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凌虽然一脸认真,但姜且却觉不出丝毫严肃,只是想笑,“你连饭都吃不起了,还想着卖我们马?”
路凌纠正道:“吃饭跟生意是两回事。”
“好啊。”姜且伸了个懒腰,饱含着轻蔑调笑道:“那就让我看看一个每天都要靠着偷羊度日的人,是怎么变出马来的。”
路凌看着姜且的样子,摇头叹道:“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就不像是个做生意的。”
“如何不像?”姜且奇道。
“真正的生意人先问的一定是价格,而不是关心我有没有货。”
路凌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得到了姜且的认同,“那路兄的马,怎么卖啊。”
路凌就等着姜且问呢,闻言身子前探,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杀我一个哥哥,我给你三千匹马。”
姜且端着茶碗的手一抖,险些没拿住。
“怎么样,很划算吧。”路凌坐回去后随意道,“你只是杀个人,就能得到三千匹马,我还可以帮你运到南雍去哦。”
姜且怔怔不能言,路凌再次叹道:“你看吧,就说你不像是个做生意的,还要我一步一步教,生意人听别人报出了价格后,该做的应是还价而不是发呆。”
姜且闭着眼睛呼出一口长气,道:“你有多少个哥哥?”
虽然不是还价,但也是个关键点,路凌满意地点头道:“这个问题问的还像点样子。”
接着扳着手指头数了数,组织了一下语言后答道:“我有十六个哥哥,其中两个已经死了,活着的是十四个;这十四个人中,有五个是废物,无论他本人还是他母亲都是废物,可以忽略,姜兄若是提着这五个人的脑袋找我要三千匹马,我是不认的,最多给三百匹安慰一下;剩下的九个人中,有五人二十岁以上,四人不到二十岁,这九人中,掌兵的有七个,剩下两个一个懂些酸文,一个懂些经商;哦对,你是在大帐里待了两天的,我那五个二十岁以上的兄长你应该都见过,其中那个一副活不起样子的就是那个懂经商的,剩下四人皆是掌军的……”
姜且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路凌居然如此认真的把他们家的老底都倒了出来,而且看他的语气态度,姜且怀疑那两个倒霉死掉的哥哥就是他做的手脚。
路凌介绍了一番,最后道:“这都是最基本的信息,若是姜兄有意向,我可以把我收集到的详细信息抄给姜兄一份,当然你也不要指望它能有多详细,只能说是给姜兄提供一些方便吧。”
“怎么样,姜兄,表个态吧。”路凌说完这一句便再不出声,等着姜且回复。
姜且明显感觉到自己受了轻视,赌气般道:“一万匹。”
路凌听到这个数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让姜且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姜兄啊,虽说做生意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可是该讲究的基本法还是要讲究的,你可知一万匹代表了什么?值多少钱?也罢,我看姜兄是个实在人,就不弄这些虚的了,我年纪最大的两个兄长路律和路古,二人手中皆有两万骑兵,是所有兄弟中实力最强的,我可以许诺他们二人的人头值八千匹,其他几个按照势力三千匹五千匹不等,再贵了休谈。”
姜且哼了一声说到:“看来你也不怎么会做生意,一点都绷不住,这么快就把自己的底线说了。”
路凌道:“我这是见姜兄实在才以诚相待的。”
“你快算了吧。”姜且指着不远处一本《管子》鄙视道:“分明也是个半吊子,只有在我这种一吊不吊的人面前才能吹上两句。”
路凌确实没跟人谈过买卖,被当面叫破也有些脸红,道:“姜兄认为生意不合适可以不做,说这些无关之事干什么。”
姜且见他这个模样,忽然道:“路兄今年多大了。”
路凌瞥了他一眼道:“十四。”
姜且点了点头,不再玩笑认真道:“路兄的提议和报价,我回去后会如实告知兄长,他要是有这个意向,定然会跟路兄联系,价码你们可以再谈,如何。”
“好。”路凌干脆答道。
两个人都没怀疑对方的诚意,姜且是觉得因为路凌的身份和他现在的处境,没必要骗自己,而路凌则是单纯的撒网捞鱼,捞到一条算一条……
“现在我可以问问路兄,准备支付报酬的马从哪来了吧。”姜且笑着说道。
路凌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把人杀了,我自然就有马了,这还用问。”
“当然要问!!!”姜且在之前的交谈中已经隐隐猜到了路凌马的来源,现在见果然跟猜的一样,大叫道:“凭什么人死了,他的马就会你给啊,请解释其中的逻辑。”
“你把他们都杀了,我就能成为可汗,成为了可汗,万八匹马不都是小事。”路凌一脸理所当然。
姜且无力的靠在一边的扶手上,皱着脸极为难过:“那如果说我干掉了你八个哥哥,然后你被第九个人干掉了,这第九人成为了可汗,我拿着你的承诺去找新可汗要马,他会给我吗?”
