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万剑来得点拨,汪毓顿思若有所悟,只深纳一口气来平息焦躁心绪。
“谁敢在此聒噪,敢不敢露面,吃上爷爷一杆子。”郭薪恼了来处那人多嘴,直往那处看去,只是夜黑得紧看不真切,又心头恐慌,只是睃着身旁警惕各处动向。
“鄙人,花万剑。”
话音未落郭薪头也不回钻入林荫,哪顾汪毓与林逾川便只想遁逃,花万剑弹指一下将他打翻在地,也不叫疼,起身立时又扯开步子朝着林外狂奔,花万剑再是一指将其点倒,如是四下来,郭薪便只顾埋头奔窜,花万剑目得好笑,捻起身旁数根细枝,又是一掷,细枝绕过体躯血肉只向冗袖衣袍处飞去,“噗——噗——”几声闷响处,郭薪被钉在了一树前,动弹不得。
“花宗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龙虎不与蛩虫斗苍鹰不同小雀玩,您且饶过我,我……我……小人这就出谷,小人发誓再不寻万剑宗的人晦气,您莫要杀小人,您是堂堂一宗之主,杀了小人我白白脏污您双手不说也跌了您老身份,您要斗该与卫门主去斗,都且他吩咐的,小人不过个办事的,哪里做得主呀!”
“哦?那我同卫都说说?你门下有个使篾条的,让我自来找你?你料卫都饶不饶个卖主求荣的?”花万剑靠来。
“哇呀!你也莫要吓我,郭爷是吓大的?且去打听打听,鬼手门李护法旗下碧处堂郭薪,那是响当当的好汉,横竖都是一死,花万剑!你杀了我来,我不惧你!”
“果真?”花万剑架起手刀横于郭薪颈前。
“哦哟哟哟!花宗主,您莫要真下手,小人什么都听,什么都依您,您放了小人一马吧,小人顶上双亲膝下有子都等着我去养活,真是去了一家六七口如何过活。”已是哭腔。
“诓得谁?鬼手门能做堂主的,谁能成家?不过到了年纪过继个义子,你道我不知?”
郭薪只瘪着张嘴还欲叫说,花万剑一袖拂去掀出细枝,郭薪自摔落下来,花万剑将其擒在手中:“我何曾言说要杀你?”
“那便是了!”饶是夜幕黑厚得紧,这一时也不难看出郭薪眼中的精光:“花宗主大人大量,不会同我一般见识。”便要伏地裹上花万剑双腿,花万剑撤步避了,见这一下卖不得弱,郭薪识趣起身便是揖过:“这就别过,以后郭薪执鞭坠镫,端端奉贵宗为坐上客。”音消时,人已离了数丈。
“郭堂主,先不急走,花某小托一事。”
“花宗主言笑了,您老有什么能托我去办的,莫要消遣小人,这就别过。”
“马堂主宋堂主你可挂念?”
