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二人先去了一趟布行,按照孙岚的要求订了一批麻布,准备浸泡后撕成布条,缠在身上用作防毒。
又去陈四林那里拐了一道,告知杨项此事,陈四林和陈七则宿醉未醒,昨晚的大火没对他的夜生活有任何影响,据杨项说,他应该是不知道着火了的。
如此绕了半城,折腾了一圈回到住处时已近黄昏,路上于少欢一直在碎碎念着孙岚的眼神,让陆景礼不厌其烦。
“家里进人了。”手刚刚搭在大门的门栓上,陆景礼突然有所察觉,感觉不对,肃容道。
他说这话只为了提醒于少欢,说话间手上动作没有停顿,推门而入,眼睛快速一扫,没察觉到人后直奔后院。
陆景礼的提醒让于少欢有些吃惊,于少欢有心叫他当心些,可陆景礼动作极快,拦之不及,便只得跟上他穿堂而过,腹诽明知道有人还这么莽。
陆景礼穿过前堂便站定了身子,于少欢只比他慢了半步,见到来人几是下意识的就摸向了刀柄。
来人把屋内的桌椅搬了出来,还泡了一壶茶,淡笑道:“于兄,好久不见,这位就是陆二公子吧,你们真是自在,人家可是在这里等了一个下午了呢。”
陆景礼转头看向于少欢,于少欢深吸口气,“祝希灵。”
陆景礼眉毛一挑,祝希灵继续道:“这里可是你们的房子,你们怎么看起来比我还拘束呢,快过来坐吧,人家想跟你们聊聊呢。”
说着指着桌边空余的两把椅子,还拿了两个茶杯摆上注水。
“家里的人呢。”陆景礼沉声道。
宅子里是有一对老仆夫妇和两个小厮的,是河洛帮随着宅子一起送来的,他们现在都不见了踪影,陆景礼也是在门口感觉到无人相迎才察觉到了异样。
“他们没事。”祝希灵指了指一侧的屋子道:“我即不是嗜杀之人,也懒于收拾尸体,所以只是为了能跟你们好好说说话,才让他们睡会,陆二公子不要紧张。”
“我不紧张。”陆景礼神色淡淡,“他们又不是我陆家的人,我有什么紧张的。”
“那二位可否坐下来……”
锵~!
几乎是同时,于少欢和陆景礼刀剑出鞘,左右向着祝希灵攻去。
祝希灵一声轻叹,双手在腰间一抹,多出了两柄短剑,接着身子后仰,以椅子后腿为轴连续转动,一连串兵器相交的声音,椅子四分五裂,祝希灵寻了个机会纵身跃出,手中短剑疾射而出,原本绑在小臂上的袍袖层层落下。
陆景礼拨开短剑,见又是这恶心的兵刃,心中忌惮,手上攻势一缓。
倒是于少欢不闪不避,挺刀而上,他对癸水劲的了解已经很深了,主要的应对办法一是力破二是限制,对祝希灵力破估计不现实,那就只能在她出手前进行限制。
因此连续数刀劈在空处,只是为了妨碍祝希灵抬手,趁她动作不变,觅机一刀劈在袍袖上。
刀袖接触,于少欢便知道自己又着急了,着力处很韧,祝希灵趁着这一下扫除袍袖,一股黏着的气劲顺着刀锋直入于少欢体内,于少欢顿时感到安静了一个多月的经脉有了骚动,被药力压制的癸水劲蠢蠢欲动,一股熟悉的感觉逼近,这让他心里大惊,借着陆景礼向前接手的功夫连续后退。
错身时陆景礼察觉到了于少欢的异样,因此只是与祝希灵虚晃一手,便退到于少欢身边站定,祝希灵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于少欢,轻笑道:“怎么,两位这就收手了么?”
