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既在手陡生宏胆,汪毓只把子母双剑将去人堆中左戳右刺,气缠手化双手剑气,开山绣锦捞月摘星刈禾巧招频出寻常宵小如何招架,转眼十已去二余不过五十未盈,两个首领模样的仅照面就叫汪毓削去半个身子,后列的小厮捏暗器提毒爪围散开不敢再硬取,只以飞镖棱锥掷去,汪毓使气流衣震开铁器欺身去一一刺死,只听黑袍中有人发声:“眼下凭我们不能抵挡,须去叫来伍长来帮,再这小子几下我们尽去交代了。”
“如何唤得来,何长老只舍得分出几位伍长,将余下的都留在身旁,我们不过是任拨的棋子……”
话犹未了,汪毓一剑搠来只取了他性命,鬼手门须不是旁家门派,既是死仇也需知不死不休的道理,没缘由放虎归山以叫日后糟了祸患,于此汪毓心知肚明,当下也不手软,直砍瓜切菜一般斗得兴起,黑袍人莫不逃窜,只视眼前少年如天降的杀神索命的阎罗。
原来那林中负手的黑影恰正是花万剑,只当时在隐蔽处与回探禀报的谍子商讨要事,却见天际一股剑气直冲斗牛,当下遣散了众谍子回客栈取出剑匣奔赴何府,先是藏匿暗处目汪毓缠斗,几经拳脚看得心中欢喜,心念果不愧是毓儿,后又见汪毓气力难支,攀墙跋山待落地后气喘如牛,怕爱徒山穷水尽会真被追兵赶来擒住,也现身赍奉汪毓剑匣,待汪毓接过剑匣唯心中安定,毕竟剑修寻常铡刀钢刀拳脚使将来也不甚得意,多时不曾触剑一时端住如有神助,只长短双剑似臂伸长仿是血聚骨砌,挥洒之间莫不趁手,直杀得贼人抱头鼠窜。花万剑颇有感念:是便本想教毓儿一课,‘除非不做斩草需除根,仁慈饶人徒害己。’怎料此子深谙此道,心之狠不在我类之下。爱时博爱仗义,能以发白老者为尊、拜启无名路人为兄且舍命相护,真遭豪强匪类欺辱也不服软敢以性命相拼,重情重义正如此番,日后必成大器。
汪毓杀退黑袍便去寻觅矮塘,只心头念着朱丹臣安危,走不数步正对过朱丹臣奔来,疾步匆匆只见左手提剑右手摊着夺来的黑袍自擦拭着湿处,目得汪毓走来,朱丹臣驻足而道:“满心要来救护贤弟,却还是小觑了贤弟本事,如何要我来救。”血流遍地尸堆尸山,如何看不出局势。
“只闻得黑袍杂说朱大哥被逼去塘中,叫小弟一时忧心,只不知如何去救。”
“何要救得,真当朱某无用?些许潦草脓包,几剑自便收拾了。只那时叫人逼得紧乱了方位,只觉胡乱打将不是好处,便去塘中踅去一隅借着夜色探头观望,待摸清备细拣出主府路径,自跳将出水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朱丹臣恨恨而言:“些许宵小偏不将我放于眼中,只认定我捉打他们不过留些虾兵蹲守,叫我一剑一个搠死。书生剑久无作为,名气渐淡,也将被人忘却了。”
“朱大哥休要此说,只他们与晚辈结怨颇深,故满心拿我,一时忘了朱大哥威名。眼下我们既然得全,便去主府拿人?”
“已被我擒下缚住。那时心中只恨,叵耐这厮们欺我太甚,兀自气受不过,提剑自去主堂赚他,六七人围来时早被我几剑刺死,再去屋内时有些许好手,却非极好,也不在话下。当时慑得何老头屁滚尿流只伏地叩拜,我哪里尊他,赏了一掌打晕过去便绑起丢在堂前石阶上,再来寻你。”
“朱大哥艺高人胆大,只方你胆识若此能完整归来。”
“何也诳抬?料想那帮不过奉行伍长职,武艺稀疏实在平常,在我手中过不几下。”朱丹臣只将湿衣服褪了,露出精干上肢,古铜肌表多披金创剑痕,“早知阵仗寡淡若此又无后手,我们哪会揣摩忌惮拖到此时才动手,可是被这纸老虎吓唬了一番。”
汪毓却拧眉细思:“可如何偌大府邸,却不得好手来帮,不说护法,堂主也未见一人,厮杀几番除却七十众黑袍,便也杨威有些棘手,这何所谓,莫非真是人老失算,真真不将我们放在眼中?”
“且如那些所言,护法堂主俱在路上还行未至,料不得我们此将贸然出手,不叫汪兄弟这一逼,我且两位完不成此番阔举,哈哈哈哈,痛快!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天若助我,人力不可逆也!”