听这一句,郭薪身形一滞。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既出门去脑袋都往裤腰带上一别,谁生谁死不消细说,此后清明郭某给他们坟头各洒一碗酒便是。”
花万剑心头好笑:本欲以二位堂主挟来套你几句话,不曾想这个郭薪贪生怕死倒也罢了,怎就毫无气节若此,何时说了马荀宋无门殁了?端的要舍了他们自去。知了此人秉性,花万剑倒也从容:“事须不烦,你同毓儿交手一番,如何伤他殴他你自拿手段,但是莫伤他性命,捱过了是晚,我放你去,不然我送你去见马宋堂主。”
“当真!花宗主可不便出手。”
“自然上观,不管毓儿伤了折了撑不到了只要有气你便不停,若是你捱不到见晓或者怕了想退,我会叫停。”
“哪里话来,这个小娃娃我自收拾不过了?白混这么些年的堂主,你放一万个心,我保证将您老徒儿收拾得服服帖帖,哈哈哈哈!娃娃,来,再同我过几招。”边说边朝汪毓走去。
花万剑笑了笑朝汪毓处道:“毓儿,剑由心生,气在剑先,谨记。”
郭薪回身朝花万剑打了个揖首,再笑汪毓道:
“娃娃,此端装模做样煞有介事般糊弄你师父呢?眼巴儿前的这晌功夫,你能想出来个啥?你自乖乖站端正了挨了我几下杆子,叫我出了气,我也就不使真手段来,叫你舒舒服服呆到见晓。”
替做答话的,是汪毓手中的双剑——剑身嗤嗤直响,刺来剑芒再显一丈还余。
这小子恁的能显!真是又霸道几分来!郭薪不敢轻视,目下这股剑气可比前时还凌厉几分,兀自心中不忿:花万剑那些个话我也真真儿地听见了,单字都能懂咋连起来读恁费劲,奶奶的,文化人就是别扭,弄个剑诀都文邹邹的,罢去罢去,不究也罢。直甩着篾条抡抽过去。
篾条缠上剑身立时卷起裹住,只拽着短剑要使离手。郭薪到底是征战的老江湖,先时几下交锋大致明了根底,自己内力还不足以与眼前小子硬拼,只就欲生生掣开了短剑,那么这小子也就掀不起浪来。汪毓力拉不过,拧着剑柄螺旋转去钻开篾条,一处钻开四面八方又过来十数根,汪毓怕被困住疾步攀枝跃丛只是逃窜。
“不准逃!正面对敌!”
花万剑厉声喝来,汪毓也不敢再退,硬着头皮催剑气运剑诀就往郭薪篾条阵里冲。
凭花万剑所授心诀,汪毓静下心后内力流转已是如常,能摧剑气再斗,只是剑气攀长丈许已是极限,如若再长剑气涣散无杀力不说,耗气耗神甚深,因是对上了数倍长于己身的篾条,一时讨不得好来。先前杆棒交手吃了瘪,郭薪是万再不会缩篾成杆,只想着用以篾条耗煞汪毓。一来二去汪毓疲于应付,生受了几下鞭挞,气海所存均运去剑上然是当下不得硬气护身,身上再又添了几处伤,伤血冲头,又迫切想在花万剑前表现催得,不免心急焦躁,急生剑钝、剑钝更急,气是散了招是乱了全全然不成章法,再经一下狠笞,汪毓一头栽下,爬起时,额前尽是血水。
“花宗主,这一下我可是留手了,不然骨裂事小,怕是脑袋都要碎做齑粉。”
花万剑不与他答,只朝汪毓:“慌什么!你急能急嬴过他?我曾如何说得?‘上善若水水不争可驭万物’,你前时看得的柳剑派剑法,全喂狗了么?”
是了!
汪毓心中一凛,提剑归手流力甩出,剑气也如坚韧篾条一般直与郭薪篾条对抵,你缠我来我绕你,一时难分伯仲。
得拨点拨,灵犀所至,一言胜过千金。
“剑为气底,气随剑驭,既是刚力不得则以巧力化用,万剑诀奥秘之一处——不争、不逞!剑若不利,不与你拼强斗狠,流水碎岩旁敲侧迎,若剑得利,只海纳百川一洋倾灭。时下你不得时,便不要硬想着刚力来破。”
汪毓领了要旨,欺郭薪肉胎凡身内力不如自己深厚,只以流水剑气相压,单单不叫篾条靠身徒然守势,郭薪百下攻而不得也将收了篾条裹在身旁,只为喘口气,不然内力如此使法,吃不消来。奈何花万剑不叫他得闲,只是叫他去攻汪毓:“挣命去攻,往死了去打!”郭薪心中愤懑:倒是好笑来,前头儿叫我不要下死手,眼下目得我难取汪毓了,便放任叫我去攻,我堂堂堂主若提线木偶一般,也忒没气势!
“那便得罪!”
