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祝希灵的手掌印到于少欢身上时,于少欢就知道完了。
躺在地上看着祝希灵一步一步地靠近,于少欢心中的想法是如果贺新郎在这里,他还会来到这个荒村吗?
明明在来之前,心里已经起了怀疑,为什么还要来呢?于少欢觉得自己还是天真的,不应该抱有幻想,让自己置身于这样的险境。
躺在地上,于少欢开始回忆与祝希灵,或者说是杨素仙的认识过程。
在邵家店时,于少欢的戒心是很强的,无论是先到的杨家兄妹还是后去的朱颜,他都怀有戒心,那个时候出现在那里,总是有问题的。
朱颜还好,事后的解释是察觉到了贼寇的动向,所以才暗中至此,那杨家兄妹呢?只是一个巧合而已么?
于少欢自觉地不是一个容易轻信别人的人,那么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放下对杨素仙的防备呢,仔细回忆之后,于少欢觉得是在杀了鞠养真之后。
鞠养真是杨素仙动的手,现在想来该是鞠养真说的话让杨素仙不悦了,在潘府时,杨素仙就对“良家的侄女”的隐喻表示了不满,所以因为这一点杀了鞠养真是很可能的,或许在她的眼里,只有曹荣破是最重要的,其他人都无所谓。
其实说这么多,还是因为私心的作祟,于少欢得承认他是对杨素仙很有好感的……
当然这个好感也随着杨素仙改名为祝希灵而消失了,祝希灵显然是对他有过一定了解,知道他的经脉坚韧,异于常人,所以才会颇多照顾,随着手指在胸腹处的点击,于少欢已经无法再思考其它了,恶心恼人的气劲沿着自己的脉络扩散,很快就游遍的全身,不光是主干经脉,细碎小脉也没有幸免。
于少欢的眼睛因为充血,看到的只能是红白一片,祝希灵是否已还在他也不清楚,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
癸水气劲犹如虫蚁一般啃噬着经脉,它们不仅没有消耗,反而像是会吸血食肉一般不断壮大,单凭这阴狠的功法,癸宫不被世人所喜就是应有之理。
不多时,不需内视,于少欢就是知道自己的经脉一定是千创百孔了,浑身上下的火辣辣让他忽略了体内的变化,癸水气劲在占领了周身经脉之后,依然四处钻探,居然朝着祝希灵想都没想过的方向发展。
筑基法只能养成一部分经脉,而未被养成的,则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枯竭、闭塞、最后消失,这是无可避免的,任何筑基法都无法做到百脉全开,所以人们都会选择对自己的有用的那套,这也是常识。
那不见的经脉是否是真的消失呢,这一点却说什么的都有,道家的养气士给出的答案是没有消失,他们只是长实了而已,否则怎么会有所谓的后天通脉呢?
