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青州,齐王就有些埋怨自己的曾祖父,多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就被小小的钟家钻了空子呢。
在齐王眼里,钟家就是趁他们不注意钻营的小人,之所以称他们为小人,是因为齐王觉得他们特别虚伪,爱耍小手段。
谢家刚刚南渡时,青州一片咒骂,那些没有条件或者没有实力南下的人,认为谢家抛弃了他们,所以对其无比怨恨,在他们的想法中,谢家就该像并州孙氏一样与地偕亡。
这股怨恨被有心人士利用,在他们的煽风点火下,青州的士绅决定报复谢家,便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的刨祖坟活动,当然齐王是不会承认他的曾祖父就是那个有心人士的。
但这次活动并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原因是他们中出了一个叛徒,或许不该说是叛徒,现在重读这件事,齐王觉得钟家更像是打入他们内部的卧底。
这件事发生在七十多年前,齐王没有经历过,是听他的祖父讲给他听的,他能清楚的记得,祖父是咬牙切齿说出这件事的,咬牙的同时还带着一丝钦佩。
齐王的祖父是那次活动的组织者,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自己隐藏在暗中组织起了乡绅,带着锄头铁锨奔向了谢家的祖坟,在他的想法里,只要不断地抹黑谢家,让其在当地彻底颜面扫地,将其在青州的影响力完全消除,那么他们就可以顺利接盘,成为青州的代表。
但这次活动计划,却在距离谢家祖坟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出现了意外,意外是一道雷。
就在乡绅们群情激愤,准备让谢家好看时,一道极其壮观的闪电砸在了不远处了山头,劈在了两棵半死不活的树上。
据说这两个棵树已有数百年的树龄,之所以看上去一副活不下去的样子,除了跟长在断崖上有关,还有个传言说它们曾在几十年前被雷劈过一次……
被雷劈过一次还能挣扎的活下来,撑到第二次被劈,这两棵树也挺不容易的,或许它们是两棵修行多年的有道之树,上次是渡劫的第一道劫雷,这次是第二道,若是这次能撑过去,那他们就可以白日飞升,位列仙班,成为两名树仙了……
可惜它们没撑过去,被烧成了两块漆黑的焦炭,仅存的价值就是等着有识的炼气士发现它们的经历,把它们去捡回去炼制成抵御天劫的法宝,等着自己渡劫时让它们再去遭雷劈……
乡绅们既不是有识之士,也不是炼气士,所以看着熊熊燃烧的天火只有震撼,每一个枝干脱离树体掉在地上,都会让他们心里咯噔一下,唾沫不住的下咽,恐惧不断地提高,原本叫嚣着的队伍陷入了寂静。
沉默了良久,当时钟家的话事人小心的说出了大家的心中所想:“这……会不会是老天爷给咱们的示警……”
其实做刨人祖坟这种缺德事,乡绅们心里也都是犯嘀咕的,若不是因为有人挑头且众人一起,即便再怨恨谢家,这种事也不会有人做的。
钟家人说完话后,场面陷入了寂静,就连齐王祖父事先找好的托儿都不敢说话。
齐王祖父当时也是年轻,见到这个情况心中大骂,这是雨季,打打雷不是很正常,给自己的托儿使了数个眼色没得到回应,沉不住气地他怕事情黄了,便亲自上阵,顺着钟家人的玄学话茬大声道:“哈哈,乡亲们,这是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谢家的所作所为了啊,危难之中把一个未及弱冠的娃娃推上家主的位置南下逃跑,老天爷这是在……”话还没说完,一道亮芒便照在他的脸上。
阳光射在了齐王祖父因为呆滞而睁的好大的嘴里、眼上,他丝毫不觉得光芒刺眼,只是觉得委屈,虽说现在这个季节,老天爷任性一点没什么,但是请让我把话说完好吧。
钟家人看到此情此景,第一个把手中的镐头一扔,掉头就走,边走还边道:“这事有点邪门,钟某不敢做了,各位好自为之,告辞……”
