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帝刚刚离开城头,于少欢就知道自己不会被砍头了。
随着雍帝的消失,原本已经逐渐平静的宫前广场上突然再度喧哗,于少欢还没下的城墙,就听到了这喧哗变为了喝骂,接着就成了厮杀,显然是雍帝的离开让宫前的人急躁起来。
与雍帝一起离开的还有太子,内城墙下,面色发白的太子很想在雍帝那里求得些指点,但雍帝却没看他径直走向了候在不远处的郭维。
“马够用么?”雍帝看了郭维身后,开口道。
“够用。”郭维连连点头,“只是这些马儿有半数都是御马,不知道受不受的惊。”
御马都是好马,这是毋庸置疑的,不过这些马儿平日的工作只是拉车,最多也只是陪着雍帝出去打个猎,所以郭维很担心这些娇贵的马吃不住压力。
雍帝闻言,马鞭轻抽到郭维身上笑骂道:“你这是在瞧不起朕的马么。”
郭维拱手垂头,陪着笑脸不说话,意思已经是很明显了。
雍帝瞥了他一眼,“就算朕的马儿真的吃不得惊也无妨,只是拿来做脚力而已。”
于少欢在一旁笑道:“郭将军是以为陛下走很远呢。”
“恩?”雍帝闻言淡淡地道:“是这样的么,郭维,你以为朕要去哪?”
郭维原本还真的以为是要护送雍帝出京,闻言一个激灵,机智的答道:“陛下当然是回宫了,深夜露重,陛下在灯会上感觉身体不适,所以要末将护送着提前回宫……”
这就比较令人满意了,雍帝点了点头,又对郭维的话略作纠正,“你能这么认为很好,不过且记住,朕并不是身体不适,而是值此佳节心有所感,要去看望一个长辈!”
郭维连连点头:“是,末将记住了。”
雍帝轻叹口气:“上马吧。”
另一侧,二皇子心中也并不平静,为了今夜,他已经准备了一年。
今夜的计划主要是两部分,第一部分是灯会,由于他是此次灯会的负责人,所以很轻易的就可以在此处做手脚,游灯的路线无可更改,但是花灯的摆放就是他所了算的。
这次的花灯摆放,采取的是最容易起火的方式,而且他还在花灯的机关中做了手脚,只要到了位置,想不爆炸都难,当然他不会指望灯会起火会对雍帝造成什么伤害,这只是一个信号。
二皇子可以肯定,一旦放生了这种突发状况,他的大哥一定会张牙舞爪的跳出来,向雍帝求得手令去收拾乱局。按照太子的性格,若是别人负责的事情搞砸了,他可能会在一旁看热闹,但若是他端木盈招的差事砸了,他是一定会跳出来来嘲笑的。
太子来收拾乱局,雍帝则一定会回宫,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雍帝不可能在皋门上看着别人救火。所以二皇子给他父亲准备的墓地,就是在回宫的路上,这也是计划的第二部分。
在皇宫的西侧,有两道封禁的宫门,他的人便是从这两道门中的一道进宫的,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皇宫中,只要是宫门,别说封禁了的,哪怕是封死了的,只要有名字,那就一定会有城门将,而这个城门将,只可能是皇帝心腹。
二皇子为了得到城门将这个位置,先是威逼利诱收买了一个偏将,接着用一年的时间让他雍帝面前数次露脸,然后又通过栽赃陷害搞掉了该门原先的城门将,又在雍帝决定人选时请得大太监杜休不着声色的提点了一句,最后终于在去年春天得到了这个位置,可谓是费劲了心思。
主要费心思的地方在于这一切都要在暗中进行,一旦被雍帝察觉这事和他有关,那就一定是没戏的,尤其是杜休那里,杜休是雍帝的绝对心腹,能让他帮忙说话,绕的圈子可是太大了。
其实在去年春天城门将位置到手后,二皇子就有了弑君条件,可当时外部的事情没有处理好,再加上癸宫答应支援他的高手不到位,所以经过再三选择,选在的上元节作为计划启动的时刻。
若是一切都按照计划,二皇子的筹谋可算是非常稳当的,先是借着灯会负责人的身份离开,离开后直奔西宫门,引人入宫,等到前面信号火起,便将雍帝的性命交给癸宫一众,自己则去宫前和匡国权一起干掉太子。
