寻出还笑他呆愚,他就闹,说再不与我玩了,可到次日,他必又是躲到此处,长久以往乐此不疲,你说说,这一藏就是六年,他呆不呆、愚不愚?”此时王昶明脸上布满温馨,这等表情,范进忠从未见过。
“等大了些,我们就要练剑了,为止资质远在我之上,一些剑招我往往看上十遍百遍还不得要领,他看一眼便就能使出,但他总藏着不使,父亲喂招时总是先喂我再喂他,为止便就使着小心思,待我喂完剑到他时,他总是故意露拙出错,父亲便就赏我罚他。我心里清楚,只因我为长兄,肩负挑起剑庄重任,为不使我灰心不叫父亲失望,为止……他,就这么一直压抑着天赋,这愚弟弟,我怎会与你争剑?”摩挲着石像,声渐哽咽:“我这个愚弟弟,始终认为是自己挤走了长兄,寄来的信中字里行间茫茫的疚意,我又怎么看不出?若无此心结,凭他,如何当不上绝剑?何至于被滥滥后辈欺门至此?是长兄对不起你啊!万不该自顾北往逃避家事!我那为止,肋骨便断六根,又何敢猜其内伤,剑痕外伤更是不计其数,且不说那内力亏空、筋脉闭塞、形容枯槁、神色萎靡,里里外外哪还有个人的样子,待我输送内力时竟推入不得需滴滴点入,他该受了怎样的苦……为止他,从前是个好弟弟好幺儿,如今不过是个老人呀……”已是伏在石狮上泣不成声,范进忠如雕塑一般静静听着,眼眶通红满目杀意。
“老二啊,我要对不起兄弟们了,我不回破刀帮了。”
范进忠挤了挤睛明穴逼回了泪水:“带出的百余精锐尽皆心腹,成家有后者甚少,不如意者实多,多是孤寡或与单亲相依为命,若非大哥收留,他们连果腹都难。我早便通知他们举家搬来南处,算着时日,明后天也该到了,于何处落脚,可能要大哥费心了。”
恸哭更甚久是未停。
范进忠悄声退回了庄内
“今日今时,也该让兄弟们替大哥拼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