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来牙行走的是小路,没见到大路两侧光景,与别处类似,道路两旁满满的酒馆食舍,整条街上弥漫的酒香,走上两步就晕陶陶的。
再加上此处是整个徐州城里武者的最集中区域,因此每一处都吵吵闹闹,乌烟瘴气。
在街边随便寻了一家酒馆,于少欢缓步踏入。
首先入眼的,便是在酒馆里最显眼的那面墙上挂着的字牌,然而一眼看去,甲字牌去一个没有,乙字牌也寥寥无几,丙丁却扎堆了,满满的半墙。
另外半墙便是无字的木牌。
于少欢心下好奇,走进去查看,无字的木牌外观手感上与其他并无不同,只是上面只有花纹,该刻字的地方空空如也。
看来是多加了个等级,应该还是最下等的,于少欢摩挲着一个挂牌,暗自寻思。
“客官!”正琢磨着,酒馆的小二见几人东张西望,于少欢又摸摸索索的,便上来招呼道:“贵客,可是头一次来咱们徐州。”
这半年来,来徐州的人太多,接待的久了,小二的业务已非常熟练,介绍道:“这些木牌都是其他客人挂在本店,等待雇主的,贵客切勿乱动。”
姜且笑道:“既然是等待雇主的,那怎么不能碰呢,我们兄弟想找人做事,当然要细心看咯。”
小二赔笑道:“那是那是……”
姜且见状抱着膀子道:“怎么,我们不像是雇人做事的有钱人?”
小二忙道:“当然不会,几位少侠器宇不凡,一看便是做大事的。”
姜且哈哈笑道:“这是自然的,我也不瞒你,我们此来,是有个大活,想来找找……”
姜且话还未完,于少欢便已经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拖出了酒馆。
姜且颇为不满:“你这是做什么。”
丁涛耸肩道:“你话太多了,这小二活在这里,真正的雇主什么样他一清二楚,咱们四个明摆着就来看看的,又怎么能瞒过人家的眼睛。”
姜且不忿道:“所以我才改了口,说咱们是有活来找帮手的啊。”
丁涛无奈道:“小姜,刚才小二的语气神态已经笃定咱们是雏儿了,唉,一定是因为初来乍到,有什么明面的规矩或者潜规则不清楚,以至于在某些地方露了马脚,被人家鄙视。”
于少欢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他们来的这个地方似是层次不高,否则不会连一个高等级的牌子都见不到。
知道自己闹了乌龙,姜且颇为丧气,“早知道应该联系好佟信跟他一起来的,里面的道道他一定清楚。”
于少欢笑笑,“这有什么难的,我们只管往里走,等找到了牙行的管事,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说话时于少欢摸出了身上的甲字牌,这是贺新郎在分别之前送与他的,姜且看到一把抢了过去,摆弄着笑道:“原来你早就有准备了啊,嘿,为什么不早早拿出来呢,刚才也可以吓那个小二一下。”
于少欢夺了回来揣进怀里,“一年前的物件了,刚才在酒馆里,我看到丙丁字牌的纹路与之前发生了变化,不知甲字牌有没有变化,还能不能再用,就没做声。”
丁涛忙道:“纹路相同也不能做声啊,嘿,那酒馆一个甲牌都没有,谁知道拿出来后会有什么动静。”
“府主,去年你与贺少舵主两个人就得到了甲字牌么。”方守成这一路上已经基本弄明白了字牌是什么回事,对二人的实力满是崇拜。
于少欢微微摇头,“现在想想怕是不那么简单,总之先去找管事吧。”
牙行的管事与整条街上的其他人对比明显,优哉游哉,于少欢来时,头也不抬,由身边的小弟喝道:“没看到我们老大忙着呢么,有事去里面。”
于少欢也不多说话,甲字牌藏于手中晃了晃。
小弟明显一怔,面色古怪的上下打量了于少欢,附到管事耳边说话。
管事抬眼看了看于少欢,又探头看了看身后的三人,站起身来拱了拱手,恭声道:“少侠有什么事么。”
于少欢拱手回礼,“去年十月,我与一个兄弟接活北上,路上耽搁了太长时间,本月才刚回徐州,可这一回来啊,却发现事事都已不同,所以特来向管事请教一二,如有需要,还要更换新牌。”
管事闻言,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就这么点事啊,心下放松道:“原来是这样,呵呵,这一年确实变化不少,尤其是甲等牌,少侠有疑问也是应该,不知少侠是何帮何派的。”
于少欢也不答话,直接便将字牌递了上去。
管事有些意外,这又没有外人,说话就能解决的事递牌子是什么意思。
心里疑惑,动作不慢,忙半起身双手接过木牌,接牌时感觉袖口一沉。
管事经验丰富,立刻估计出滑进袖子的东西约莫十两,这让他无比欣喜,观眼前这几位的气度,十两一定是金子吧。
“敢问少侠,这个甲等牌是什么时候取的,取这字牌的人,姓什么叫什么。”
说话时,管事从旁边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于少欢先算了时间报上,犹豫了片刻才报名字道:“取牌人的名字……应该姓崔!”
