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唐忠走过了这如被一刀劈开的小峡谷,于少欢一眼便看见了另一侧树下等着的孙岚。
唐忠微微欠身,把于少欢交给她便轻巧的跃上一侧山壁,在岩壁上连点数下,消失在了视野里。
“于兄,又见面了。”孙岚身着一身朴素的浅蓝色衣裳,头上包了一块花布,点头施礼道。
于少欢四下看看,见没有别人,便略向前靠了靠,感激道:“多谢孙姑娘指路。”
孙岚做了一个嘘的动作,“你来的不是时候,师父现在正在午睡,怕是要你等一会了。”
说着孙岚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捂着嘴笑道:“其实师父是没有昼寝的习惯的,只是这两天被崔毓前辈吵的够呛,所以便在崔前辈的中午的酒里下了些药,换来一会清净。”
“啊~”于少欢没想到崔毓居然这般讨人嫌。
“我先带于兄安置一下,等师父睡醒了,再去唤你。”
孙岚说着转身带路,于少欢见她裙摆上泥渍点点,有些奇怪,拐弯问道:“孙姑娘是专门在这里等我的?”
“昂~!”孙岚撩了一下头发,“上午的时候去忠伯那里看了看你的进度,估计了一下你的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便来看看,正好做活做的也有点无聊了,出来转转轻松些。”
“做农活?”于少欢可不想在自己过迷阵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连忙转移道:“我可以帮忙啊。”
孙岚斜着眼睛,“你会做嘛?”
“呃……以前没做过,但是这该不难吧。”
“那还是算了。”孙岚连连摇头,“师父的药材的都是精细的东西,你看起来笨的很,若是再没有经验,弄坏了药材师父不好责怪你但却是要骂我的。”
“总有一些搬搬运运不需要工作经验的粗活吧。”于少欢努力的争取机会,像是要证明自己不笨一样跟着孙岚到了药圃。
孙岚当然不会让连药材和杂草都分不清的他动手,所以于少欢在提了两桶水,搬了几袋肥土之后便无所事事,看着孙岚和几个仆妇药童来来回回。
没多久孙岚抬起头看见于少欢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撇了撇嘴扔下手中的小铲子,“算了,我也不做了,都说了不要你来,耽误事。”
于少欢尴尬的笑笑,孙岚去洗了手,想了想道:“在洛阳的时候,于兄说过来找师父治伤吧。”
于少欢点头称是,“年前的时候受了些伤,有些棘手,所以来求唐前辈给看看。”
孙岚继续道:“我听师父提过只言片语,于兄的长辈与师父有旧交情,对吧。”
于少欢点了点头,孙岚轻叹道:“既然有旧交,怎么还能在迷阵处卡住呢,于兄来之前就没有打听一下吗?就算是以晚辈的身份来拜访,也应该好好了解一下嘛,更何况你自己也说了是来‘求’医的,你在迷阵的表现,可是让师父有些不高兴了呢。”
这是孙岚在提点自己了,于少欢挠了挠头,小心道:“这个,其实我了解过了……”
孙岚满脸不信,“可不要骗我了,我这几天看了你好多次,你完全就是个愣头青的样子,机关上的问题你还能比划比划,看出些门道来破解一二,但在阵法上你是真的一窍不通,要知道在这个迷阵里,机关只是辅助,阵法才是核心,四天来你一直在门口晃悠,这可是一点基础都没有的表现。”
“我了解错边了……”于少欢满脸苦涩。
孙岚有些不解,歪着头奇道:“这如何能了解错的,不是我吹嘘师父什么,你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就知道这迷阵是处什么地方,更不要说你与货郎帮的人还是好友。”
