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于少欢把南雍和东府隐去说完了燕王在癸宫的帮助下雄起后,除了陆景礼没事人一样喝酒吃菜,其余三人则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评价这事。
朱厘很想驳斥于少欢,但内心深处却又觉得这该是真的。
过了许久,还是朱晨最先开的口,“若是这么说,杨臻与曹荣破勾结也能说的通了。”
杨臻便是杨家家主,朱晨现在也不再用敬称了,他的声音有些哑,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颇有些丧气道:“原来我们前几个月的追贼,是在跟这么大的敌人博弈。”
朱颜等朱晨说完,抬起头来看了于少欢一眼道:“听于兄一番话,我也有些明白几年前父亲对我说过的一些奇怪言语了,嘿。”
见朱晨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朱颜苦笑道:“晨弟不必这样看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的,那时祖母刚刚过世,家里面乱七八糟,父亲又语焉不详,说的话颠三倒四毫无主题,我便以为他是伤心烦躁而产生的絮叨,因此听过后就过了,还请大夫给开了宁神的药……”
有些话朱颜身为人子不好多提,但朱晨却明白,朱颜的父亲就不是果决之人,平日里优柔寡断,做事瞻前顾后,与朱颜完全不同,朱颜虽不会明着违背父亲什么,但却是十分不认可他的。
老祖母去世那段时间家里极乱,而朱颜的父亲又几乎什么都没做,所以在那时的谈话中,朱颜不耐烦是极有可能的。
“现在回想祖母过世时,杨臻是亲自登门的。”朱颜缓缓道:“咱们十二姓中,除了他和计家是家主亲自登门,其余各家都是派人来的,对吧。”
朱晨点点头道:“没错,不过这也是应有的,计家不必多说,祖母就姓计,是当时的计家主的姑姑,计家主登门意料之中,至于杨臻,杨家离咱们最近,来了也算正常。”
“距离说明不了什么,冀州的侯家,能比杨家远多少,来的不也只是少家主侯昱么。”朱颜微微摇头,片刻后忽然道:“晨弟你可还记得,当时与杨臻一起来的那人名字叫什么。”
“当然不记得。”朱晨摇头苦笑道:“我清楚的记得我还问过杨臻那人名姓,他只是对我说了一句是他的老友就不提了,我也没法再问,随后就忘了,换言之我根本就没听过那人的名字。”
“此事不难得知。”陆景礼突然插口道:“我们陆家经历红白大事时,都会给来的宾客造个名单存好,一般的家族都是这样,想必贵府也是如此,那杨臻既然把同行之人当成朋友而非随从,那就一定会在名单上留下名字,所以朱兄只要去查一下名单,不就知道了么。”
朱颜回道:“名单是有,可是在老宅里,一来一去要一天的时间,算了,不知道便不知道吧,我也只是想到了随口问问。”
于少欢突然心里一动,“朱兄可否给我描述一下那人的样貌?”
朱颜摇摇头道:“我记不得了,这还得问晨弟。”
说着看向了朱晨,朱晨皱着眉头回忆了回忆,缓缓道:“看上去三十出头,身材挺拔,面皮白净,蓄着两撇胡子,若是肯自报家门的话,可以说是一个非常有风度的人……”
朱颜视线转回,“不好意思,时间太久了,晨弟也说的不清楚,仅凭这些,于兄可有端倪?”