阳光不仅驱散了乌云,也驱散众人心中阴暗的想法,乡绅们中豪放些的如钟家人般把手中的工具一扔,小气些把工具藏在身后,很快就全都散掉了。
齐王祖父为了不让自己过于显眼,也怀着满肚子的怨气跟着众人一起走了,却不知钟家人那时便盯上了他。
此事过后,齐王祖父又进行了不少动作,但收获却越来越小,等他知道是钟家人在暗中搞鬼后,已经来不及了,钟家人在青州的声望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
钟家采用的方法跟齐王一家不同,齐王祖父想用的办法是把谢家完全破坏掉,然后建立自己的声望,取代谢家;而钟家却是借着这道平地旱雷暗中宣扬起谢家的好来,称他们是如何如何无奈,伴随着这些言语,还弄出了不少玄学的事,最后继承了谢家……
继承比取代要隐晦,而且一旦继承成功了,底子立刻就会变得很厚,因此当胡人勒马黄河岸边虎视齐地时,钟家便在所有人的惊讶眼神中代表青州,出席了御敌会议。
旁人虽眼红,却也无法发难,那个时候联手御敌才是最重要的,在战争中,钟家的实力和声望不断成长,最终到了旁人无法轻易撼动的程度,也成为了现在齐王的心头大患……
“王爷。”就在齐王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光州来人了,王爷现在方便见他们么?”来人是他的智囊张敬如,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
听得了此信,闭目享受的齐王缓缓睁开了眼睛,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沉吟了片刻后轻声道:“你先陪他们坐坐,跟他们说,我更衣后就过去。”
齐王在丫鬟的服侍下穿衣时,于少欢二人艰难的向着郡衙靠近。
“就这个保卫程度,我敢确定里面的人是齐王。”费尽周折翻墙进入到郡衙后,陆景礼肯定道。
于少欢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一边出言道:“我怎么感觉你这句话像是在自夸,意思是这么严密的守卫,都阻挡不了我的步伐,被我轻松突破……”
“这都是小事,没什么可自夸的。”陆景礼挑了挑眉毛,“当然如果最后那波你没被发现就更好了。”
于少欢闻言立刻叫起了委屈,“我是被牺牲的那个人,所以才被发现的。”
“你要是不被人发现,怎么可能会被牺牲。”陆景礼立刻反驳道。
于少欢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决定不再争论下去了,当时的情况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若是陆景礼死咬着这么说,他也没有办法。
刚刚的情况是他们二人到了一处哨兵无死角巡查的位置,若是想要过去,就必须要在巡逻的两组哨兵中选择一组干掉,于是于少欢就露了一个破绽,引得哨兵前来探查,然后将其敲晕丢到一旁,继续前进。
“你觉得多久之后,才会有人发现哪几个哨兵失踪?”于少欢岔开话题问道。
“不知道。”陆景礼摇了摇头,“不过按照他们的巡逻规律,若是一刻钟内没人发现,那就应该是短时间内发现不了,我们先在这个墙角蹲一会,一旦有情况也方便逃跑。”
于少欢点了点头,抽了抽鼻子道:“好香啊,这附近是伙房吧。”
“狗鼻子……”陆景礼轻哼道。
于少欢皱了皱眉头道:“你们豪门不都是讲规矩重养生么,进食都是有特定时辰的,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吃饭。”
“赶了半夜路,饿了不是很正常。”
“那也不至于这么大鱼大肉吧,你闻闻这个味道,我觉得至少得十个菜。”
“齐王有钱,一顿吃多少菜我不惊讶,不过你仅凭鼻子就能闻出来十个菜真让陆某佩服……”
“先别抬杠。”于少欢皱眉打断道:“你觉得会不会是在宴客。”
“不清楚,不过此事不难知道。”陆景礼向前摸去,“正好咱们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不如就先跟着这食盒走一趟。”
