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毓对唐弈很有信心,因此只是浅浅地问了问于少欢的身体,便把注意力放在了那截刀尖上,很快就表示这确实是武天王的残刀,与于少欢的手中的半把刀是同一柄,不久后,同样被下药的陈拓醒来,二人研究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出城去成都了。
他们离开的同时,歇息了一夜精神饱满的于少欢再次来到了草庐,忐忑的等着唐弈来给判命。
听于少欢讲完自己的伤势由来,唐弈稍稍沉默,轻叹道:“没想到孙婉还活着。”
于少欢垂首称是:“但孙前辈的状况,看起来很不好。”
“旧疾,顽疾,能活着就很不容易了,那还能指望活蹦乱跳的。”唐弈摇头道:“孙婉武功不俗,再加上久病成医,所以很清楚自己该如何续命,又有南雍的皇室药库随时取药,所以至今尚存,但此次出手退敌,该是耗尽了她最后的元气,她对此也清楚的很,唉,怕是过不去这个秋天了。”
于少欢默然。
唐弈只是感慨了一下,便将话题带回到于少欢的身体上,“既然孙婉已经告诉了你,你的筑基法是羽化经,那想必你对它的优劣和你自身现在的身体状况都清楚的很了。”
于少欢点了点头。
唐弈面带微笑,“既如此,我想该让你明白一件事,便是我即将对你做的,不是治伤,而是助你羽化。”
于少欢不懂,谦虚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还请前辈指点。”
“要硬说区别,其实也没有。”唐弈轻咳一声道:“毕竟不成功的结果都是死,这无非是一个提法上的问题。”
提法上的问题……于少欢仿佛明白了,那便是一旦自己被治死了,死因是武功上的突破失败,而不是他唐弈医术不精?
看到唐弈不急不缓地呷了口茶,于少欢有点慌了,这人看上去不如传言中靠谱啊。
“你也不必太过紧张,我的师尊对孙婉的伤……咳……对孙婉的突破,曾有过很细致的研究,虽然没有机会实践,但我认为是非常可行的。”
事关自己,于少欢赶忙说道:“我与孙前辈情况不同,该是不可同一而论吧。”
唐弈略一沉吟:“直接拿来用是肯定不可以的,但好在你们……伤情相似。”
估计是唐弈找不到合适的替换词了,直接说出了伤情,“那年冬季,太原城破,孙氏满门战死,孙婉断臂后重伤昏迷,被当成了死人丢弃,虽侥幸逃得一命,但在乱坟岗的死气的确给她造成了极大伤害。冬季的阴寒与死气的阴邪在其体内结郁,被敌人火焚尸体时候的烟瘴火气禁锢在了体内,致使最后成了永固伤害。”
对于孙婉的遭遇,于少欢满心同情,但他实在想不出这哪里和自己的伤情相似了。
唐弈继续道:“至于癸水劲,我是有一些认识的,而且比你的了解要更清楚些,癸水劲也是较为阴邪的气劲,禁锢在你经脉的方式,该是与舍利有关,舍利与火毒的区别,我还没有研究,但我估计应该区别不大,所以才说伤情类似,小蛮已经开始配药了,稍后待我探查后,再做决定。”
小蛮便是孙岚,她对唐弈当着于少欢的面唤她小名的做法很不满,捣药的声音瞬间大了不少。
不多时,一个药童跑进来告知唐弈水已经烧好了,唐弈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便把于少欢放置到了那灌满水的大缸了。
这水不知道烧了多久,盛水的大缸已被灼的滚烫,但缸里的水却并不很热,该是唐弈在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下水前,唐弈在于少欢前胸后背大穴上涂抹了一种泥巴状的绿色药膏,此时在药膏的覆盖区,一丝丝的凉气涌入,随后游入四肢百骸,在体内循环后,或是流入指尖脚底,或是流入额上下阴。
唐弈手持银针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便在于少欢的指尖取出数滴黑血,滴在孙岚刚制好的药液中。
唐弈观察着药液,于少欢观察着唐弈,见他很快把碗放在一边,换了一个位置取血入药,整个过程中面无表情。
不断的向水里投药,不断地在身上采血,这一采,便采了三天。
连续三天每天在水里泡上八个时辰,身体绝不会太舒服,好在第四天,唐弈没有再让他下水的意思,他出门了,一出就是半个月。
“孙姑娘。”在唐弈消失两天的时候,于少欢就有心发问,但一直忍着,忍了十多天后,终于忍不住了道:“前辈这是访友去了?”
