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于少欢离开了野店,斗笠黑纱下脸充满了迷茫。
前天夜里,没路真部路仁带人兵临幽州城下,作势要进城,燕王现身后,义正言辞的说了一番话,经过一阵虚假的作秀后,二十年不联系的大舅哥和妹夫便重归于好,誓死保卫大秦。
随后燕王以极大的力度,将所有不属于幽州城的人全部清出了城,这些人主要是外来的商人和唐恩这种身份可疑的人,燕王显然是早就调查清楚哪些人是这一类,所以出手很准,据唐恩说,有一个算一个,基本上没有冤枉的,清人之后便是锁城,所以现在幽州城里什么状况外面根本不知道。
这些人即便被清出来,但却都没有离开,这样的锁城时间不会太久,否则会让百姓不安,再加上明天是除夕,燕王一定会赶在新年之前敲定一切,那时就会重新放人进城,当然彼时城内形势一定非常严峻,但掌握第一手资料是非常有必要的。
东府的人,唐恩只见到了张君夜,是前天夜里和乌锤一起来的,看在乌锤的面子上,燕王同意张君夜把城内的暗桩和云霓裳一起接走了,现在不知去向,乌锤则留在了城中。
至于姜且剑格等,唐恩表示完全不清楚。
说完这些确定的事情,唐恩又想把自己对辽王和河间王接下来的动作预测一番,不过见于少欢似是对这些事情兴趣不大,因此只说了两句便不在多提,于少欢也在吃完了这顿饭后,起身告辞。
在门口站了一会,无处可去的于少欢决定先在这附近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什么熟人,像是张焕之类的都可以,可一转身却与一个人撞在了一起。
于少欢有些恼火的看着身后的人,他刚刚有些走神,没有注意到身边的状况,这个人大概就是这个时候站到他后面的。
路凌微微皱着眉头,看着于少欢,开口道:“你没死?”
于少欢听他这话心里一惊,接着就是无比的怒气,认识他的不多,知道前天发生的事的人就更少了,这也是他敢回到这里的原因,于少欢不认为祝希灵会把干掉自己的事情到处宣扬,那么眼前这人,就一定是癸宫的人了。
路凌感觉到了他的不爽,开口道:“还真的是你,我本来还不确定呢,你可以放松些,不要这么激动,我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于少欢一言不发。
“你可以把斗笠摘下来么,我不习惯这么跟人说话。”路凌继续道:“前天我就没看清你的模样,刚刚在店里角度又不太对,还要帮你遮掩,所以我对你的样子还是很模糊的呢。”
“帮我遮掩,遮掩什么?”于少欢依然没想着把斗笠摘下来。
路凌叹了口气,“杨素凡你应该是认识的吧,他现在一直在我身边,讨厌的很。”
于少欢听到杨素凡这个名字,不自觉的就摸刀运气,路凌连道:“你不必这样,他在屋里,不知道你在这,呵呵,其实主要是没想到,你不觉得他有的时候挺傻的么?”
于少欢也不能怎么样,一运气立刻便是火辣辣的刺痛,若不是黑纱挡着,路凌是可以看到他突然变的极为难看的脸色的。
“兄台贵姓啊。”平复了一下,于少欢摸不清路凌的路数,开口道:“嗯……我算是姜且的朋友。”
这是于少欢没想到的。
“听说你也是,所以对比他们,你更能让我觉得亲近。”路凌继续说道:“我不能出来太长时间,所以就长话短说了,前天伤害你的女人现在去了南雍,你也是南雍人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于少欢说着话,想了想把斗笠摘了下来,算是对他的尊重。
“我当然有我的打算,不过与你无关。”路凌轻轻摇头道,“是我自己的事。”
于少欢略一沉吟,“你可知道她去干什么了?”
路凌点了点头,“当然知道,不过我不会告诉你。”
于少欢一脸错愕,路凌却是理所应当,“说的太多,对我就不好了,我现在还需要仰仗他们呢。”
于少欢咽了口唾沫,极其认真的盯着路凌,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便是以祝希灵为代表的癸宫,选定的人?
