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马堂主么?”
“谁来?宋堂主么?”
隔着一丛密灌,有二人低语。
“是我,你寻谁来?”
“跟个小丫头片子到了此处,娃娃恁小天色又黑,叫我跟丢了,奶奶的。你道寻谁?”
“一个小子,侧脸瞧不真切,有几分汪小子模样,一路跟来也是跟丢了。”
“百花谷除了个娘们和他相好的住了,也无旁人,小丫头料是二人所生,那么小子肯定就是汪毓了,端的错不得,咱们好好寻。”
“嗯。”
匿了行迹。
二人离去不多时,灌木下细细簌簌钻出一女童,抹了把泪水也不哭啼,捂着嘴便朝一处奔去。
女童走后不久,互唤马堂主宋堂主二人现身,笑过几声循着女童去处跟了,不料刚出几步,二人被身后一股气浪拽回,回身正欲交手,只觉一人快步闪来双手攀住双肩,气势压来动弹不得。
“二位想来是鬼手门兄弟,现花某人爱徒于谷内小住,且在下与谷主颇有故交,还希望贵门卖个面子于我,莫要乱来。”
一位抡起肉掌正欲出手,另一位按掌将其拦下:
“花宗主于此,我们本不便叨扰,奈何眼下我兄弟害了顽疾,外处寻不得能治的郎中,是此二人来百花谷碰碰运气,此番来此不是为鬼手门,乃是两个求药的寻常病人。”
花万剑仍不松手,抡掌的那位嗤笑一声:“哼,久闻万剑宗花万剑侠肝义胆,今日见来也不过是个仗势欺人的恶徒,徒以威势压人!倒也是,我等不过草芥,死便死了,花宗主又如何放在眼里,只当是替万剑宗除了几个患处。”
花万剑笑了笑:“我觉阁下孔武有力气海也堪充沛,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如若洪钟,不似病人模样,无料岔处,旁地还有余一十一位鬼手门兄弟吧,你们来此为何我且不管,但要是敢伤人害人,我容你们不得!”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掩不住的震惊:看来此前我们上谷他并非不知!
事已至此再逞口舌也无益处,拼是拼不过,骗也骗不得,二人泄了气焰颓然耷下。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鬼手门晓木堂堂主马荀避过,花宗主高抬贵手,放我们下谷去,如何?”
“风雷堂宋无门这便退谷,日后若江湖再见免不了厮杀,到时再领教领教。”
“何不当下就领教了?”花万剑瞪了一眼宋无门,气势暴涨。
“哎哟,不敢不敢,花宗主,我且胡说八道你莫往心里去,这便走了,您老麻烦则个,抬抬手放我去了。”
花万剑松了手,目送二人远遁消了身形。
走离几十丈外,马荀一个大步绕过灌丛,一把将身后匆匆行路的宋无门掣来按匿在密叶下,宋无门先是一惊,无端被这一掣吓得汗起,正要开骂,却是想到何些转而笑容堆满双颊:
“好计谋啊,马堂主,兵不厌诈,哈哈哈!呆到何时去。”
“今晚不宜再动,明日再说。”
“好嘞!”
“再是不走,风雷堂晓木堂怕要易主,花某脾气不好,耐心也不剩几分了!”
“妈哟,阴魂不散。”宋无门正要起身,马荀将其一把拉住:
“莫慌,且是虚张声势,走时我留意盯了花万剑,气势不曾跟来,当下必然不知我们藏匿于此,莫听他胡咧,自呆着不动。”
“你休诓我,马堂主,先前经花万剑一下现时腿还发软,他那气势端的不是唬人,真要宰了我们未必不敢。”
“没奈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李护法嘱托你且忘了?干不得事回去能叫你我好受了?”