至于为什么他要舍掉更重要的雍帝这里,而去跟太子相对,原因便是癸宫对付雍帝不会手软,但对付太子就不一定了,在癸宫人心中,雍帝死了太子活着才更符合他们的利益,雍帝和太子都死了只会让二皇子的夺位更顺利。
因此在宫前斩杀太子这部分计划是二皇子脱离癸宫自己定下的,所以他要亲自到前面去盯着,确保一定干掉太子。
不过计划在最初的时候就发生了意外,于少欢二人的莽撞使得塔灯提前爆炸进而燃烧,爆炸的响声二皇子也听到了,他一瞬间就知道出了问题,原因是爆炸的声音虽响,但与他在城外做的实验还差很多,再者说这时间也太早了,无数次的彩排让他对灯车的速度了如指掌。
即便出了意外二皇子也没有放弃计划的想法,反而加速奔向西门放人入宫,自己则从宫外火速绕向前门组织匡国权的治疏队。
从时间上看,二皇子绕到正门的时间,就是郭维到场见驾的时间,也是灯车不出问题恰好行驶到位置的时间。
看着郭维带着一队人奔向皇城,二皇子心中叹气,若是灯车没出意外,那么雍帝将会在灯车爆炸的同时接到东海王造反消息,由不得他不回宫。
不过也无妨,二皇子振作了精神找到了匡国权,准备直接发动,此时的治疏队跟平日里的治疏队已经不一样了,人员都调换成了二皇子在外训练的有素精兵,即便没有灯车爆炸的乱象,二皇子也有信心取得胜利,只是可能伤亡会大一些。
不过连他本人都亲自上阵了,还会在乎伤亡么,所以在跟匡国权碰头后不久,二皇子在雍帝和太子消失的同时,突然朝身边的禁军拔了刀子。
禁军将军本来就觉得今晚透着邪门,所以在治疏队动手后立刻反应过来,挥刀反击,宫前广场上立刻战做一团。
旁边看热闹的群众这才真正意识到发生了大事,哭爹喊娘慌乱逃窜,一时间死伤无数,皋门之上的深宫妇人从未见到过如此景象,尽皆目瞪口呆,成年的四皇子和五皇子一边喊人上墙防御,一边带人守在宫内城墙的台阶处,两个人都欲言又止,雍帝刚刚的几句话已经让他们对二哥的造反心中有数了。
从皋门向里,骑马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回宫,就能与在那里巡逻驻守的侍卫们碰头,但雍帝却没有这么做,甚至都没有派人去叫他们接应。
于少欢没有多嘴去问,反而松了口气,他绝不相信祝希灵能让雍帝轻松的回宫,所以看似简单的路一定有问题,说不定现在宫里的侍卫们就是敌人呢。
雍帝或许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郭维向着宫内走的时候制止了他,向着西侧而去。
郭维也不敢纳闷,带着人把雍帝围在了中央,听着指挥直奔皇宫西边,这恰好与迎来而上的二皇子弑君小队撞上了。
弑君小队由二皇子的另一心腹薛宝文带领,撞上雍帝一伙人后,没有任何迟疑的立即动手。
郭维在蒙面人刚一露面的时候,就大喊着护驾与敌人交上了手,雍帝面沉如水,并没有多少慌乱地对于少欢和陆景礼道:“你们二人不要离朕太远,跟着朕。”
陆景礼微微点头,催动马儿拔剑而上,借着马力很轻易的就将前面三人刺死,随从纵马劈砍,带着雍帝向前突破。
于少欢和木川二人一左一右的紧紧随在雍帝身边,替他遮挡左右而来的敌人。
能冲到这里的人不多,但是来的无一例外都是高手,所以二人并不悠闲,抵挡的十分吃力。
于少欢已经渐渐的遭不住了,这还是跟他体内的伤势有关,孙西龙的药丸像是一种麻痹经脉的药物,吃了虽然感觉不到经脉的伤势,但是等药效过了,药力持续期间受的伤还会找回来。
于少欢今天频繁嗑药,已经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药效持续时间越来越短,而且药力越来越弱,他现在每一次挥刀,都会感到体内经脉的细微灼痛,虽然不明显,但聚沙成塔,照这个态势用不上多一会,他就会被自己拖死。
当!