“等着便是了。”孙岚没有回答,并给于少欢灌下了一大碗药。
孙岚不说,于少欢也无奈,只得每日在谷内闲逛,跟着孙岚学习侍弄草药,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夏天。
于少欢在谷内不觉时日流逝,不知谷外仿佛已经过了千年。
在三月中地宫坍塌的当夜,洛阳便遭到了愤怒的所谓豪杰的攻击,虽然无组织无纪律的他们对洛阳没能造成伤害,但这仿佛是一个信号,早就等着洛阳混乱的齐王,在第二天便出兵攻向了二地中间的管城。
河内王对此早有准备,双方在管城之下排兵布阵,可让人不敢相信的是,装备精良雄赳赳气昂昂的齐军,在第一仗便遭遇了惨败,原因居然是齐王死了。
齐王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在河北因为匪患和洛阳因为地宫而无暇顾及自己的时候把辖区内的各个宗堡一一说服,并在此时以替河内王平复洛阳之乱的名义出兵西进,可却在第一仗就一命呜呼了。
齐王死后,以青州钟家为代表的齐地各个宗堡毫不犹豫的抽身而退,齐地联军瞬间土崩瓦解,仅剩的齐王嫡系独木难支,无奈之下也只得退回济州。
河内王忧心洛阳局势,所以在齐军退后的时候没有做任何追击,目送他们远去后,匆忙回师洛阳。
双方酝酿了一个月的战争只持续了一日便宣告结束,甚至于摆在谢传敬桌前的情报,都是双方撤军的那份先到达的。
洛阳与齐地的战争结束了,北秦的战争却刚刚开始,祝希灵出了地宫后,马不停蹄的回到了幽州,随后燕王与没路真部在陈兵北方重点关注辽王的同时,开始派小股部队去河北转悠,似是有一种要插手进去的感觉,但被早就对他们保持警惕的十二姓一方出手驱逐。
乌曲在覆灭了代王之后修整了两个月,南下河北平乱,然而刚过雁门便被曹荣破趁夜偷袭,乌曲个人能力虽然强,但在乱成一团的夜晚也无力回天,败回到了朔州,曹荣破的名声一时盖过了天。
就在曹荣破突袭乌曲的当夜,在南雍的江州南部,一声婴儿的啼哭吵醒了整个南康郡。
“恭喜盟主,是个男婴,母子平安。”一个脸上有着一块蓝靛色胎记宛如夜叉的女子急匆匆向着正在焦急等候的男子报喜。
“恭喜兄长!”一声声的道贺的传来,荆云的脸上满是笑意。
照比三年前,荆云除了蓄起了胡须之外,模样变化不大,但是气度却已经是翻天覆地。
在南康郡这几年,他凭着自身的实力和陆氏的不理睬,闯出了一片家业,成立了一个小联盟,自任盟主。
身份提高,气度自然不同,荆盟主呵呵笑道:“我现在可以去看夫人么?”
