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所,谢洛桥等人尽皆在大堂里坐着,没一人歇息。
桌上大盘大碗摆得满满,姜且嬉笑着坐了过去,寻到驴肉捏起一块送进嘴里,笑道:“哈,不是告诉过你们不必等我们嘛~”
谢洛桥给几人倒了杯水,“你们不在,我们心里有事,怎能安生歇息。”
店家的驴肉确实无比鲜美,姜且眉飞色舞,塞了满嘴含糊不清道:“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我们只是去见了于少的故旧,嘿,那几个混混回来过么。”
另一张桌子上的方守成闻言身子一顿,本就坐得板正的身子一僵,偷瞄两眼同一桌的于少欢,见他神思恍惚心不在焉,心里紧张,小心道:“府主,对不起啊。”
于少欢正琢磨事呢,闻言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错愕道:“什么?什么对不起。”
方守成满是内疚,“都是我的错,刚来徐州就惹麻烦了。”
于少欢一怔,姜且转过身子,讶道:“我就随便问问的,那些混混真的又回来找事了?”
方守成非常愧疚,刚才遇事的时候他没想太多,现在静了这么长时间,寻思后越来越觉得自己犯了很大的错,原本再三嘱托的小心低调,却在刚进城一刻钟就出事了。
虽然没有人批评,可方守成认为这是前辈们对自己的宽容,因此更加难受,是以现在鼓起勇气大声道:“是我不好,与人发生了冲突,惹出了事情。”
于少欢明白了,连连摇头示意无妨。
姜且也伸出胳膊拍着方守成后背,安慰道:“这算什么事情,你是不知道,过去我们跟……跟张大哥出门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姜且离得远,伸着胳膊抚背安慰有些勉强。
枪镰就在方守成身侧,见状一把搂过他笑道:“是啊,跟张头儿出去,哪一次不是我们先动刀子,小方,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要先动手,你就是因为出手慢了,才吃了亏。”
“怎么教孩子的。”谢茶闻言登时怒道:“小方,别听他们乱说,张大郎十几岁便开始混迹江湖,经验丰富,招子雪亮,遇事眼睛一扫心里就有数了,瞬间就能决定是打是怂,你可不行,这次是咱们运气好,没遇到什么强敌,可总不会每次都这么幸运,你要好好记住,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
仨人回来之前,没人提这事,现在开了口谢茶便滔滔不绝,一番教育,等他完事之后,于少欢才有机会问道:“守成,你们是怎么起了冲突的。”
方守成嘴一撇,委屈道:“我按照府主吩咐,寻找独门小院,可不知道怎地,徐州城里居然有这么多外地人,一路上那么多客店旅舍,却连一家符合要求的都没有,就这样一路询问,到了这家店,其实第一时间我没有发现这是一家旅舍,因为它没挂招牌,我是无意中瞥到柜台上的这块匾额才觉出这是客店的。”
外面有没有挂招牌,于少欢没有注意,闻言抬眼看了看柜台上的匾额,上书“宾至如归”四字,果然是酒楼客店常挂的。
“若是平时,只这一块匾,我是不会进来问的,因为外面没有招牌,这里有很冷清,谁知道是不是停业不做了呢,可这一路上住所确实不好找,旅店都是爆满,再加上我探头时见到屋里也不是全无人影,有几个客人模样的在喝酒吃肉,所以最后我才决定进来问问的,左右就是一句话的事,就算真不开业也没什么损失,哪知刚一进门,他们就骂我。”
姜且已经挪着长凳到了方守成身后,接话道:“被于少打死的那个?”