“说吧,来干什么。”陆景礼反手拿剑,故作不耐烦地道。
祝希灵不是来打架的,也没有在这里多纠结,一边收拢着袖子一边道:“椅子都毁掉了,茶水也都打翻了,难道两位喜欢站着说话么。”
“我们兄弟跟祝姑娘的关系没到安静喝茶说废话的程度。”于少欢感觉体内逐渐平复,长舒出一口气道:“祝姑娘来干什么还请直说。”
祝希灵轻叹道:“于兄与我真是愈发的疏远了,在建康的时候我们还能游街吃饭,现在连这种表面和谐都做不到了~!”
“祝姑娘胸怀天下,志豪气大,于某高攀不起。”
祝希灵拢好了袖子,轻笑道:“我这次来找二位,是想与二位谈一笔合作。”
于少欢翻了个大白眼,“我先不问祝姑娘想跟我们合作什么,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们会答应你。”
祝希灵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因为这件事我们的利益是相同的,虽然于兄跟我之间有些误会,但是这你好我好的事情没理由拒绝的吧。”
于少欢左想右想也没想出自己能与癸宫有什么你好我好的事情。
“咳,想来于兄已经见过路凌了吧。”祝希灵泫然欲泣,幽幽地道:“我就说于兄怎么会在上元那天出现在建康,原来是他传的话,唉,这可真让人伤心,我对他那么好,甚至连亲事都是我替他去说的,可他却出卖我,想要借刀杀人,害的师尊受辱,差点死在建康……”
“即便这样,我也忍着眼泪替他来回奔走,今日见到了于兄,本想一诉衷肠,可于兄竟丝毫不理人家的委屈,提刀就砍,往日的理解和温柔全然不见,言语间也满是冰冷和淡漠,于兄是何时变的心呢。”
“从祝姑娘解开我衣服占便宜的时候,唉,想不到祝姑娘竟然是这样的人,让我对……”
“咳。”陆景礼已经知道晚饭的时候该聊什么了,“可否需要我给两位让出这个地方?”
祝希灵淡淡地道:“于兄若是有意,我当然是没问题的。”
“祝少尊主还是有话快说吧,陆兄已经不耐烦哩。”
于少欢已经改了称呼,祝希灵也不再胡扯,继续道:“于兄既然已经知道我们辅佐的乃是燕王,那也该清楚我们不想让河内王这里壮大。”
“洛阳地宫的突然出现,是出乎我们预料的,有传言说,武天王战死后,残余的亲信将其最后的金银兵器藏了起来,该就是在这地宫里了……”
“你们想要这些财宝?”陆景礼皱眉问道。
“原来是这么打算的。”祝希灵叹气道:“可我们想了各种办法,都没法把东西运出去。”
“看来是河洛帮没跟你们合作。”陆景礼很快道:“估计你口中所谓的各种办法,都是去说服河洛帮的吧。”
祝希灵也没否认,继续道:“总之,在各处设卡的中原地带,我们没有办法将其运回幽州的,甚至连运出地宫都很难,因此才来找的两位。”
于少欢惊道:“少尊主莫不是认为我们兄弟有能力将东西运出去?那我可得跟少尊主说句实话,你找错人了。”
“当然不会。”祝希灵淡淡地道:“若是于兄有本事运到幽州,那为何不运回南雍呢,那样不是更近更方便,我们找于兄,是想跟于兄合作,毁了地宫。”
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于少欢略略沉吟,不解道:“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毁了地宫就是我们之间的……你好我好?”