“事情是这样的……”于少欢觉得有必要再请仙子帮帮忙,来解决唐弈对他感观问题,若是让大佬觉得自己态度不对,那就麻烦了。
当孙岚完完本本的听完了于少欢血泪讲述后,无力的扶着额头。
“你这个也有点……”孙岚都不知道想了半天都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运气也太差了。”
把原因归结到了运气上,孙岚觉得十分好笑,转过身去,肩膀一耸一耸的。
于少欢也觉得很扯,不禁笑出声来,孙岚被他引得也无法在矜持下去,两个人笑做一团。
过得一会,孙岚站直了身子,轻咳一声道:“一会去师父那里,我先进去,你在外面等着,唉,我尽力帮你说说吧。”
于少欢见她虽然表情严肃,但眉眼弯弯依然在笑,心里安定不少。
随后孙岚便带着于少欢在小谷里转了转,她估计于少欢会在谷里住上一阵,所以带他了解一下环境,一般情况下,唐弈是不会拒绝故友之后的。
至于于少欢的伤情,孙岚虽然好奇,但也没有多问,反正等唐弈问病的时候就知道的,她是个温缓的性子,不会急在一时。
有孙岚陪着,于少欢也没什么着急的,放开心思游目四顾,谷内东侧有水,西侧有林,春季的小谷在缓落的太阳明亮的照耀下,一片姹紫嫣红。
除了药圃里精心呵护的草药,小谷的各处都长满了药材,这是唐弈有心但随意撒下的,也不多加呵护,任其自生自灭,据孙岚说,这样的药材反而收获的更多。
“于兄看起来很放松呀,一点都不为自己的身体和处境担心。”看时间差不多,孙岚便准备带着于少欢回去见唐弈,她手里拿着一支长草,无意地悠着。
“有孙姑娘帮忙,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于少欢舒展这身子,放松道。
身子刚舒展一半,一旁的孙岚便轻推了他一下,让他险些扭到腰。
“刚刚向你介绍了那么多药材,就是为了让你在谷内行走时不要踩到它们,你怎么一点都不注意呢。”
于少欢颇为尴尬,嘿嘿地笑了笑,他可是没记住多少的。
“笨死了。”孙岚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
最大的草庐前,于少欢无聊的坐在地上,太阳已经落得被小谷周围的山壁完全挡住了,只能看到西侧天上的一片火红。
孙岚进去草庐已经半个时辰了,这代表的好消息是唐弈已经起来了,随时可能唤他进去看伤,坏消息则是唐弈已经起来了,随时可能唤他进去让他滚蛋。
虽然据孙岚说唐弈不是这种人,但此时他独处难免胡思乱想,想着事情的最坏可能。
“于兄。”孙岚的呼唤拉回了于少欢的思绪,他赶忙站起身来。
“随我进来吧,差不多没事了。”孙岚眨了眨眼,邀功道:“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呢。”
“多谢孙姑娘。”
“毫无诚意。”孙岚轻哼一声,让开身子,让于少欢先进去,自己则跟在他身后。
坐榻上,唐弈闭目盘膝而坐,清癯的脸与三络长须让他看上去仿佛道观里的泥塑三清,风姿仙然。
听得有人进来,唐弈睁开眼睛,上下扫了几遍于少欢。
于少欢微微松了口气,唐弈的眼神并不犀利逼人,没有多少审视的意思,只是第一次见面的一般打量而已。
孙岚越过于少欢,走到唐弈身侧站定,介绍道:“师父,这位就是于兄了。”
唐弈露出一丝微笑,这不是废话么。
于少欢马上反应了过来,孙岚这是在提醒他赶紧说话,别傻站着。
“晚辈于少欢,见过前辈。”
唐弈轻轻点头,“楚卿的儿子?”