路凌对这种直视很不适应,皱着眉头道:“你果然跟姜且是朋友,都是这么无礼的不听人说话。”
于少欢收回目光,想问很多问题,但最后只是说出了一句:“多谢告知。”
“不用。”路凌微微摇头,“既然我想说的话说了,就先回去了,借着尿遁出来的,时间太长了也不好,见到姜且时,告诉他赶紧给我答复,我现在强大一些了,之前的条件不满意可以在再谈,但要是再拖下去,等到我自己有能力做那些事的时候,他就没的赚了。”
说罢便极为潇洒的转身摆了摆手,看着走回了屋里,于少欢才想起还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不过姜且肯定知道,等见到了他一问便知。
于少欢默默离开,既然路凌对他说了些话,那就是很明显希望他回南雍的,即便不回去,也是指望着他能把消息传回去……
“兄台。”刚走出没多远,一个人从野店出来飞速跑到他身边道:“我们家公子让我来说一句,前天那个光头去长安了。”
燕玖说完话也不管其他,掉头以同样的速度跑回去了,于少欢呆立在原地,这算什么,就是让我回到南雍咯?
于少欢觉得自己被安排的很明白,关键是他能选择的不多,寻思了片刻,他转身回到野店,趁着小二出来的功夫,让他进去把唐恩唤出来,自己躲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既然杨素凡在里面,还是藏着些吧。
刚刚在与路凌相撞的时候,他被衣服中夹着的一颗硬物硌到了,刚刚摸出来才知道那是一颗舍利。
于少欢不知道舍利在他昏迷的时候发生的变化,只当他们都被被祝希灵损坏或是遗失在废墟中了,再加上醒来之后他关注的更多的是身体的问题,所以在摸出这仅存的一颗舍利之前,都已经把它忘了。
用一块布将舍利包好,于少欢决定把他给公良平,也算是给孙西龙一个交代。
唐恩出来后,知道了于少欢是找他带东西的,问道:“敢问于公子,这是什么东西?”
于少欢微微摇头:“这个恩叔还是不要问了。”
唐恩点了点头,“好,于公子信得过老夫,老夫自然不会让公子失望,不过还请公子跟我进去写封信,说明缘由,要不然我可说不清楚。”
于少欢道:“进去是进不去了,有人出来告诉我,一个仇家在里面,我虽然不怕他,但直接照面也不好,这样吧,恩叔你再帮我捎一句话给孙西龙‘去晚了,药练这个了’。”
手书没有,于少欢也没有能拿的出手的信物,这样的事情唐恩是不愿意做的,但于少欢把东西强塞在他的手里后就一溜烟跑了,他无奈之下,只得被动的应了下来。
即便如此,唐恩也没有打开巴掌大小的小包,信誉还是要讲的。
于少欢最终还是决定南下之前,先去一趟灵丘郡,碰碰运气,不过遇到张君夜一伙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张君夜此次来北秦,若是去朔州,当是以云霓裳为主,但若是去长安,就不会了。
因为去长安的可能性只有一种,就是认为朔州已经完了,即便二月二那天,卢晟依然强行登基称帝,也不过为了爽两天,没什么大的前途,不值得冒着风险前去观礼了。
去朔州需要云霓裳遮掩,去长安就不必了,张君夜一定会亮出使节的身份,然后以此身份前往,而且八成会在从建康到长安中间的某个地方打出使节旗号,要不然去长安的使节逛到了北疆算怎么回事,所以灵丘郡的一伙人,现在应该是在快马加鞭南下的路上,于少欢此去也只是抱着万一的可能。
至于祝希灵去南雍的事,于少欢却不很上心,有点心灰意冷,他现在最想见到姜且、贺新郎或是张君夜,倒一倒苦水。