于少欢微微点头,肯定道:“是曹荣破。”
“不可能。”朱颜和朱厘同时喊了出来。
朱厘抢先道:“我与曹荣破曾远远地见过一面,他的样貌虽不似外面传言的那般穷凶极恶,但也无比凶狠,是那种大街上看一眼便知道绝非善类的类型,与有风度完全不搭边。”
朱颜也道:“我虽然没有跟曹荣破打过照面,不过我可以确定在六大寇之前,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所以该是于兄弄错了。”
于少欢道:“那封鹤呢,封鹤这个名字朱兄可听过。”
朱颜表情一僵,微微摇头,“没有。”
于少欢叹道:“我初次见曹荣破,他使用的就是封鹤的名字,若不是因为一些意外,我也不会知道他便是曹荣破的,至于朱厘兄刚说的样貌问题,哎,我见曹荣破时,他便是刚从辽地回来的,而且据他说,他去年一年里有数个月都不在河北,朱厘兄见到的,怕是他在河北的替身。”
朱厘显然是有些不信,朱晨却如梦初醒般道:“哎呀,对,那日在邵家店时,于兄和那位贺兄曾经提过此事。”
朱颜的脸上却满是不悦道:“哼,那次你们二人说的话里全是漏洞,若不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我就把你们当成贼寇拿下了。”
于少欢面上带着微笑,心里却万分不屑。
“这么说,那次贼寇果然是奔着你们去的吧。”朱晨道,“于兄可能不知,那一天我们之所以能恰好出现在邵家店,就是因为察觉到了贼寇的动向,最初只是一小伙贼寇,可跟着他们走了一段时间,却发现数股人都在朝着那个方向靠拢,这才赶忙向家里求援,同时去联系了当时在定州的舒世叔。”
于少欢笑道:“事后杨瀚不是也说了么,你们是早有准备的。”
“哪里是什么早有准备。”朱晨叹道:“舒世叔来的匆忙,一路上也不顾暴露行踪的风驰电掣,若不是贼寇对公良平的执念过深,那天他们也绝不会出手的。”
说着看向于少欢,颇有些想让他其中的原因说一说的意思。
于少欢自然不会说,只是回了一句:“执念哪里算的深呢,现在回头看,浮阳可是藏着数万人,而贼寇却只是来了小股部队,还是一击不中随即撤走,这分明只是试探嘛。”
“哪有匪首齐出来试探的道理。”朱颜道:“那日那些穿白衣的,就是于兄刚提到的癸宫吧。”
于少欢微微点头,朱颜继续道:“既如此,明日需要派个人去向舒世叔说明了,免得他吃亏。”
“你死了他都不会吃亏。”陆景礼哼了一声道:“朱兄对舒乐的了解,或者对舒家的了解还是不够,我听闻舒家家主有一个女儿拜在了乌曲的大弟子乌璎门下,整个北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都是最先知道那批人。”
朱颜沉默不语,于少欢倒是有些纳闷,他记得乌曲的大弟子姓拓跋的。
陆景礼看了他一眼,解释了一句,“乌璎是拓跋靛的妻子,也是乌曲的女儿。”
于少欢恍然,无声的哦了一声,转眼间又有了疑问,若这个乌璎是乌曲的女儿,那为什么拓跋凤称呼乌曲为师祖而不是外公呢……
陆景礼想不到于少欢已经转了这么一个弯,所以也没办法帮他解答,朱颜神色不断变化,几度想要开口,最终还是朱晨转开了话题。
“于兄此行能在乐陵住多久,明日可否与家主见一面。”
于少欢轻轻摇头道:“我把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你们了,即便去见了朱家主,也还是这套说辞,没新的东西,最终还是你们自己决定家里的事,所以朱家主我还是不见了吧。”
朱厘极为鄙视,不是说好来拜年的么……
“你要回大雍?”陆景礼突然开口问道。
“嗯。”于少欢点头道:“陆兄一起么?”
陆景礼略一思忖,问道:“你急着回去,可是因为有事。”
于少欢顿了顿,“听说祝希灵……就是应荷妧的弟子,去了大雍……”
“我知道了。”陆景礼痛快道:“就是有事是吧,好,我跟你一起回去。”
于少欢有些发愣,陆景礼把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朱兄,若是你们没别的事情,今天就先这样吧,明早我们还要赶路呢。”
代替主人宣布散了场,陆景礼干脆的就要去休息,朱颜也没有什么不满,闷闷的跟着众人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陆景礼趁着别人不注意,给于少欢使了一个恐吓的眼色,让他莫名其妙。
于少欢最终还是见到了朱家主,第二天一早,陆景礼早早的就来找于少欢,目的就是想避开朱家的其他人,但朱家主还是得到了消息,亲自相送。
“陆少侠为何这么急着走,这才刚过了年,何不多住些日子。”朱家家主朱午客气道。
“家里派人来唤了,有急事,耽搁不得。”陆景礼扯起谎来也极为顺口,“这些天承蒙家主照顾,景礼谢过。”
“哪里哪里。”朱午连连摆手,叹声道:“唉,陆少侠来的不是时候,朱家恰逢多事之秋,不能好好招待不说,连年都没让少侠过好。”
陆景礼答道:“家主千万别这么说,景礼此次只是回家看看,还是要回来的,您若是这般客气,让景礼以后还怎么登门啊。”
“呵呵,陆少侠想来尽管来,把这当成自己家就好……”
在谢绝了一大盘盘缠后,二人终于上路了,于少欢也换了一匹马,虽不是什么神驹,但确实比他之前骑的那匹要好很多。
“盘缠其实可以收下嘛。”于少欢对世家子弟的浪费行为有些不满,“看人家对你这么客气,收下了人家才高兴。”
“哼,我又不缺钱。”陆景礼不屑道。
于少欢耸了耸肩,“昨晚见朱颜对你毕恭毕敬时,我就十分纳闷,直到今早听到了朱家家主对你的称呼,心中才有了一二明悟,他们是看在陆江则前辈的面子上才这么客气的吧。”
陆景礼一言不发,算是默认了。
于少欢不禁有些向往,开口道:“陆前辈现在是什么实力了,可到了大宗师的地步?”
