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汪毓直愣愣挨了那一下搠,众人以为得手正欲上前接应擒住,号令人先是笑过转而又觉事有蹊跷,只顾寻思:“那小子如何挨了那一下,声也不叫了半个。”赶忙叫停了压靠过去的手下。
“郭堂主,有何吩咐?”一人是问道。
不及回话,那头草处有声传来:“退!退!金蝉脱壳!”
原是当时那个黑袍人一刀搠下只觉手中轻巧如无物相阻,刀尖挑开目得所搠的不过件空荡衣物,忙是出声提醒众人,经这一下,众人提刀背作抵相拢了圈起,唯留被唤作郭堂主之一人留在圈外。
呆立多时不见汪毓复卷,几人随下细致搜索一番均无所得。
“分起三处,莫要扎堆聚起了,留一队驻了旁的同我去搜,都呆站在此要到何时,他又不似我们心急,拖到人来寻于我们不利。”再又对着外圈叫道:“小贼子,势必将你擒住拿下,郭薪今日与你耗上了。”便是呼呼窜出自寻了一路去,几人跟来时,遭了郭薪一顿呛:
“拢共就带了这些个人来,你还随我去了作甚,且去他处自寻,若得了迹象不要只顾厮斗,想法传了信来,切记!动静小些,能使上毒的就不要晃刀了。”
众人应了个喏便散去了。
许是武夫直觉警示,郭薪只觉得一处有异样总是牵着心神,一头便往那羊肠小径上扎去,走多时觅多时,摸索了好一阵,终是在一如盖矮木下模糊寻得一身影,那身影小小一只埋在草间,正缩着头警惕四周来物,若非眼神过人如何能寻得?郭薪屏气凝神蹑着手脚靠了过去,一把捏住那人后颈子提留起来,果是林逾川这个小女娃!林逾川遭擒了,也不由着郭薪欺捏,一口咬上郭薪捂来的虎口处,又只是四肢乱晃踢打着身后人。郭薪不由得她咋呼,提起一掌将她击晕,扛至肩上走出,口中念叨着思量:“兀自拿了个人质不算没有交差处,不得已时用这个娃娃逼百花谷的人不让他们去救汪小子。”
行不得半步,身后有器鸣破空划来。
飘带物随即现出,只“叮叮当当”几声响处,地上掉插三柄短剑。
“哼!不怕你不来,来即是送死!”
是金蝉脱壳后时,汪毓一直潜在草间密切盯视些人动向,但见郭薪打晕了林逾川,心念切切双足自是踏出,待反应过来时三剑已是出手。
不及郭薪回身,汪毓左右手各掣短剑刺来,郭薪一时不便应对,只得手攥住了林逾川小足朝身后挂挡来护住了后背,此下汪毓不敢再刺收了剑势一个转身绕至郭薪身侧,再是双剑扎向侧颊,郭薪却是不躲,只用力将林逾川狠狠抛射了出去。
“啊!腌臜脏货不长心!这么小的孩童你都要害!”汪毓目得心凉做半截一时面色惨白,忙丢去双剑疾步奔向林逾川落处,幸能赶上!便待双臂将要抱过林逾川时,有弦惊之音,直坠的林逾川便又硬生生沿着原路返回了去,当时目瞪口呆。汪毓启足来追,叵耐双足似被铁索缚住一步踏不得,用得力猛上身来不及收力,直愣愣趴于地上撞得脑袋发眩。
“小子,凭你几斤几两?也敢与我百足郭薪来斗!”
汪毓自顾挣扎着爬起,郭薪却已杀到身前,那条带之物拢于右手是聚成个锥物,直朝着汪毓脑袋扎来,此一下,汪毓看得真切——不是缎带柳条,这个郭薪所使的,竟是竹篾条!