方守成没想到姜且突然靠的这么近,吓了一跳,点头应道:“就是他,我刚一进门,还没说话呢,他就让我滚……他要是好好商量,没准我就离开了,可他说话这么横,也让我心里有气,所以就没理他,直奔掌柜去了。”
姜且这才想到还应该有个掌柜,此时他已不在屋里了。
“那人见我没理他,就站起来骂骂咧咧的,我气不过……就回了两句,然后……然后就被扔出来了。”
方守成感觉非常难为情,红着脸大声道:“我也有反抗啊,府主你看墙角那摊碎木料,就是我们打架的时候打坏的桌子残骸,是他们人多我才不敌的,要是一对一我肯定不会输给那人……”
于少欢笑道:“这当然了,对方只是小混混,欺负欺负普通人也就罢了,守成一定不会输的。”
姜且欣然道:“小方,这次你帮掌柜的解决了这个麻烦,他一定很感激吧。”
方守成闻言身子一垮,大感丧气,谢洛桥从旁补充道:“这还真没有,恰恰相反,我随小方进屋后,那掌柜的都给我们跪下了,让我们行行好,不要打了,给他们全家老小一条活路,我是好言宽慰了许久才让他们略微安定,去后院休息的。”
姜且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缘由,不悦哼道:“这掌柜的也真是窝囊,有咱们撑腰他怕什么,也罢,小方,你明日见到掌柜时对他说,这次算是姜爷好人好事,离开徐州前定会帮他把这事抹得干干净净,让他放心。”
谢茶眼睛一瞪,“你能耐怎么这么大呢,还要给人撑腰,腰够粗么,虽然还不知道这家得罪的是什么人,可徐州这么多外来人,脾气比你差的本事比你大的不计其数,怎么不见他们来撑腰,轮得到你了?”
姜且撇嘴道:“他们为什么不管……指不定是因为这家掌柜是过错方,是理亏的那边,所以别人都不想管……”
“那咱们也不能管。”谢茶大怒,“照我说,明日咱们给掌柜足够他离开徐州的银子,然后换个地方住……”
谢茶的话就连谢传枚都听不进去,连连拉着他喝酒,阻止再说。
于少欢当然不会照谢茶的办法做,摇了摇头轻声道:“那些人晚上回来过么?”
谢洛桥应道:“有人在远处探头探脑,暗中观察,枪镰兄想去驱赶,被我阻止了,理他们做什么。”
于少欢微微点头,谢洛桥继续道:“于兄,今晚出去,可有收获?”
于少欢耸肩道:“最大的收获就是不能立刻北上,除了这个就没有对我们现在就有帮助的收获,还要等明天打探。”
众人原本也没打算直接离开徐州,枪镰忙趁机道:“府主明日有什么安排?”
于少欢略一沉思,吩咐道:“老齐王的儿子女婿们在咱们的必经之路上割据争锋,咱们的当务之急,就是了解他们几人的性格、实力、还有势力范围,要不然想走都走不了,枪镰,你主要就去探查这个,这不难,路上转两圈就能听到一大把消息,只需甄别一下真假就行了。”
枪镰点头应下,于少欢转头向一位名为肖生的东府帮众道:“肖兄,你去联系咱们在城里的兄弟,看看他们在做什么,知道什么,然后负责与他们随时联系。”
肖生抱拳应下后,于少欢突然又加了一句,“顺手的话,可以看看这家客店掌柜得罪的是谁。”
“至于桥兄……你跟枪镰打探同样的事情,不过要从不同的方向,你去寻货郎帮,找他们看看能不能买些东西。”
谢洛桥面上有些为难,“徐州的货郎帮是北舵的,咱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怕是找不到吧。”
“尽量吧,等肖兄联系上先到的兄弟后,看看他们有没有这方面的消息。”于少欢想了想又道:“据说聚宝会也做情报生意,找他们应该也可以,咱们不要什么机密情报,想来只要找到他们,不会被多为难就能打探到想要的。”
谢茶忙接话道:“我陪桥公子一起去。”
于少欢挠了挠头,“我本想让您留在这里……”