眼见着汪毓双剑流得随心所欲使将渐善,且一势不颓大有愈战愈烈之意,酣战兴起真拿自己当作抵剑的木人,郭薪心中火起只咬牙拿出看家手段——一气生百气形势陡变,宽袍内藏匿之千万余根篾条尽将飞出,“腾——”之一声若大鹏尽舒的双翼遮天蔽日铺卷而来。晓不得小小衣袍内还竟有如此阵势,汪毓吃做一惊连摧丹田只是叫剑气流转护往周身。篾条不急取势,一根两根四根八根根根边贴边壁衔壁直至构起一诺大竹峰,竹峰七丈开外通身碧绿湛清,气罡若隐若现缠在竹峰之上。“碧处堂”原是这么个“碧处”。
“百足功,百足归一——蝎尾峰!”
随这一下,花万剑神情也凝重起来:“毓儿,势取自然!人力不可为之处,天地可助为之。”
“花宗主,只管嘱授相教,我倒要看看目下这小子,如何接下我这一式。”
“势取自然?势取自然。”汪毓埋着头只顾念叨,竹峰离他已不过几尺。
“曾教过你小周天与多方运气借气之术,快快忆起,连珠成线编线集面,面面俱到稳固扎基,不要单看一处处要诀,融会贯明触类旁通,此珠与此珠相衔外也可与彼各珠相衔。一剑不够借来个五七万把来剑便是,郭薪目下的竹器难道不是由根根篾条编起!使万剑诀,不可拘泥于一处,千变万化随战随用!繁树千叶,不及一取,汇叶成势,莫无他处!”不料郭薪留有此手,花万剑出言同时右掌也是探出,只等千钧一发之际要护住汪毓。
却是没有他出掌的余地了。
便见汪毓气芒乍现裹住通身,但在漆黑夜幕中也如璀璨荧石般耀目,右手攥着短剑往前戳去,数千股剑气汇聚于此处,汪毓擎着这股剑浪硬生生冲开了刺来的竹峰。一刺不成,郭薪收力甩了甩手,掸去依附竹峰传来的残存剑气:“果真霸道!剌得我手直麻疼来!”又是将出竹峰直取汪毓,汪毓提气再上,右手剑强是掣开竹峰顶尖,不料尖处爆开散出数根篾条分前后左右夹攻而来,汪毓侧身避过要害几下,左手也挟剑迎上一一拨开篾条,篾条实长短剑尽拨不得,正待几处将点至汪毓身上时,汪毓大声喝出,随喝声一同的,是数倍于先前的庞大气浪,下山猛虎般正面狠狠撞去郭薪竹峰,零星无依着的单根片只直被搅碎,皲纹导传,凝成的竹峰峰首也被碾去了锥尖,余下的莫不或乱散或龟裂,郭薪一口血喷出。
循花万剑相授独门气诀纳来天灵地气流转氤氲于丹田之内,酿成内力不急于动,待至最后杀招发力时将此流转使出,一力降十会,是端不存何些手段何些取巧,便是硬生生将气势灌了过去,郭薪已无余力,如何捱得。
“这个小子!”花万剑不掩心中欢喜:“气缠手无师自通,气行身得心应手,驭气的功夫学得真真儿的快。”又拍了拍脑袋:“学剑又何时慢了,哈哈哈!”
“广纳万气,运气行身,灵明无着,物来顺应。切记,气方用你不是你来驱气,是气借你躯壳而生非你硬要驯气。”再是点拨。
“哎哟,花宗主,观剑不语真君子……”郭薪吐来一口血后,目黑头眩稳立不得,力竭气衰后气也难续上,浑身酥麻正自扶着身旁一棵小树不叫自己跌倒,耳又闻得花万剑言语,心中只是嫌烦又且实在是怕得紧。
“不妨!”汪毓提气踏出,剑若惊鸿势若游龙,双双举来迎向郭薪:
“好人师父放宽心看便是,徒儿想到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