“此却不然。”
汪毓身后缓缓踱来一纤长身影,朱丹臣撇开黑袍便欲拔剑。
“不妨。”汪毓按住朱丹臣手中剑,待那人临近,循着皓月目清来人长相,朱丹臣紧忙收回子母剑纳身揖首便拜,花万剑赶忙扶起:“不可不可,书生剑讨贼有功,怎可伏拜花某无功之人,却不能受。”
“啊呀,且请莫要框趣小可,花宗主如何地位,若论功绩普天下再难有出其右者。只孩时有幸远处瞥得花宗主一面,此生便再难忘,目下幸能相见如何不拜?须不知万剑宗替武林拂去多少祸患。”执意要拜。
花万剑也不推脱,只挺身端正满满受了这一拜,双臂扶托朱丹臣起身,再回作揖礼,朱丹臣忙不迭又再作揖三次回花万剑这一下。
“好人师父,您之所言‘此却不然’是指何处。”
花万剑把手抚在汪毓头顶拂摸了一下,却对朱丹臣道:“烦请书生剑带路则个,唤作何所谓翁叟,目下何处。”
“花宗主且随我来。”朱丹臣于前侧身领路。
“朱贤弟,毓儿,万剑宗近年虽呈疲相好歹也曾是武林第一剑宗,便散出耳目暗谍何止万千,早有谍子来报,言说鬼手门却近日未有动作,去此西处一片祥和更不见出征暗涌迹象,堂主护法何处得来,莫不是凭空穿梭身显?只当出言安抚赚取何所谓做戏罢了,仍是积蓄时刻,不便为他出头。”
“花宗主,如此看来,何所谓是弃子便了,可却为何生生弃掉此子,再是无用也不需甚急,只便以后总有挡箭之用。”
“嗯,是便花某也在查此。”
行不过数步,正堂阶下一白发老者跪拜于此,双膝贴地手臂缚并于身后,只便脑门顶着砖地散去银白一地长发。
“知道事发且受不住,竟晓得伏地赔罪了,待晚辈叫他起身,来花宗主身前领罚。”朱丹臣上前,用剑鞘推去何所谓身上:“起了,却将罪状一一陈述,再跪不迟。”不想吃这一推,何所谓侧身一翻只往地上一摊,露出满是血污的面容,不辨了生气当是殁了。
朱丹臣仔细查过:“未寻得其他伤痕,实乃咬舌自尽。”
“知道花某不轻饶他,吓死便了,倒也轻巧,哼,便宜了他去。”花万剑拂袖转身只满面怒容,早闻得远处四旁细细簌簌不是消停之象,凝气扩音只便叫道:“一旁是敌是友是亲是故烦请露面,花万剑不做心眼避让,何所谓以势枉私欺家霸业,生生害死多少无辜,实则天理难容人神共愤,新仇旧怨不叫我饶得他过,恨他自轻巧取死未能抵过,天道有公只来世再偿,尔等可上前讨要,但凡有道理人情大过花某这处,花某情愿伏法以受缧绁,如若不然,顺手再送几只野魂与去何所谓作伴。”
实等良久,方得一纨绔样貌怯懦懦抵着步子来前:
“小可何亮,乃祖君脉下长子长孙,因家父曾讨错事被祖君生生笞殁,现方只我得话权,也便斗胆说叙一二。”
“有何说得,仇欲报得?但说无妨,花某愿意同你计较理论!”
“再无计较之处,只便何府双手奉上,但求高人留我们余下老小性命,便离开此处也罢,只赍散些过路盘缠,能饶得我们过活便足了,哪还计较什么仇怨,说叫惭愧,本也非如何亲近家人。”倒头便拜,腾腾身后挤来四五十人一同跪拜,莫不是些家眷侧室。
“大丈夫寻仇祸不及旁人,冤自有头我只要何所谓一人,你们既无报仇之意花某本也无连坐之想,你们自去便是。只过路金银,你们需自去备置,料你们也知,府上细软皆为赃财,只便还之于民,一文带走不得!”
“谨遵高人意旨,小可这便领着家眷退府。”回身便去。
花万剑终是心软,长嗟一气道:“何所谓尸身径抬去便是,是焚是葬,架抬棺椁或铺灵重孝我也无干预处。”
何亮等人头也未回:“余生我除却何姓,与‘何所谓’者再无瓜葛,他之尸首只便暴尸荒野遭豺狼黑鸦撕啄,与我再不相干。”众人远去。
“何所谓啊何所谓,便心思算计敛收巨财又有何用,到头来妻离子散却连收尸人都不得,徒遭后世弃恶,实则黄粱一梦。”
花万剑喃喃自说心中千愁万绪不是平静处,突见他一指探出,骇人气势蓦地炸开,朱丹臣叫这莫名的气势所吓连连撤步,汪毓不知何意只道又有强人来此只抽出子母剑来。只见势争皓月气冲山河一道凌厉剑气自花万剑指尖喷出,若说先时汪毓那一发剑气洪流如湍溪急流是逆流裹天的劲瀑,那么目下花万剑这一指剑气,便是漫卷尘间排山倒海的巨浪宏啸。
只便一下,身前木榭楼台华亭花廊林林水水尽被这道剑气吞尽,强芒散去时,遍地狼藉目之所及皆化齑粉。花万剑不敛剑气回身又是一袖横扫掸出,剑气绕避过朱汪二人后以千军万马之势肆意冲撞所及,似敲钟击鼓胜九霄雷霆,若兽群扑食恰龙卷万里,声势浩长迤逦,只闻“轰隆隆”巨声响彻云霄,惊得朱丹臣掩耳伏地汪毓只驭气聚神,待响音消去烟尘散尽,地面再寻不得那般壮阔奢华何家府邸,不过方圆千百丈平地之上摊平着碎石土砾。
花万剑两指铲府!