“大概率是不会的。”路凌认真说道:“其实也不单单是哥哥,我母亲死后,父汗又娶了个小的,娘家有点势力,她给我父亲又生了三个儿子,这三个弟弟虽然年幼,但威胁还是很大的,你要是能把他们三个的人头拿来,我一样算钱给你。“
路凌虽然口口声声的父汗哥哥弟弟,但姜且听不出来一丝情谊,完全是在商量他们人头的价格。
“既然说到了弟弟,除了他们三个,还有两个有威胁的,一并列入名单吧。”路凌的名单里已经有十四个人了,或许他也想将路仁列进去,但是考虑到他还是死的时候,所以才刀下留了人。
“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姜且嘲讽的轻笑了一声道:“睡你一个姐姐给多少匹马。”
路凌连连摇头,“睡姐姐不给马,不过你若是想要,我可以把她们当成添头送给你,你要几个都行,算下来我姐姐该是比哥哥还要多的。”
姜且长叹一声苦笑道:“你爹真有本事,生了这么多孩子,其中还有一个你。”
路凌感谢道:“姜兄过奖了。”
姜且很想说自己并没有夸他,但最终也只是再次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随着帐外的一声报告,上菜了。
相比于大帐里,路凌这里的饭菜更合姜且的口味,桌上冷热数碟都非常精致。
“路兄能保证自己天天都能偷到东西么?别人忘记放了怎么办,我看路兄为了请这次客拿出来不少存货,一旦明天没有收获可能就要吃土了。”姜且说道。
路凌拨弄着自己的鱼道:“你若不浪费,我吃土也情愿。”说着放下了筷子:“要是你剩下了一半,你说我是将他扔了呢,还是吃了呢,扔了舍不得,至于吃……”
姜且点头道:“有理,为了不让路兄难做,我要尽力了。”
燕姑姑又送来了两壶淡酒,路凌指着酒和鱼道:“这都是我留着过年的东西,你看你来给我造成了多大麻烦。”
姜且正在撕扯一大块羊肉,头也不抬的道:“若是咱们真能合作上,你定过个肥年,所以这些投资是值得的。”
路凌微微点了点头,把话题引向了别处,不谈高价收购兄长人头的黑暗话题和偷盗度日的悲惨生活,两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值得一提的是路凌懂的是很多的,可很快姜且就发现路凌的所有见识似乎都是从书上看到的,虽然详实丰厚,但感觉很不真实,就像吹牛时候的于少欢一样。
这终于让姜且有了一种跟同龄人说话的感觉,从这也可看出路凌还是早熟的,要知道姜且可是比他大了四岁,青春期的四岁是一个很大的跨度,四年前的姜且心中的愿望是等筑基完成了一定好好去逛一次窑子……这么看姜且好像也很早熟……
饭后路凌就没有再留客的意思了,他每天早上要去偷羊,上午要去下跪,只有下午的时间能做功课,时间是很紧的,因此姜且再与他约定好联系的暗记后,便起身告辞,走出好远后回头望去,恰好看到相送的路凌转身回帐一瞬,身影一闪而过,姜且猛地感觉怅然若失。
转身收拾心情,姜且觉得一会要跟剑格好好聊聊了,另外明天就能去幽州了,但愿于少欢还在幽州城吧。
于少欢当然还在幽州,这几天他与贺新郎跑遍了幽州大街小巷,基本上可以说对这里非常了解了,尽管这种了解都是浮于表面的。
“姑爷,居住在南城武宅里的高句丽皇族,是高句丽王高桉的弟弟高椿。”在一家老旧的杂货铺里,一个老头正向贺新郎做着汇报,这个老头名为唐恩,是贺新郎妻子唐芮家的老人。