咬牙架住了一支铁棍,回手一刀将这个凌空劈来无从借力的膨胀黑衣人砍翻出去,于少欢感觉到自己的右手开始颤抖,以往都是他用重兵器欺负别人,现在遭受到同样的待遇了。
“陆兄,你接我的位置。”感觉到队伍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于少欢对前面的陆景礼喊道,随即驱马向前。
陆景礼闻言略一顿,本想拒绝,但于少欢已经到了他了身旁,他便也不好多说,与他互换了位置。
于少欢顶在前面,原本已几近停滞的队伍再次开始向前移动,雍帝抬眼看去,于少欢已经弃掉了马,双手握刀,气势如虹,每一次向前踏步劈刀都会砍翻数人。
既如此为什么一开始不让于少欢冲在前面,雍帝疑惑之下看向一旁陆景礼,见他眉头紧皱面带担忧,心中多少有数了,看来是他们商量过的……
陆景礼的担忧很快就成为了现实,看似无人可挡的于少欢却在一击之下瞬间崩溃,来不及骂他逞能,黑暗中伸出的一支雪白手掌就让陆景礼明白了刚刚在于少欢身上发生了什么……
一个身着黑衣面上覆着重重黑纱的女子突然出现在陆景礼身前,赤手拍向了他的剑,陆景礼想做动作却感觉如同陷入了漩涡之中无法动弹。
陆景礼本就不是以力量见长的人,巨力压迫之下运气无比艰难,精妙的临剑也无从施展,勉力挥出的一剑还未到女子身上便在环绕她身侧的扭曲气劲下寸寸断裂,随后那原本拍向剑身的手掌便印在了他的身上。
陆景礼跌落下马,雍帝便近在眼前,郭维大吼一声,巡防营的高手不要命般冲向女子,木川的长鞭也从另一侧绕来干扰她,不想让她伤害雍帝。
女子轻哼一声,但见她脚尖在地上轻盈的一转,袍袖瞬间鼓涨如球,四周人的所有兵刃劈在了这涨起的袍袖上被带向一边,纷纷旋飞,雍帝也被震落下马,蹭着地面后退。
只此女子一人,便可弑君。
一招过后,女子突然感到身侧大力传来,这就有些无法理解了,她可以确定在场之人无人能挡下这一招,惊讶是惊讶,但手中动作却跟上了。
女子袍袖挥舞,面上带着骇人青色的于少欢的蓄势一刀便被化解了,刀锋被丝滑的袍袖带向了别处,若不是他早有准备,及时收招,就要像刚才一样再捱一掌了。
“应荷妧!”于少欢吼出来的三个字挡住了女子的追击。
女子站定身子,轻声道:“被发现了?呵呵,真是难得啊,在这里还有人认得我。”
在女子刚刚出现的时候,于少欢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癸水劲猛烈沸腾起来,随之而来的比之祝希灵更为强大的沉重压力让他快速判断出来人就是癸宫之主。
半跪在地上,于少欢摸出了瓷瓶抛给了同样半跪着的陆景礼,陆景礼接过后想都没想就捏碎了小瓶,将里面仅剩的两个小药丸一口吞下。
世家子弟的浪费,于少欢瞥见后,心里略微不爽,墨绿色的瓷瓶多好看啊……
“知道了我是谁,还站在我身前,你们莫不是觉得凭你们,能挡的住我?”
在应荷妧驻足这一会功夫,雍帝已经踉跄起身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应荷妧似乎是也不着急,淡淡地道:“别说是你们两个,今夜的建康城里,都没人能挡得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