后天通脉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要知道七八成的江湖人都没有过筑基,所有人在听过说书先生的段子后,都想过自己也能有一番后天通脉际遇,弥补年幼时未曾遇到名师筑基的遗憾。
当然这种事也只能想想,只能在吹牛时说说“我若是怎么怎么样,那该当如何如何”,真正现实中却绝难出现,因为条件实在是太过于苛刻了。
一是要准确找到需要破开的经脉,这个时候他们往往是消失的,然后用霸烈的药物或者功法强行打开;二是需要一个气血充盈的高手为其护法,从于楚卿帮于少欢洗脉的情况来看,这个护法的高手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基本是必死的。
药物这方面倒还好说,能用钱解决的事,在一部分人眼里都不是事,高手就难寻了。
高手之所以难寻,并不是没有,而是因为存在着一个悖论,就是能找到高手心甘情愿的卖命为其晚辈或是自己后天通脉的人,那一定不是个普通人,既然不是普通人,为什么一开始不筑基呢,后天通脉不仅效果远不如筑基,药物成本还高啊……
药物成本高这一点,于少欢是感觉不到的,周身的疼痛让其感觉不到通脉时的痛楚,只是新开的经脉没有经过洗脉的强化和长久的滋养,无比脆弱,在癸水气劲下不堪一击,这也是通脉后需要高手防护的原因,于少欢身边没有高手,因此只能由得这刚刚贯通的经脉不断消融,直到一层淡淡的金芒覆盖了过来。
烟尘之下,完全昏厥的于少欢被祝希灵的就地掩埋救了性命,房屋的倒塌使得锋锐的土块和腐朽的横梁砸向了毫无知觉的伤者,迸裂的前日旧伤的同时,又平添了许多新伤,从伤口中涌出的是血液,而从伤口中进入的,除了灰尘,还有那碎成颗粒粉末的舍利。
传说中能烧出舍利的和尚都是高僧,都是惊世高手,而舍利则凝聚了其半生功力,虽然这个高手是死掉的高手,虽然舍利中的功力只有其一半,虽然这种用法极其浪费,但此时舍利的出现确实给了于少欢莫大的帮助。
也不知这高僧生前练得是什么功夫,金色的能量中带有着一丝诡异的绿色,由于力量太小,舍利也无力去和漫天的癸水气劲争锋,只能守着最后的一步,但这也足够了。
癸水气劲与舍利居然打出了默契,前者通脉破障,后者随即向前,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一丝绿色不断壮大,和癸水劲纠缠在了一起……
被击倒的是黄昏,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也是黄昏,苏醒过来的于少欢感觉自己眼前一片漆黑,呼吸略有不畅,这都是在废墟下面的缘故。
小幅度的动了一下身子,于少欢低低呻吟的一声,能听到自己的声音,证明自己还活着,这是高兴的事,然而被活埋着却不是好事。
微微放松了一下,于少欢开启了内视,一视之下就发现了体内的巨大变化,这变化主要是显示在破开的经脉上,而本来的经脉,却并没有什么变化。
阴损的癸水劲完全消失不见,体内经脉却极为完好,就连与丁泰战后的伤痕都已经不见,一丝丝气劲沿着脉络周转,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沉思片刻,于少欢觉得气闷让自己有些头痛,纳闷之余他决定出去之后再细查。
从身边的空隙来看,于少欢猜测对方只是把自己草草掩埋,怎么省功夫怎么来,这样的程度的浅埋他只需稍稍运气……
嘶~
不运气还无妨,这一运气,于少欢只感觉到那熟悉的痛感又回到了身上,可以的,原来那癸水劲并非是消失了,而是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寄托在了经脉中,平时不显不现,可一到需要使用内力,就会出来捣乱。
紧闭着嘴喘着粗气,刚刚的大吸气让他吸了一大口尘土,现在嗓子痒痒的极为难受。
这可麻烦了,于少欢皱着眉头小心做着尝试,发现这癸水劲好像是跟自己的力量还有一个什么莫名的力量形成了一种平衡,平时的时候相安无事,但只要其中一方出现变化,另两方就会立刻采取对应的变化。
当然于少欢只能控制自己的力量,便是他只能破坏自己这边的平衡,而无法影响到癸水劲和另一种力量。
说的浅白些,这癸水劲就好比是来到自己家里的恶客,你若是在家看着,他便不会有动作,而你若是出门,他就会在家偷你的东西,拆你的房子。
但即便如此,功法该运还是要运的,于少欢平心静气,他觉得这种时候不能拖拖拉拉的,要在一瞬间爆发出力量冲出去,就像揭膏药一样,速度越快越好,至于这种爆发会不会给自己带来负面影响就不是该考虑的了,总不会比这么一直埋着还要差吧。
“蓬!”
