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有个问题。”
马车疾驰中,袁曜看向坐在对面的袁术。
他也不想打扰父亲,但这个问题他是百思不得其解。
袁术闭目养神,漫不经心地道,“说!”
袁曜疑惑道,“既然要献玉玺,我们为何不直接献给陛下?为何献给张祯和吕布?”
于情于理,都该献予皇帝才对。
为何要经过张祯、吕布?
来自皇帝的嘉奖,不比来自靖国长公主和大将军的份量更重?
说不定,父亲还能借此在朝中站稳脚跟,与他们分庭抗礼。
袁术睁开眼睛。
用力看,用力看,只在儿子脸上看到清晰的愚蠢。
“......大郎,你猜,我们如果说要将玉玺献予陛下,能不能活着走入未央宫?”
袁曜悚然而惊,“他们还敢设伏?!”
袁术冷冷道,“为何不敢?”
玉玺乃国之重器,天子之宝。
谁献玉玺,谁就是大功臣,朝廷格局甚至会因此而改变。
所以,张祯、吕布怎么能容许他走到皇帝面前?
换做是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拦。
袁曜倒抽一口凉气,“真是胆大包天!”
袁术抓住机会现场教学,“我儿以为,胆大的是谁,张祯还是吕布?”
袁曜毫不犹豫地道,“吕布。”
袁术:“......为何?”
袁曜看出父亲生气了,小心地道,“张祯是女郎君,女郎君再聪明,胆子总是小的。”
况且还是和吕布相比。
吕布跟任何人比胆量,应该都会赢。
袁术感觉头好疼,喝道,“蠢!”
袁曜闭上嘴,不敢再说话。
袁术忍一忍气,道,“张祯敢接三州大印,胆子还小?她都胆大得无法无天了!”
她或许怕黑,或许怕蛇虫鼠蚁,但她敢捅破天。
袁曜暗自腹诽,父亲好没道理,张祯胆大就胆大嘛,干嘛冲我发火?
袁术厉声道,“你记住了,吕布只是匹夫之勇,不足为惧,一人杀不了他,百人杀不了他,千人、万人还杀不了?张祯,才是真正的万人敌,万万人敌!我们最应该防备的是她!”
袁曜:“......儿记住了!”
心里还是有点不服。
吕布明明也很厉害,勇冠三军天下无敌!
箭术也是超群,隔着老远就能射死公孙度!
他私下里佩服得紧。
张祯,估计连吕布一只手都打不过,只会玩阴谋诡计!
要不是攀上了吕布,现在还不知在哪儿呢,还想三州为牧?做梦!
......不过,吕布要是没有张祯,似乎也很不妙。
袁术见儿子受教,语气缓和了些,回到方才的话题。
“我们拿着玉玺,难以走到未央宫面见陛下,只是其一。”
袁曜认真听讲,“其二呢?”
袁术阴冷一笑,“其二,引天下人深思,本该献给皇帝的玉玺,我们为何献给张祯和吕布。”
有心人只要稍微一想,就会知道,这意味着张祯、吕布权势滔天,盖过天子。
从而引起朝野的警惕。
“其三,让天下人看看,张祯与吕布是否真的忠于汉室!”
玉玺,是一个巨大的考验,也是面鉴真镜。
是忠臣还是逆臣,都会在拿到玉玺时现出原形。
手捧玉玺、天命加身的感觉,他比任何人都懂!
张祯是女子,也许能抵抗那种吸引力。
但吕布是男子,还是拥兵数十万的男子,追逐权力是他的本性。
他真能克制住执掌玉玺的欲.望?
未必。
将玉玺呈到他眼前,和将肥肉丢到饿狗嘴边没什么区别。
只要他动了心,留下玉玺,那他就不再是朝廷的大将军,而是乱臣贼子,天下共诛之!
张祯那些匡扶汉室的言论,也会变成谎话!
到时候,他们的下场会比董卓更惨。
袁曜听得一脸崇拜,“父亲真是高明!”
但他有个小小的疑问。
假如吕布、张祯经受住了考验,那献玉玺不是又加一功?
父亲白白成全了他们。
可也没别的办法,不交还玉玺,他家就没有活路。
——
袁术带着儿子往襄阳赶,祢衡、杨修往寿春赶。
两路人马在途中不期而遇。
一方悠闲,一方急促。
不骂人的时候,祢衡是个很有礼貌的年轻人,杨修也很有家教。
见对方行色匆匆、马蹄疾奔,便下令队伍让到路边。
大冷天的出门,都不容易啊,定是有急事。
给个方便,也算是日行一善。
按照惯例,这样的情况下,对方应该派人来致谢。
因而祢衡和杨修都下意识整理衣冠,不想失礼人前。
不料,对方车马过完,也没个人下来打声招呼,就那样走了。
只余尘土飞扬。
祢衡不满地道,“这谁家啊?后面有鬼在追么!”
用得起那样的车驾、那样的骏马,肯定有些身份。
行事却这般无礼,哼,不是纨绔,便是草包!
杨修也微微皱眉。
这家人好生奇怪,从奴仆到主人,全都保持沉默。
只听到马蹄踏踏,车轮滚滚,却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
......难不成全是哑巴?
想不出个所以然,继续赶路。
当晚歇息在驿站,知道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后将军袁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传国玉玺,欲献予靖国长公主和大将军,正往襄阳赶。
当地百姓,都在颂扬袁术的忠义。
“......白日所见的车驾,不会就是袁术罢?”
祢衡不可思议地道。
但他印象中的袁术,并没那么聪明。
这是受了谁的提点?
杨修愤愤道,“定然是他!他也知道是我们,所以才会鬼鬼祟祟!”
割据一方的枭雄,还能干出这种鬼头鬼脑的事儿,真叫他看不起。
两人冷嘲热讽一通,决定明日早起,往回追袁术。
绝不能让他追上张神悦!
上次骂陶谦不成,两人已是憋了一肚子火,这次要是再骂不成袁术,还有何面目自称狂生?
来淮南的路上,他们都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这舌箭要是射不出去,只怕会刺痛自己的嘴。
“你说,张神悦是不是早有预料?”
祢衡忽然道。
张神悦交待他们,不用走得太快,像春日游玩一般即可,好给袁术造成心理压力。
现在回想起来,她话中仿佛有弦外之音。
杨修:“......不然呢?”
袁术会怎么做,张神悦无法确定,但她必然预想了多种可能性。
让他们慢慢赶路,大约能促成其中的几种。
祢衡喃喃道,“我真是服了她!”
杨修叹道,“袁公路也是老谋深算!”
祢衡:“什么袁公路?那是袁绿茶!”
杨修声音有些沉重,“玉玺不好接,万一我们追赶不及,希望张神悦不要犯傻!”
事情不该是这样。
应该是他们先找到袁术,定了他私藏玉玺的罪,而不是他主动献上玉玺,从罪变成功。
还是点名献给张祯和吕布,居心不良呐。
祢衡不以为然,“你这是杞人忧天,她何时犯过傻?”
杨修:“可吕布也在!”
祢衡:“那又如何?”
杨修回过味,也觉得自己白操心了。
在吕奉先眼里,区区玉玺哪能跟张神悦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