陆景礼微微摇头:“不清楚。”
于少欢有些叹气,道:“听闻说陆前辈心中有魔障,不破障终难成圣,哎。”
陆景礼有些惊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原来你也知道这段往事,那就跟你直说吧,小叔现在依旧每日在……呃……的坟茔前坐上半日,这段期间不让人靠近,所以想来还是……没有破障的吧。”
陆景礼也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个女子,便一带而过,于少欢见他情绪不高,便转开话题道:“陆兄怎么这么急着回去呢。”
陆景礼哼了一声,“听你话里的意思,祝希灵宛如上古凶兽,去了哪哪里就要大乱,我怎么还不得上心些了。”
于少欢撇了撇嘴,显然是不全信。
陆景礼道:“还有便是昨夜我想打断你,你没看到临走前我对你的噤声眼神么?你实在是太能说废话了。”
“我本来只是想跟他们说一下幽州的现状,以此混口饭吃,是你一开口就把话题带向了深处好吧。”于少欢不满道:“再者说你那眼神是让我噤声?我还以为你是准备打架了呢。”
陆景礼一想,好像还真是自己先提到了应荷妧,但此时决不能背锅,“这么重要的消息也能拿来混饭吃?你这一顿饭很贵啊!”
“贵个屁,幽州那点事最迟两三天后就会传过来,到时候就一文不值了。”
“这个时候一天的价值是很高的,你信不信现在朱家所有能说上话的都集合起来了开着会呢……”
“那又如何……”
两个人又吵了几句,感觉在这么下去就要动手了,便都稍微克制了一下,由于少欢先转口道:“说起来你到底要打断我什么。”
“自然是想打断你把家里那点事都说出来咯。”陆景礼在对外的立场上是非常坚定的,说北秦可以,到南雍了就要岔开。
“家里的事我毫不知情。”于少欢回道。
陆景礼愕然,“那你回去干什么?”
“有一些端倪吧,比如前段时间有人在北秦买了一万多匹马,这么大的痕迹无法掩盖,回去查查说不定就有收获了。”
“如何查。”陆景礼询问道。
于少欢略一沉吟,“我觉得就是韩家做的,所以准备回去之后就去历阳……”
“不可能!”陆景礼直接打断,“韩家虽然很不老实,但是现在绝不会发难。”
于少欢刚想问原因,突然眼睛一亮,“莫非……寸一山?”
陆景礼大讶,看于少欢的眼神都变了,“你可以啊,这都知道!”
于少欢连连摇头,“之前只是猜测,现在才刚刚确定。”
说着见陆景礼面上带着一份藐视一切的超然,试探道:“莫不是那日,陆兄也在?”
陆景礼轻咳一声,自矜道:“不好意思,还真在。”
嘶!
于少欢倒吸一口冷气,有大佬带着就是好啊,乌曲对阵韩道琛,大宗师的对战,他也想看啊。
“那最终是谁赢了?”
听得此言,陆景礼脸上的淡然瞬间化为了苦笑,“我说我没看出来你信么。”
“信。”于少欢连连点头。
“信就好,哎,当日我跟小叔距离战斗地点极远,他们两个打的又很玄很平静,几乎是过一招就负手对峙,一打就打了两天,第二天在交手了七八招后,小叔随口说了一句‘打完了’掉头就走,然后我们就回来了……”
“陆前辈也没说胜负。”
“我问了,他没说……”陆景礼回道:“只是说了一句二人现在都要养伤,所以韩家无论如何此时都不会有动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