是便汪毓心头也多忧烦,只目中所及物是人非,当初府内张灯结彩人声鼎沸那般的喧嚣,竟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的各怀鬼胎,现下人走茶凉竟无一人有收尸之念,此后但逢清明祭节何所谓莫有举酒烧奠之仪,香也不得半根徒做个游荡的孤魂,何其悲哉!纵千金万银尽负不得袱、金妆银裹尽披不得身,谅且万丈阔邸卧榻不过方寸,纵使龙肝凤胆能食不过饱腹,身外之物又何须多取,压得多了重了叫行路都难安稳。
汪毓只顾嗟叹摇首,却不懂何所谓这一生究竟为何而活,只金银珍稀千万去时带不走片瓦,自也曾得好酒肉若干食最饱腹却还是尹老当日所赠两枚糠团,却也足矣。先时满腔报仇恨意眼下殆尽,不过是看小丑一般的漠然,早知凄凉若此,何必坏事做尽。
“好人师父,我决计不活成此般。”
“品相不可学,求取却无高低,你之于剑他之于财,都是痴念,痴并无好坏只以载相分善恶,取之有道时,救灾救难财银可堪大用,取之无道时,再高深的剑法不过是助纣为虐的害事,只以你驱痴莫叫痴来驭你。”花万剑回身轻抚汪毓头顶,满脸和善,再探指点去汪毓的心处:“修心为上。”
“徒儿谨记好人师父教诲。”
“晚辈受教,花宗主言谈果非同凡响。”
“只便徒儿再央求一事,无论如何求好人师父相帮,若无答应处,徒儿此生恐有心结。”
“但说。”
“只回去时分,叫与阮妹说道大仇得报,何所谓所作所为尽被揭穿,当被牢级锁枷已遭县令判下,押解牢中只便吉日问斩,以慰生灵。莫说是我等所逼杀,便求好人师父此事。”
“哈哈哈,善!然也。”
是夜畈城,先一道银芒直冲天际,已惊醒不少民户,却不敢近来观望只几户悄悄凑在一处闲谈,再候半晌多时,又两道充沛银芒直炸开滔天霹雳,断然辨得且是何府那处,众再无睡意只战战兢兢捱到天明,莫不担惊受怕。日升时,有好事胆大者近去,却再不见气派府邸,废墟之上担车、帏帐、帘布等等物什不计其数,更是金银酒肉布匹绸缎绫罗农具满堆其上,再靠近时,央正中竖一木阔牌,排上潇洒四字目得快剑刻得,此时还蕴些凌厉剑气,但见四字:
自有天收
排后些许蝇篆小字——以不义之财富有义之邦,愿照拂苍生泽被四方,不叫困厄饿殍,人人均得善终。
酒肆处,朱丹臣正且叩门:“汪贤弟,花宗主,可曾睡起,今日相约共游畈城景致,朱某已然等不及便欲就行。”却无应答,只当二人未曾睡起不敢再搅,拾步下楼去了。
“客观老爷,上房老小二位留信一封,连夜便去了,后时几日的房钱都替老爷付过,只叫老爷好好休憩。”小二自身后来,将端着的酒案置下,自怀内掏出一胶封书信,递与朱丹臣。
朱丹臣将信将疑,把目投去汪毓花万剑睡房处,将信启开,赫然瞥见角落殷红剑戳,当是花万剑亲笔无疑:
“万剑宗花万剑启上,丹臣吾弟,事发有因万般紧要,唐突先行不敢相告,望乞赎罪。鬼手门以何所谓为饵声东击西欺我同毓儿绕冗旁行,实则摸得宗内非我坐镇,既得米堂主急书告之鬼手门尽皆扑来,事态危急便难赴相游之约,空自食言非是大丈夫所为,却也无法,只求吾弟休恨莫急,自宽心游玩数日,花某自负剑技平息此事多次,料当下也非如何难事,只事罢亲自案酒奉上,与吾弟赔罪饮去醉死,言不尽愧,再祈珍重。”
朱丹臣将信纸塞进襟内匆忙起身:
“小二哥,烦请备匹快马,再备些清水干粮,快些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