“我不用人陪。”谢传枚闻言顿时明白,连连摆手道:“让茶……茶兄跟洛桥一起吧,我自己在客店就好。”
于少欢看看谢洛桥,见他点头没意见便也不说什么,“丁兄和小姜,咱们三个去牙行。”
丁涛摆了手势,示意没问题。
吩咐完毕,于少欢不在多待,站起身道:“既然定下了,那今晚就先安歇吧,跟掌柜的说好,反正开门也不会有客人上门,这几日就不要开正门了,咱们出入都走偏门,注意一些。”
姜且连声应道:“就是包店呗。”
“当然不能这么说,包店多贵啊……”
次日一早,众人纷纷行动,于少欢三人是动的最晚一组,掌柜的早早起床准备吃食,见三人到了前堂连忙把东西送上来。
除了掌柜之外,还有一个妇人也在前堂,听对话该是掌柜的妻子,满面愁苦,一大清早除了叹气便是叹气,惹得姜且连连撇嘴。
摁住了要上去说话的姜且,于少欢放下碗筷道:“人家心情不好肯定不是因为咱们不让她开业,至于说昨日的混混,你若想帮人什么,直接去做就得了,现在说得再多也不会让人顺心,何必多此一举。”
姜且又看了两眼,短叹一声,端起碗三口两口吃完,“眼不见为净,走吧。”
方守成见他们三人要走,赶忙也吃完自己的那份,跟上来自告奋勇道:“府主,你们要去哪里啊,带我一个啊。”
方守成问话时忐忑不安,刚刚是他今早吃的第四顿饭,这番话也不是他第一次说了,之前已被拒绝了三次,若是这次再被拒绝,那就只能跟谢传枚还有几个护卫一起留在客店发呆了。
于少欢见他无比紧张,想了想去牙行也没什么危险,便笑道:“想跟着便一起吧,快去准备。”
方守成大喜,立刻从门口摸出自己的武器,兴奋道:“早就准备好了。”
带上了方守成,四人慢悠悠地走向牙行,这条路昨日走时天已经黑了,今日来时才发现是多么热闹拥挤。
姜且大为惊讶:“这些人都是去牙行的!”
于少欢应道:“是吧,昨日你也听佟信说了,来这的都是佣兵,想要接活当然就要去牙行。”
姜且连连咋舌,“难怪佟信没有工作都要饿死了,竞争对手也太多了。”
丁涛兴致极高,“嘿,在牙行里面接活,我还没做过,今日定要见识见识。”
姜且奇道:“丁兄以前,是靠什么接活的?”
“掮客!”丁涛解释道:“办事的人找到掮客,掮客再根据活计找到我。”
“就是一个个小牙行呗。”姜且感觉多一个名词出来很麻烦。
于少欢摇头纠正道:“应该说是徐州的牙行就是最大的掮客,所以说丁兄,这与你之前的接活方式并无不同。”
于少欢不很着急,说着话随着人流徐徐向前,凡是后面有人急着要过他都给人让路,行程拖沓。
方守成起初很不懂为什么这么多,听三人随后的对话才知道他们在留心同路之人的议论。
“听说了么,昨日秀川帮张旺把左三除草的活接了。”
“嚯,那活怎么也要五百好手。”
“差不多,也不知道他从哪找的这么多人。”
“嘿,兄弟,就在刚才,火牛山欧令把首榜最末的围猎接了。”
……
……
“丁兄,除草、打渔、围猎、种地……这些是什么意思,还望指教。”于少欢极为谦虚,拱手求教。
丁涛哑然笑道:“这该是牙行自己定的规矩,我从未来过徐州,怎么会知道。”
姜且接口道:“咱们先把这词记下,等到了里面,寻个牙行里的人问问便一清二楚了。”
点了点头,于少欢有感而发:“去年来时,牌子在墙上一挂,等人来找便是,哪像现在这么多花活。”
“越复杂说明越见不得人,你那时还能见到雇主,面对面商议事情,现在我估计啊,接活的人根本都不知道在为谁卖命。”
姜且补充道:“该是不到最后不知道自己再为谁卖命才对。”
方守成突然插话道:“若是这样,中间的保人实力应该非常强大,要不然双方都不会信任他的。”
“刚刚不是都说了嘛,掮客!”姜且搂过方守成神秘道:“你以为咱们来干嘛的,就是来查这个的,嘿,徐州的大掮客,四海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