泰山郡的郡衙很小,几步路的功夫,就到了地方。
于少欢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小院,眉头紧皱,“这里人太多了,我们断无不被发现到那个房子边上的可能。”
“等。”陆景礼道:“一会若是齐王要跟别人谈事,那就一定会把旁人遣散,若是没把旁人遣散,那就说明没什么大事,我们也不需要过去。”
“你说有没有可能不是齐王。”于少欢突然道,“齐王是你刚刚猜测的,我们没有任何证据。”
“即便不是齐王,也该是他的绝对心腹。”陆景礼肯定道道:“济州到兖州这一带,是齐王的核心地区,泰山郡地处两地中央,能在这里引兵狂奔的人定不会是外人。”
于少欢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陆景礼说的很准,仆役们布好了酒席,除了几个丫鬟留下来伺候外,其余人纷纷散去,小院虽已经灯火通明,但这个程度,对二人已经不是问题了。
陆景礼轻声道:“走吧,我们的机会来哩。”
于少欢点头道:“好,哎,这帮人散的太晚了,没给我时间准备,也不知会不会出问题。”
“准备什么?”陆景礼讶道。
于少欢便把在冀州时听墙角被沙天登发现的事简单的说了。
陆景礼翻了个白眼道:“照你的说词,那时屋子里还有曹荣破和那个后来被你宰了的丁泰,他们为什么都没发现你呢。”
于少欢一怔,旋即知道自己想多了,讪讪的笑了笑。
陆景礼哼了一声道:“你当沙天登这等实力的人遍地都是么,放心吧,我保证这里没有,再者说即便有我们就跑呗。”
于少欢撇了撇嘴,跟着陆景礼向前摸去,突然道:“沙天登跟陆前辈相比,谁更厉害一些。”
陆景礼头也不回地道:“这还用问么,必然是小叔,好了,先别说话了,快到地方了,尽量收敛气息。”
于少欢依言做了,二人慢慢地摸到了房后,寻了个位置蹲了下来。
“桂家主且先稍坐,王爷正在更衣,马上就来。”
位置不是很好,听不真切里面的话,但这第一句便让二人心中大定,果然是齐王亲到,可这个桂家主又是哪个?于少欢看向陆景礼,见他轻轻摇头,示意不知。
“桂进有罪,打扰王爷休息了。”名为桂进的家主连忙回道。
“桂家主这是哪里话,是王爷吩咐的,只要桂家主到了,无论何时都要立刻告知他,可见桂家主在王爷心中的位置甚高啊。”
“这都是张先生在王爷面前不断美言的功劳,桂某万谢。”
“诶,敬如也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两个人之间的客气非常无聊,于少欢觉得能分清他们的声音就够了,因此听了两句之后就开始走神,陆景礼也是如此,皱着眉头对他们说废话非常不满。
“桂家主这次从光州来,一路上没被人发现吧。”
光州!
一个地名让二人瞬间振奋,于少欢回忆着光州的位置,突然想到那不就是东莱郡么,在青州的东侧,靠海的位置,与青州和高密接壤。
陆景礼在河北住了两年,对北秦诸地的了解要比于少欢透彻,因此反应比他快的多,光州地名一出,他便已经隐隐猜出齐王的目的了。但光州桂家的名号,他却没听过,向来是个不大的小家族,穷乡僻壤能有什么人物。
给于少欢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动作,示意自己这边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这趟没白来……
于少欢看着他自矜的表情有些鄙视,但也只能忍着,谁让他不如人家呢。
“张先生放心,桂某在接到王爷密旨后便立刻上路了,昼伏夜出,一路上一个活物都没有遇到。”
“那就好。”张敬如非常满意,“家里呢,不会暴露吧。”
“绝对不会。”桂进非常自信,“别的不敢说,家里绝对没问题。”
“看来桂家主治家有方啊。”张敬如笑道。
桂进也附和笑道:“哪里哪里,不值一提。”
“修身齐家,治国安天下,齐家之后便是治国,由此可见治家乃是大事,桂家主治家有方,也定然也是国之栋梁!”
一个爽朗洪亮的声音传来,不用猜都知道是齐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