“呃,弟子。”
“啊。”唐弈像是刚想来般道:“他与我提过一次,我忘了,呵呵,我记得你小名是唤作恸儿吧。”
“是。”
孙岚微微惊讶,“痛”这个音,好字可不多,估计是歪名吧。
唐弈随后又问了于楚卿几句,于少欢也没有隐瞒,一一作答。
“你师父的名字为于楚卿,这是他对你说的,还是你从别处听来的。”唐弈突然问道。
“直至师父过世,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号,是后来一个朋友告诉我的。”于少欢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那个朋友是货郎帮的人。”
“我估计也是。”唐弈微微摇头,“他那个性子,嘿……”
最后说了一句,唐弈话锋一转,不再说于楚卿,呵呵笑道:“听说你擅长下棋。”
于少欢这才看到他手边的棋秤。
“来,我们手谈一局,让我看看你的本事怎么样。”
看着孙岚殷勤的过去把黑白子准备好,甚至连猜先都替他做了,于少欢苦笑连连,他的水平他自己清楚,敢来考试也是凭借着陆景礼给的秘籍,可惜的是他把考试科目搞错了,以至于那本秘籍被撕成了碎片。
唐弈既然准备了棋秤,就说明孙岚应该是把包括她传信帮忙破阵在内的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也因如此,面对唐弈的邀请,于少欢就无法拿出陆景礼给他准备的残局战术来混,只能凭着自己惨不忍睹的技艺来比划比划。
唐弈执黑,于少欢执白,孙岚执茶壶,于少欢先行。【在最初的时候,围棋是白先行的,近世才开始黑先】
初时,唐弈是很有兴致的,“呵呵,贤侄的布局仿佛是前朝的风范,现在很少见了。”
“啊,这是从一幅古籍上看到的。”确实是古籍上的,只是看是陆景礼看到的。
“可以。”唐弈连连点头,“那我可要见识见识。”
数十手后,唐弈无聊的扔下棋子道:“唉,那古籍不见也罢了。”
孙岚也是没话说了,观战的她可以确定于少欢的实力比自己还有不如。
于少欢嘿嘿笑了笑,收拾着棋子,他此时已经很放心了,唐弈的性格很好,一点都不难相处,根本没有孙岚说的那样可怕。
“算卦的!”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吼,除了崔毓还能有谁,于少欢可以看见唐弈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你是不是对我施手段了!”崔毓进屋来,看都没看于少欢,指着唐弈问道。
“放屁。”
于少欢手一抖,险些把棋盒扔到地上,孙岚可是刚说过唐弈下了药的,此时他毫不迟疑的否认并且出口成脏,高人形象瞬间坍塌。
“明明是自己酒量不行,酒喝了半坛就醉倒了,现在去跑来乱叫。”唐弈说谎时眼睛眨都不眨。
从外形上看,仙气凛然的唐弈说的话比不修边幅的崔毓可信太多,于少欢赶紧趁着收拾棋秤的机会背过身去,和同样背过身子过来收拾的孙岚交换了一波眼神。
棋秤能有多大,两个人站在那里极为碍眼,但又不好回头,因为崔毓正跳脚大叫:“老子的酒量是你那三两杯白水就能灌倒的,我就觉得你今天中午换酒的行为有问题,但是却没想到你会用在酒里下药这么卑鄙的手段。”
“是你昨天说我的酒寡淡无味我才换的,这是顾虑你的感受的明显,而你自己两杯就倒了,现在却为了面子胡乱攀咬,这就显得很没素质了,孩子们都在呢,请注意你的身份。”
现在你们俩在我心中的形象差不多,于少欢低着头默默寻思。
“哼,你等我找到证据的,侄女,中午剩下那半坛酒呢?”崔毓突然转向了孙岚
“啊?”几乎每次争吵都会被牵扯进来的孙岚无辜道:“没剩下啊……”
“哼,你就帮着你师父吧……”
于少欢突然觉得崔毓有种在那里胡搅蛮缠的意思,回头看向他,发现他在转圈跳脚的间隙中,递过来一个关切的询问眼神。
读懂了这个眼神,于少欢才明白唐弈之前是真有不高兴,孙岚是真的出了大力。
向着他微微摇头,示意已经没事了,崔毓见状很快便留下一句“这事没完”结束了纠缠。
都把老夫当坏人,小人之心……
唐弈也是心中有数,弟子是个女子,又不知自己与于楚卿的关系,过来解释一番无可厚非,但你崔毓什么事情不知道,这么纠缠就很过分了,这是在鄙视老夫的为人。
药下轻了……唐弈看着去找于少欢要刀的崔毓,做出了如此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