“好嘞,您稍等。”于少欢的迟疑管事心里明镜,若非是有意外,人家何必来找自己,所以也不多说,麻利的翻查。
簿册上皆是甲字牌的收发,一年的时间虽不短,但好在甲字牌也不多,所以查起来也不费事。
“崔芮!就是这里了。”管事手指在簿册上一敲。
于少欢也松了口气,贺新郎取假名在取牌之后,姓崔也是他蒙的。
管事手指顺着崔芮名字向下滑动,看完后却惊疑不定,“这位少侠,您刚刚说,这块木牌,是去年十月取的。”
“没错!”
“敢问取牌人崔芮,现可在徐州。”
“不在。”于少欢察觉出了异样:“有问题?”
管事连连点头:“有,少侠你看,这里写的清楚明白,这块甲等牌,是交付给了海王会,可这海王会,却早已被灭门了啊。”
管事说着,面带怀疑,“少侠,这块甲字牌你是从何而来的。”
于少欢顿感头痛,贺新郎说的模糊,只说这块甲字牌是他贿赂管事买来的,不曾想却是死人的东西。
“实不相瞒,去年我们兄弟接活时……这个,身份有些……啊哈哈。”
管事明白了,这是他的前任把本该因灭门收回的甲字牌存下,留着卖钱获利。
怪不得这王八蛋在帮主回来后立刻就被处置了,这种事情也敢做,管事感觉自己一下子知道了许多内幕,看来这簿册还要翻查,指不定里面就有什么猫腻。
“管事?”于少欢见管事有些发愣,呼唤了两声。
管事回过神来,双手递还回字牌,“少侠,照道理来说,这字牌我是该收回的,不过我与少侠一见如故,您就拿它走吧,我就当您没来过。”
于少欢也不接牌,怀疑道:“这个甲字牌?还能用?”
“不能了。”管事连连摇头,“帮……大管事回来后,认为字牌的评级太乱了,便根据徐州的近况,重新评定了各方水平,发出了字牌,现在每一块甲字牌除了正面的‘甲’字之外,背面还有名有姓,很难仿照,过往的事情已经不可再为,不瞒少侠,就算海王会尚在,更换的新牌子也不是送到您手里,而是直接送到会主手上,另外重新评级后能否到甲等,也是说不准的。”
姜且闻言怒道:“不能用您还给我做什么,若是我们不多问这一句,拿出去办事时被人叫穿,岂不是麻烦。”
管事笑笑,“总是有用的。”
“管事,那我们兄弟要重新评个牌子,您能做主么。”丁涛眨了眨眼,笑道:“过往我们用甲字牌接活,一点问题都没有,现在不说甲评个乙该是没有问题吧。”
“我能做主,但是不归我管。”管事指了指屋内,呵呵笑道:“您要去那里面评级,不过据我估计,乙等怕是没戏,当然这与实力无关了,几位少侠一看便是人中龙凤,可现在评级,任你本事再好,藏头露尾最高也只能到丙,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不入流的无字牌了。”
管事说着拱手做送客状,“毕竟我们要对雇主负责。”
该是于少欢给的金子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之后任凭丁涛再说什么,管事也只是来回说着套话,没什么有用的。
“这该如何是好,难不成咱们真要去牙行里领个丙牌。”四个人寻了个人少的角落蹲下,姜且有些苦恼,“这也太难看了,去年你跟贺新郎两个人就拿了个甲,咱们现在有四个人,却是丙。”
丁涛也道:“怪不得酒馆里没有甲牌,都实名制了,人人可以刷脸,谁还会把自己的名挂在那里。”
“一定要搞个甲牌。”寻思良久,于少欢坚定道:“若是咱们想要做佣兵,就一定要搞个甲牌,最差也要是乙,若是咱们自己取个丙牌,还不如直接用佟信的,好歹他还有些名气。”
丁涛赞同道:“没错,牙行这么一弄,虽说看上去对雇主更负责了,可实际上却掐死佣兵们的空间,丙丁两牌人数最多,但他们的雇主却只能是甲乙两牌的拥有者,附庸着人家做事,嘿,对此我可是深有感触。”
姜且连连点头,突然又纳闷道:“为什么咱们一定要搞个牌子,难不成真要接个什么活?”