脚下被绑身子又被压来的郭薪用竹篾条裹住,行动不得,眼见着竹锥子要落到脑袋上,汪毓情急生变,一气御剑催出离燕归巢,银芒闪来郭磊察觉不对,本欲硬扛着伤换命来捱下背后一剑,待短剑临靠时那股伶俐剑气真真吓退了郭薪,舍了硬拼心思——便不是以伤换命了,真挨了这一下,以命换命怕是!这小子还不值得我这条命,闪身躲过此剑。
飞剑飞来时剑气不减,汪毓硬抵着身子露缠绑的竹篾条去迎剑刃,立时竹篾条一分多截,只是脚踝小臂多处也遭剑气所创,留下一长条触目惊心的血痕来。
顾不得叫痛,汪毓攥住短剑就朝着郭薪刺来,郭薪趁势丢开林逾川驭着十数根篾条来与他斗,篾条量多不说,又且柔韧身长,汪毓几尺短剑如何架得,便眨眼间挨了七八下,身上衣服也无好处,撕开皱起裹贴着血淋淋绽开的皮肉。
“好小子来,你到底练的哪门子硬气功夫!能硬扛我这些个鞭?”
汪毓自己也无答处:“何曾练过那种外家功夫了,你这篾条打在身上只火辣辣的疼,我倒不愿意受了。”
“哼!只是疼?倒是小觑我了,我且叫你看看我这篾条的威力。”又是催发了数根篾条自足向顶取向汪毓,汪毓频频躲过:“叫我念得了在剑室内考第三剑的日子,那物也是多端触手!”当下辨了路数依着经验脚下生风是一根根避过,那篾条抽不得汪毓,甩打在地面直是掀崩起诺大一处草皮,若是碰得了硬石硬木,无一不削为两半,篾条处细看来且是一层层青罡罩上,若如先言,这些根柔物经他手,真当成个遇石碎石遇金断金的好杀器!
“躲什么,你躲到哪去,自是站得端正了捱了我这一下,我送你个痛快的。”
“有能耐你抽到我,站着送你打的不是好汉,你也别夸你这鞭子有力气,打都打不得人,哪是夸处,待你卷到人去媳妇都熬成婆婆了,也不怕笑话。”
经汪毓这一激,郭薪恨得是牙根痒痒,收了篾条折过再折过直缩成剑长般杆棒,颈后双肩、双掌、各边腰侧、小腿肚、足尖也俱是伸出此等杆棒一共十根,便真如百足蜈蚣那般奔来:
“这次看我抽不抽得你!”
汪毓心头窃喜,目下猜得是经铜胴汁淬体能硬挨了几下,可还是吃不住疼,又是这动辄几丈的长篾条锁着自己实在不便,近身不得飞剑难取,如此耗着只怕自己精疲力竭无可回天,特以言语相激叵耐如此得用,只见得郭薪咬着钢牙“哇呀呀呀”冲将而来。
汪毓抽剑相抵架上杆棒,剑棒交错一下,郭薪笑言:“小子,你也莫要以为你的小伎俩得了逞,是你捉我来还是我遛你,可是不好说!”掌中棒压下汪毓短剑,肩后双棒径直戳向汪毓面门,彼时腰间双棒也是发力直取汪毓下阴,汪毓侧头避过,又提足欲挡下下阴两棒,不料郭薪腿、足二处杆棒又戳将来,汪毓应接不暇只得胡乱运了一口气硬是罩住前身,数杆点来一阵吃痛,汪毓叫苦不迭,强提了气流于短剑绣锦刺去逼退了郭薪攻势,方能喘口气。未等气息续上郭薪复又杀来,此时身后哪止十处杆棒——便是密密麻麻探出几十余不止!好一个百足郭薪!
此时夜幕渐沉。
飞剑实短架不住力气,汪毓使得费劲,浑身解数使下一通捞月绣锦刈禾摘星也不过守势,郭薪心头也有计较,夜色越浓又多时不得马荀宋无门讯息,怕生变故,想着能早早将汪毓擒下便成,擒不下捉了林逾川便撤,拉锯不得。便也是直接用了看家绝活“百足功”来对汪毓。汪毓吃力得紧,先是离燕归巢式驭得数枚短剑凌空架格,叵耐驭剑功夫不到家只几下便被杆棒冲散。此番倒也不疑,汪毓这手离燕归巢的功夫还是经多处看来悟出偶然使出,又者丢失内力后一直不得契机巩固复盘,临时抱佛脚使来如何挡得住侵淫百足功数十年的郭薪,一个照面剑气则被冲散,离手剑断然再使不得。
一记不成复施一记:你欺我手中剑短,好!那我将短剑做成长剑,叫我也来欺你棒短!