“呜呜喳喳聒聒噪噪,烦是不烦,再不走花某一人送你们一剑。”
身后霹雳炸起,宋马二人如怒涛中颠簸的枯叶若狮虎前打颤的虫豸,两股战战如临深渊,颈子里灌进一股寒气胸腔里是插了一把锥冰,莫不是到了阴曹地府瞥见了阴森阎罗,死相于前哪敢逗留,拔腿便奔,也不及辨认来时方位有路便去有阻便跨,几步处出了密林,几下跳过高瀑,又是狂走了数十里,二人瘫坐于地面面面相觑,此时汗涔涔湿漉漉俱是狼狈。
“须不是唬人,当真的察到了杀气,便是再晚一步,咱哥俩同去地府相伴了。”
“哎……”
且说彼处林逾川躲得正急,拐经一巨树时被一双壮实手臂揽来,惊吓之中正欲尖声疾呼,口却被大手覆上出声不得,偏林逾川也是个性激的娃娃,心头火起不愿屈服半空中晃荡的双足便狠狠朝后蹬去,听得“哎哟”一声,兀自身后那人也倒了下去,将倾之际抱护林逾川在怀中,跌来的一下不曾伤了她。
“小妹子,你劲恁大?”
“汪毓哥哥?”辨明声色,林逾川转怒为喜,回身一把贴在汪毓膛前,双手似焊铁一般紧紧箍上汪毓脖子,只是啼哭。
“嘘!妹子,当下权且哭不得,坏人还未远去。”
林逾川便不再哭,趴在汪毓身上探起头环视四周。
汪毓将她抱好起身,蹑手蹑脚去了一处荫蔽下,便立住不动,片时过去,见一罩兜黑袍人鬼鬼祟祟行过此处,夜色也深汪毓藏得也巧,当不曾被发觉。待那人走过背朝面来,汪毓左手将怀中林逾川小头扭过贴着自己胸膛不叫她看,同时暗暗生了一股内力流去右掌,电光火石只见一御风快掌拍下,只“咯吱”一声清脆,那黑袍人肩处塌下一脑袋大小缺空,整个人颓颓躺了下去,眼疾手快汪毓再是托起这具,将他扶好贴躺在了密草间。
林逾川被汪毓扭过头去,双手也是紧紧捂住双目,只是在哆嗦,汪毓拍了拍林逾川的窄背:“莫要怕,哥哥不曾杀人,也只是将他们打晕了,这些都是杀人放火强夺做尽的坏人,我哪怕是废了他们也是为民除害了。”
林逾川摇了摇头:“他们都是追我要拿我打我,哥哥你是救我护我的人,你便是将他们杀了川儿也不会惧怕你,可川儿就是不懂,为何总要有人来此做歹事,川儿又不曾惹着他们了。”
汪毓本欲说这些人实因自己而来,但又怕自此得了疏远,改念再想是说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天下泛泛既是雨霖灌溉,不得择身世外处的道理,但其中厚重处自己又真正明白多少,好为人师当不讨喜,若只是打个哈哈何谈于此,思来想去只言道:
“便和鹰要拿雀、猫要捉鼠、秧要除草、垄要松土一个说头,没甚道理处,川儿是善良可爱的雏雀,他们是老鹰,老鹰饿了,便要补雀,雀儿也不曾做坏事,还却是被老鹰惦记。”
林逾川在汪毓怀中歪着头拧着眉想了半天,转而“咯咯”笑出:“那大哥哥便是驱鹰的猎人,只顾保护好川儿。”
汪毓摸了摸林逾川的头:“川儿长大后定是大鹏,叫鹰也惦记不得,那时我还要川儿护嘞。”
“咯咯咯,大哥哥,你也莫要哄骗川儿逗川儿开心,我在谷中生活,曾日日见得虫蚁自在处,想就如此般无忧无虑活着也无不可,可至雨雪肆虐安家都是难处,起得早了遭鸟儿惦记,起得晚了寻不到口粮又要挨饿,川儿又觉得做天际自在翱翔的鸟儿更是不错,闲来飞迁累来休憩,寻一处枝头便可安身找一方土地便可果腹,遇得雨雪雷电寻处山洞捱到天晴见晓。可鸟儿也遭蛇鹰猎食,又且农户记恨,爹爹总骂它们是偷谷贼,弄网彀弓猎下烤来甚是好味,咯咯咯,我也觉得当鸟也不好,名声不好,也不安分,我又想成为爹爹这般全能的人,保护我与娘亲,做得好饭食来,养的花又好看,种的果又香甜,可如我爹爹这般英雄,在我娘亲发脾气时,也都是慌作一团。娘亲也好,可川儿一旦哭啼,她却束手无策只顺着我来,自此我便知道啦,川儿便是川儿,川儿不做被雀啄的虫,不做被鹰捕的雀,不做被弓追的鹰,哪怕是大鹏蛟龙,也须有相克物,能活得开心,川儿只当川儿就够了。”
汪毓点了点头,在林逾川鼻尖捏过:“那与大哥哥起誓,川儿要每天都活得开心,若是谁惹得你不开心了,你来寻大哥哥,大哥哥帮你教训他!”