“当然可以。”来报信的女子躬身道:“只是有些人讨厌的很。”
“闭嘴。”梁霆连忙打断,转向荆云道:“那大哥就先去看嫂嫂吧,随后记得来前厅喝酒,呵呵,今晚江州南部差不多点的人物可都来了。”
“那时,侄儿出世,谁敢不来。”老七沈雱也得意叫道。
荆云微微点头,目送他们离开,随后便迈进了屋子。
屋内满是婆子丫鬟,这些人里没有一个荆云的人,都是陆氏派来的,也就夜叉女子口中的讨厌的人。
自从陆蝶怀孕后,陆氏便派人把她完全保护了起来,当然名义上是照顾,陆蝶的吃穿用度完全由她们负责,荆云的人根本插不上手。
对于这点,荆云虽然无所谓,但是他手下的人却非常不满,所以双方矛盾很大。
“荆盟主。”一个婆子见荆云进来,点了点头就算施礼了,连声姑爷都不叫,“小姐身子还很虚弱,荆盟主看过后便去前厅饮宴吧,这里交给我们就好。”
荆云看不出表情,淡淡的道:“辛苦了。”说着走向陆蝶,坐在榻边。
旁边有这么讨厌的人毫不眨眼盯着,夫妻二人想说些体己话都不可能,说了两句“夫人辛苦了”之类的废话后,荆云感觉浑身不自在。
陆蝶当然明白原因,歉意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背略作安慰,示意他先离开吧。
荆云略略沉默,去看了看襁褓里的孩子,吩咐了几句“好生照顾夫人”的废话后,便出门离去。
站在门口的荆云想了想,好像进去之后除了那一句“辛苦了”,都是废话。
正苦笑间,本该去前厅喝酒的梁霆和方霖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见他二人在这个大好日子里表情凝重,荆云心里突突了起来。
“大哥,孙式来了。”
确实不是是很好事,孙式现在是全天下通缉的反贼,听他来了,荆云眉头微皱,“有人看见他了么?”
“没有,他很注意,来了之后也直接找上的我,我把他带到会客厅去从来找你,除了在路上被三弟撞上了,没任何人知道。”
“是,我看见了,二哥还想瞒着我呢。”方霖连道。
荆云微微点头,寻思了片刻,开口道:“走,我们过去看看,他这次来又要说什么。”
“大哥。”梁霆连忙拉住了他道:“无论他说什么,大哥都不要急着答应。”
“我有数。”荆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二人大步走向会客厅。
孙式此时身披一个比自己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斗篷,听到有人进来,回身摘下了兜帽嘿嘿笑道:“荆盟主,半年不见,荆盟主的气度更加不凡了。”
与荆云不同,孙式这三年的变化可太大了,至少老了二十岁,或者说这三个月来老了二十岁。
方霖关上房门,荆云探了探手请孙式坐下,轻声道:“孙兄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孙式沙哑着嗓子桀桀笑道:“荆盟主喜得贵子,老朋友前来贺喜,看盟主的样子不是很欢迎啊。”
“欢迎。”荆云微微点头,“当然欢迎,那现在喜也贺了,孙兄是不是可以离开了,在我印象里,孙兄可不是那等会做让人为难之事的人,你现在是朝廷钦犯,我这里今日又人多眼杂,一旦被人发现了,你危险我也为难,对大家都不好。”
孙式叹道:“荆兄是真的变了。”
“孙兄一口一个荆盟主,不也是变了么。”荆云淡淡的道。
孙式沉默了一阵,突然道:“好,我也不跟多绕弯子了,我来此是想邀请荆兄,共谋大事。”
嗤~
一声不屑的轻笑,方霖开口问道:“敢问孙兄,上次与你一起来的那位仁兄呢,就是你那个小舅子。”
孙恩面沉如水,也没理会方霖,继续对荆云道:“三个月前,我遭人蛊惑,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扯旗动手,嘿,起兵后发现所有的事情的跟我想的都不一样,以至于被谢传敬轻易击溃,妻弟死了,兄弟死了,我也险些成了水中之鬼,这些我都认了,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有一个天赐良机摆在我们面前,只要抓住,大事必成。”
梁霆见荆云不说话,忙道:“呵呵,孙兄也看到了,小侄儿刚刚出世,现在说这些……”
“上次我来时,荆兄便是以夫人的身孕来搪塞我,此次又是孩儿刚出世,呵呵,那若是算是将来的二胎,三胎,孩儿成亲,孙儿出世,岂不是一辈子都没时间干大事了,荆兄,人生苦短,时不我待啊……”
梁霆和方霖看向了荆云,荆云摸了摸唇上的胡须,思忖片刻道:“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