气海翻滚处,筋络水渠般将内力输到手中,剑气外化“哧”之一声,丈许来剑芒长于剑尖,此端长剑之前,郭薪的杆棒也不够看。
一棒打去喷来剑气,郭薪不敢分神使十二般力气催着通身杆棒“吱吱嘎嘎”作响,远来看去剑芒棒罡缠绕胶着,抵错处锵锵火星四溅莫不凶险,杆棒虽多架不住剑气绵长,剑气堪厉吃不过杆棒势沉,一时你来我往你退我至难分胜负。
博观约取,厚积薄发,汪毓小历一年半载将多家剑法奥妙记于心头,苦于一直不得内力只在心头复盘,日复一日潜移默化只将各路所长收归己用,嚼一而精,不经意间的一撩一刺都是名家风范,再得花万剑悉心教培,剑招出彩更无二说,且不说得了铜胴汁淬体又是物华天宝对气府的灌溉,此时汪毓内力瀚如汪洋,数倍于先前不止,本来便是天赋异禀的能才,后天又如此得时挣利,现时的汪毓,虽说仍只在万剑诀一途初窥门径,但根基已胜过郭薪不少。百余回合交锋下来,郭薪现了颓势,心中只念不好是萌生了退意,奈何汪毓愈战愈勇直贴来裹着郭薪厮斗,先前郭薪打晕林逾川不说丢掷时还险些害她失了性命,憋着此等无名火汪毓心存死斗杀红了眼,不要命模样嘶吼着只往郭薪身上扑,郭薪被这般猛兽慑住了,一时失了气势束手束脚也不敢攻去,只是化招后退。
“初生牛犊不怕虎,可真真儿的是见识到了。”郭薪双掌已缠上竹锥,连着杆棒一同吃力架讨着汪毓双剑,双剑但生剑气,碰撞一下“嗤嗤”摧残着篾条上的青罡,再又溅开,炸开处波及体表郭磊又是一阵生疼。
“奶奶的,剑怕少壮!”郭薪狠骂了一句,不想正对上了汪毓投来杀红的双目,心中一凛竟是有了颤意,脚下不稳一个滑步跌倒,不及爬起汪毓反握剑柄剑尖朝下,生掣着朝郭薪脑袋刺去。
“扑哧——”响处,却是汪毓肩上被开个洞,整个人仰后跌飞出,再狠狠撞到一粗树后落地,剑被震离了双手,挣扎扶着身旁树木站起,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棍怕老郎!哈哈哈!”郭薪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先时汪毓战意浓处时也失了计较,平心静气不争得全,张脉偾兴目盲难视,怒气尽遮了双目,哪里会去顾及郭薪宽袖内藏了根短棒,只是力发处,短棒失了折力复伸展完整,屈弹之力如何小觑得?竹篾再韧再施加内力于其上,倘不是汪毓有淬体之能,只这一下便叫他半个身子都被炸穿。
一鼓作气再而衰竭,汪毓心头那股气势叫卸了后,也无第二股力能更来,剑是丢了聚来的气也是散了,整个人颓靠着树木双目无神。饶是此般模样,右手匿于身后,指尖捏着跌飞时摸来的石粒,只等机会使出这最后一式惊鸿一掷,成与不成,活是不能,全赖此着。
一气提起一气复熄,筋络处不得宁静,多时不得用处眼下遭了反噬,先前那股气被搅乱散去后,心是砰砰直跳一时催不动丹田,眼见着郭薪靠来,汪毓汗豆渗出满面凝重。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弊则新;少则得,多则惑,不求是耻过犹不及。上善若水水不争而驭万物,夏君暴虐桀虽勇却无安处。见微知着,势取自然,随心而行随遇而安,顺天而为借力得生,气虽自生何须尽用,万物相生气来气去纳之不竭轮替可取,毓儿,此系万剑诀要领,你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