随着一声巨响,瓦砾向四周激射,酝酿了很长时间的于少欢一跃而出,接着就倒在地上打滚,这太过分了,凭什么啊,我运自己的功力为什么要这么疼。
过了好久,缓和下来的于少欢再次内视,看到经脉无恙,在癸水劲发难的同时,第三种莫名之力也突然发力,看来这神秘力量,是一起对抗癸水流氓的同伴,至于这个同伴是从哪来的,于少欢百思不得解。
想不通就先不想,放下心思环视四周,他发现自己还是在那个荒村里,旁边的废墟告诉他,对方只是意思了一下,连浅浅掩埋都算不上。
缓缓地坐起身子,于少欢感到腹中有些饥饿,内伤虽然莫名其妙的痊愈了,但是外伤不仅还在,还增添了不少,叹了口气,于少欢把残破的衣服整理好,向着废墟摸去,里面还有他的刀……
刀与佛像放在了一起,祝希灵留下佛像时,于少欢已经不是那么清醒,所以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沉思片刻,他将佛像重新埋好,这不是他该动的东西。
背上蓝布包,于少欢感觉有些吃力,以前还不觉得什么,现在不能运气了,才感觉到自己刀的重量,当然这更多的是心里作用,过去他背刀的时候也不见运气。
此时天已经黑了,于少欢却依然迈步上路,他不想留在这个村子里了。
辨别了方向,于少欢一路向南,还是决定先去幽州看看,可惜他不会易容术,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进得去幽州城。
快天亮时,于少欢到了圣果寺,站在寺后面,他非常想进去看看,不过四周环绕的兵丁让他却步,也让他知道这里出了大事。
长叹口气,于少欢绕了一个大圈快步离开,圣果寺能出什么事,他心中是有猜测的,怕是在他到之前,就被灭门了吧……
圣果寺距离幽州不远,很快于少欢就发现自己不必为怎么进幽州城的事情担忧了,因为所有人都进不去。
在城东不远处的一个野店,捡了个破斗笠的于少欢大踏步的走了进去,野店的生意极好,客人满满,这让于少欢非常为难,他可不想跟别人拼桌。
刚想离开,余光却扫了在一个角落的唐恩,这真是意外之喜,于少欢毫不犹豫的就走了过去。
“恩叔。”
唐恩见到于少欢在这似乎非常惊讶,左右看了看小声道:“于公子,你怎么还在这。”
于少欢并没有摘下斗笠,坐下后道:“哎,一言难尽,恩叔,今天是几号了?”
“二十八了。”唐恩道:“今年没有年三十,后天就是正月初一了。”
二十八,看来我只被埋了一天,于少欢暗暗点头,“恩叔,他们这小店还有饭么,给我来一些。”
桌上都是一些下酒肴,不适合现在的于少欢,唐恩微微点头,便唤来小二上了一桌子大肉馒头。
“于公子,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嗯。”于少欢不想多说什么,转口道:“恩叔怎么会在这里,贺兄呢,你们没在一起?”
唐恩略一沉默,开口道:“姑爷给我留了风手书,就离开幽州了,应该是跟乔添丁一起,好像是南方出事了。”
“出事了?”于少欢微微皱眉,“出什么事了,乔添丁来说的。”
“应该是乔添丁带来的消息,不过消息内容我却知道的不清楚,姑爷给我的手书里语焉不详,好像是有人在南雍,造反了。”唐恩也是眉头紧皱。
听到有人造反,于少欢心里一沉,“是谁。”
“不清楚。”唐恩叹气道:“这也是应该的,想来于公子也该知道了,燕王展露峥嵘了。”
于少欢微微摇头,“我不知道。”
唐恩愕然,“怎么会呢,前天夜里那么大事情,于公子怎么会不知道?”
于少欢苦笑道:“我前天出了城,今日方归,归来后才发现气氛不对,所以想打探打探再做决断,所以才遇到了恩叔。”
唐恩是做情报工作的,于少欢这一句话里,隐瞒了无数东西,不过唐恩也没追问,只是道:“那公子也不知道你们东府的人都已经撤走了?”
于少欢苦着脸,连连摇头。
唐恩沉吟片刻,“也罢,于公子是姑爷的傧相,那都是自己人,我跟于公子说说也没什么。”
于公子连声道谢,“请恩叔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