幽州的事情尘埃落定,这次来北秦,于少欢的切身感觉就时自己像是身在局中的局外人,他遇到公良平是幸运的,若不是公良平,他不会遇到鞠养真、杨素仙、朱颜……,甚至可能都不会遇到丁泰,只会跟贺新郎平平淡淡的来到幽州,混混时间,然后在二十六那天的夜晚跟唐恩一起被清出城,细想想就像是张君夜此行一般。
这其实不能说是他的错,对方是早就计划好的,这些计划不会因为一两个人的出现而改变,如果把幽州的事情当成一件史诗级的任务,那么于少欢参与的则是支线任务,与主线毫不搭边,只是两个任务中涉及到的人物大幅度重叠,给人了一种我找对方向了的感觉。
帮公良平寻药材就是如此,公良平虽然与乌曲、癸宫都有一定的联系,但他是真的来找药救儿子的,与核心任务中的没路真部、燕王、圣果寺或者潘府的联系都不大……
圣果寺的事情唐恩一无所知,但于少欢猜测薛安平前一天召集人手,就是为了圣果寺的事情,但从结果上看,似乎并不太好,要不然就不会有第二天于少欢所谓的入寺盗宝。
一念至此,于少欢就感觉很难受,无意中做了一回帮凶,尤其是自己在取舍利的时候,外面那一声“回头是岸”,现在回想这一句话一定不是对他说的,可却充满了悲凉。
于少欢没有马,也无法运功赶路,只能靠着两条腿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灵丘在西边,他便朝着那个方向赶路,大方向没错就好,具体路线等遇到人了再打听,可一路上一个人都没遇到,一直到天黑,才到了一个村子。
“灵丘郡没听说过,不过范阳距此不足三十里,客人不妨去哪问问。”
这个该村最有见识的老汉给出的建议,因此第二天一早,于少欢就按照他指的方向,动身去了范阳,其实他心里十分抵触这个地方,范阳是祝希灵的老家,他此去很不应该,不过他觉得自己还没有知名到人尽皆知的地步,而且祝希灵应该早就把自己当成死人了,对一个死人该不会有多关照的,所以只要小心些,应该是不会被别人发现的。
当然去范阳的主要目的并不是问路,而是为了搞一匹马,靠着两条腿走来走去太不现实,祝希灵干掉他走后,并没有贪图他身上那点小钱,再加上昨日跟唐恩分开时,唐恩也资助他一笔盘缠,所以于少欢的行囊里还是很丰厚的。
到了范阳,于少欢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今天是除夕啊,这个日子给于少欢的帮助是根本没有人来盘查他,连个理他的人都没有,坏处便是所有的车马行和牙行都关门了,这显然是弊大于利的。
客栈虽未关门,但掌柜和小二都不在,只留几个异乡之客自己做饭过年。
于少欢很想跟他们一起混混,可他们的话题除了幽州没有别的,这让他十分难受,因此便起身离开,众人也只是觉得这个人很奇怪,但也不在意,连模样姓名都不知道的人,走了便走了。
费了好大力气,于少欢找到了一家偏僻的小店,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一个老汉守着。
“老丈,您这今天能吃饭么?”于少欢开口道。
“能,老汉就一个人,看你这样子应该也是,要是不嫌弃,就来凑合着过一个年吧。”
“多谢了。”于少欢寻了个桌子坐下。
“今天过年,我就给下面的人放了假,所以现在要自己跑堂了,呵呵。”老汉拿着抹布擦了擦桌子,指着墙上的食牌道:“客人吃点什么。”
“既然要一起过年,怎么能让老丈下厨我看着。”于少欢从包里拿出了一些银钱道:“我初来此地,对此不熟,老丈寻一个能买到吃食的地方,买一些回来吧。”
“那好啊。”老汉笑呵呵地道:“不远处和膳坊的酱肉最为出名,几乎范阳的所有大户今天都在他们家订了熟食,今天也只有他们家营业,客人稍坐,我这就去买一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