“这个高椿化名为武椿,名义上是武家老爷子的远支亲戚,呵呵,这么说倒也不错,高句丽皇族与其整个国家的大姓都有姻亲,只是武姓近些年式微,即便有姻亲,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大人物。”唐恩笑眯眯的说道。
“武家人是高句丽人?”于少欢讶问道。
“正是,于公子能有此问,该是向别人打听过这个武家了吧。”唐恩答道:“武家因很早很早的时候在国内斗争失败,迁了一支出来,就是幽州这一支了,由于时间久远,很多人都不清楚这件事,所以公子若是问了别人,很可能就会混淆。”
于少欢点了点头开口称谢道:“多谢恩叔指点。”
唐恩连连摇头:“于公子太客气了,可惜老朽来的时间太短,所知的情报有限,不能给姑爷和于公子更多帮助,实在惭愧。”
唐恩是在上半年的货郎帮南北大会后来到幽州的,他来的极为秘密,贺新郎都是不知道的。
前天为了探查丁泰的暗记,贺新郎和于少欢来到了城门处,没看到丁泰的暗记却发现了贺新郎师门的独家记号,贺新郎这才知道原来幽州也有自己人。
正事说完了,唐恩轻松道:“呵呵,半个月前,肖舵主派人来传话,说姑爷来了北秦,我也是以试试的态度去城门留了暗记,隔日一探查,没想到还真的见到姑爷了。”
贺新郎连道:“恩叔你可不知我看到暗记时是什么心情,这两个月可是让我难受死了。”
唐恩点头同意道:“确实,老朽初来时也是非常不适应,北舵的人不能联系,一切都要重头做,确实非常难受。”
“说起北舵。”贺新郎略一停顿道:“恩叔可察觉到了他们什么。”
唐恩苦笑摇头道:“我连他们的人都没摸出来,能察觉到什么。幽州这地方跟别处不同,他的复杂只存在于表面,即是看上去辽王、代王、河间王、燕王、高句丽、北秦等各方势力混杂,乱七八糟,可实际上却非是如此,这里乱中有序,掌握秩序的人就是游龙商会,因为他的存在,潜伏在暗中的势力很难深入的探查什么,这种情况就像是咱们的人在韩家的历阳郡和南谯郡与陆家的豫章郡和寻阳郡一样,看上去轰轰烈烈,实际上核心的东西一概不知。”
贺新郎点了点头:“那恩叔被别人摸清了么?”
“应该是没有。”唐恩说的谦虚但却非常自信,“即便是南舵,认识老朽的人都不多,更别说这里了,不过马上就不一定的,姑爷和于公子应该早就被人摸清了。”
“说到这一点我就有些不懂了。”贺新郎苦笑道:“我跟于少只是两个小人物,为什么会在北上途中就受到关注了呢,难道只是因为公良平。”
“这老朽就不知道了。”唐恩道:“另外有句话还要对于公子说一下,城北有一家皮货行,叫做利丰号,于公子若是有时间,可以去看看。”
看来那就是东府在幽州的据点了,于少欢有些尴尬,也不知张君夜听到后什么感觉,他可是宣称自己的情报网是隐蔽而准确的。
“那好,我们也就不打扰恩叔了,还请恩叔帮我们留意丁泰这个人。”贺新郎见差不多了,便起身准备告辞。
唐恩点头应下,起身相送,还未到门口,就听到几下颇有韵律的敲门声。
听着这明显是暗号的敲门,三人同时停下脚步,唐恩表情严肃,眉头微皱,转头对贺新郎道:“姑爷若是无事,不妨再多等等,这个信号是潘府的,非一般情况不会来找我,现在来了,怕是有事。”
贺新郎当然不会有异议,跟于少欢去侧房暂避,唐恩则去打开了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