祝希灵淡淡道:“河内王与其他诸王不同,他虽地处洛阳,看似风光,其实乃是四面皆敌,想学着齐王那般做些买卖,可一无法约束手下,二又竞争不过河洛帮和聚宝会,实际处境是很尴尬的,不瞒二位,在设计北秦诸个诸侯的时候,我们都没把河内王放在计划之内,在我们的想法里,一旦北方乱起,那么河内王定是最先被淘汰的人之一,而且定是败于河洛帮之手,我们只需冷眼旁观,坐收渔利即可……”
“可一旦有兵甲金银,情况就不同了,这虽无法逆转河内王的覆灭,但却能让他苟延残喘一到两年,这是我们无法接受的,若情况真变成那般,迫不得已的我们只能采用一些非常手段来处理这事……当然河洛帮拿了财宝,对我们的结局也是一样,所以我们才决定毁掉地宫,让这些财宝深埋地下。”
“陆二公子,洛阳去江州,可是很方便的。”
祝希灵最后说了一句,便垂手等着二人的回复。
于少欢很快摇头道:“少尊主既然有这个提议,说明筹划此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贵派实力强大,还有曹荣破等在河北给河内王施加外部压力,若是这都无法毁了地宫,我们两个即便答应了,也无法如你所愿,所以少尊主请回吧。”
祝希灵闻言欣然道:“这怎么会呢,于兄陆兄还有杨项三人,可抵得上旁人数十,所以只要于兄答应,这事就成了十成了。”
“你们有提前进入地宫的办法?”若不是今日刚从何三禾那里联系上了一批药,于少欢是绝对无法这么快就明白祝希灵意思的。
祝希灵微微惊讶,“于兄果然敏锐,我们确实能用药物提前几天进入地宫,时间不长,也就三四日的样子,相信河内王、河洛帮他们都有类似的药物,正因为有这样的药物,我们才能筹划事情,这种药物虽不算稀缺,但也很难做到人人都有,所以在这三四日内,地头蛇的人数优势将降到最低,各方的人数都差不多,这也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二位意下如何。”
于少欢本想装作犹豫的样子思考两天在拒绝,陆景礼却直接道:“我们没兴趣,少尊主请回吧。”
祝希灵略一沉默,“陆二公子,无论哪一方得了宝藏,对我们来说影响都不大,只是麻烦些,而且我可以保证,得势的那方人最终只有南下一条路可以走,他们无论去荆州还是江州,对南雍都是极为不利的,那为什么我们不在这里就把这个麻烦消除呢?”
陆景礼等她说完,坚决道:“若是对你们影响不大,你又怎会在这里与我们说这些废话,至于所谓的南下,来便来吧,我就在九江等着他们过来。”
祝希灵思索片刻,移动身子拾起地上的短剑,“是我献丑了,陆二公子交游广阔,抗毒药物纵然不多,想搞到一些也是不难,看来二位早就和别人达成协议,不可能是河内王,那是河洛帮还是聚宝会,还是什么其他的呢。”
“这就不劳少尊主费心了。”陆景礼淡淡地道:“不过既然我们已经知悉了少尊主的计划,少尊主打算如何,灭口么?”
“那不至于。”祝希灵把短剑插回道腰间的剑囊中,轻笑道:“我们只要出现在地宫,就会是所有人的敌人,无论你们背后是谁,这点都不会变。”
陆景礼点头道:“这样便好,我也不想每天睡觉时候都睁着眼睛,既然现在话说完了,我们也就不留少尊主了,祝少尊主马到功成,毁灭地宫!”
祝希灵白了二人一眼,“援兵没有求到,毁灭地宫还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有些人真的过分,只想吃现成的好处,却不愿出力,唉。”
“祝少尊主还不走,是想等我请你吃饭么。”陆景礼剑尖斜指,颇有种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意味。
祝希灵笑道:“我算是知道于兄是为什么变得这么冷漠了,于少啊,你可要离陆二公子这种人远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莽夫者无礼,他们这类纨绔身上就没有值得学习的地方,罢了,既然陆二公子有悄悄话急着对你说,那人家就不打扰了,先告辞了,于兄,后会有期。”
待确定祝希灵真的走了,陆景礼才收剑转向于少欢道:“身上的伤?”
于少欢点了点头。
陆景礼不耐道:“真是麻烦,若不是你这垂死的身体,咱们俩今日定能拿下这个妖女。”
于少欢可不觉得他们俩能留下祝希灵,但也不好反驳,叹道:“当时就是她对我下的手,所以她的劲气对我影响太大,算了,说这些也没用,先去看看老伯他们怎么样了,有什么话稍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