“咯咯……”笑声做一半时失了声来长音拉去,夜幕间只是看到汪毓将怀中轻盈之物巧力抛出,待此同时,劲风刮来膝腿臂背多处“嗤哧”响过,汪毓转过身来双手大张架翼将林逾川护在身后。
“大哥哥!”林逾川在草间关心甚切。
“走!你留于此处不得安生,莫要急着回居,暗里不知多些人憋着要害你爹娘,你身子小,寻了处躲起不难,大哥哥撕了这些恶鹰就来找你。”
林逾川狠抹了把泪,转身便奔,身后一黑影掠过汪毓正朝她追去,汪毓腰间掏出飞剑头也不回惊鸿一掷甩出,那人小腿被将扎穿“哎哟”一声伏倒自顾呻吟,汪毓摸去拔出飞剑便要结果他,又是数道劲风裹来,汪毓短剑格开几处,奈何夜深看不真切卷来何物,便又是身上多处刺痛袭来,汪毓卷着身子一扑躲到了密草处,风声也消了。
“好韧的皮来!旁人吃上我这一下莫不穿皮割骨,你自遭了两下哼都不哼出一声,小子,你练的哪门子硬气功?”
汪毓不答话,借着高草伏在其间默默观察对过。
“去,拿了他!”
但是一阵喝令,窜来四五余黑影,提着钢刀慢慢靠来。
此番为是寻林逾川来哪料能生变故,便是除贴身十二柄飞剑外再无旁余器械,当下汪毓只得掏出短剑来作迎对。
“嗖——嗖——”射日连环手法叠施,呼吸之间飞出五处银芒,自分左右前后各取黑袍,这五位黑袍须不是寻常宵小,钢刀一横挡在身前只听得“叮叮当当”响处,飞出的铁剑均是扑了空。
一击不得汪毓长纳一气,复捏起柄铁剑朝离自己仅几步的黑袍狠狠掷去,那人不知是否自诩艺高从来胆大,倒也不避直愣愣钢刀朝迎面的铁剑挥了下去,料他所想,这一拉长刀径直劈开了飞剑还能顺带着劈死草间这个小子。
不成想,铁剑贴上钢刀之际如泥鳅钻入豆腐一般了无凝滞,只一下穿开了手中这柄钢刀,自朝面前射来,侧首躲过已来不急,悔不该当初托大。
眼见着铁剑要捣穿脑袋来,身旁疾风频呼——“当啷”一声,剑是落了地。
“莫要托大,这小子不可小觑,旁堂主护法在他手上折了不少手段,还是我们一齐上,省的夜长梦多。”
这一剑遭那发令人化去,只这一下,趁着皎白月芒,汪毓看清得了个大概,此人身上有数根软韧柳条般物伸出,蜷曲扭动如缎练似活蛇,只罩着几人身周。
“取死!”一黑袍趁楞着之际裹力一刀搠向草间黑影,只“扑哧”一声汪毓黑影处捱了个通透,整整吃下了这一刀。
“好也!”号令之人收回缠身之物,不禁放声叫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