于少欢和丁涛一怔,相互对视,姜且哈哈一笑,站起身道:“走吧,马上就到中午了,先寻个地方坐下,然后再商议其他,小方,想吃什么。”
牙行附近的小酒馆都是爆满,不光屋里,门口也都是人,原因是这些人都把牌子挂在了本家酒馆,要时刻盯着,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有雇主上门。
由此使得酒馆的价格与层次之间倍数增长,每高一个等级,酒馆的价格就会贵上数倍。
于少欢本次出行带足了盘缠,是以寻了个看上去非常热闹的三层楼,迈了进去。
为了方便客人们看牌子,酒楼的格式都改造成了一样的,内有天井,二楼三楼的栏杆边上坐满了人,每有人进到酒楼,这些人便会有意地扫一眼,发现不是自己需要的人便收回目光,继续等待。
“四位客官,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咱们‘黄龙酒楼’吧。”
高档酒楼的小二职业素质高了不止一层,无比热情,得到了姜且肯定的答复后,忙介绍道:“不知客官的字牌可否挂在了某处,若是还没有,不妨挂在我们黄龙酒楼,我们黄龙酒楼跟那些跟风新开业的杂店可不一样,是数十年的老店了,整个徐州无人不知,在这条街上也是数一数二有牌面的地方,客官若是把字牌挂在我们这里,我敢向您保证,三天,只需三天,定有买卖上门,还都是一等一的优质雇主。”
姜且呵呵笑道:“哦?这么厉害?”
“那是自然的,不知客官是何等字牌啊。”
于少欢奇道:“你就那么肯定我们身上有字牌?”
小二毫不局促,大大方方的说道:“这是自然的,就凭现在这条街上的光景,谁闲着没事会来这边吃饭呢,看几位虽然像是在观察寻觅,但神态悠闲,该是有事却不急切,那就是佣兵而不是雇主了,您看那边,那个人才是雇主的样子。”
顺着他所指,四人见到一个神态严肃,眼里只有审视的黑色面皮在厅内来回审视,桌上酒菜分毫未动,若有人上前搭话,他都是一个上下打量后挥手让其滚蛋,看上去就很不好惹。
“可以可以。”姜且连连点头。
“客官,若真是想要挂牌,不妨现在就开始吧,嘿,无字牌在本店消费可以打九折,丁字八折,丙字七折,乙字五折,若是甲牌啊,那就花费全免,所以挂牌之事不宜迟,何必多话冤枉钱呢。”
小二说最后两句话是刻意靠近压低了声音,像是躲着掌柜真心再为他们着想一样。
姜且顿感有趣,刚刚管事递回牌子时,于少欢没接,被他拿在了怀里,此时便微开领口,笑道:“该是挂个牌子你有多少赏钱吧,哈,别说那些没用的,我们要先吃饭,若是这里真如你所言,那我们,哈。”
小二可以无比确定,刚刚那一闪而过的是个甲牌,虽然奇怪为什么甲牌会出现在这里,但一想到拉一个甲牌挂靠的赏金,就把纳闷丢在一边,身子再矮了三分,笑容无比谄媚。
“这就是那管事说的甲牌作用吧。”挥退了小二,姜且低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