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风光,一如既往的辽阔壮美。
李傕却无心欣赏。
要问他现在什么感觉,就两个字,后悔。
如果非要再加两个字的话,那就是十分后悔。
朝廷明明已经赦免了董卓部曲,也不清算他们这些旧将,他前年还有援救关中的功劳,稳扎稳打,就能步步晋升。
为何非要起兵?
真是羊油吃多蒙了心,糊涂透顶!
郭汜也后悔,但事到如今,后悔无用,而且他也不想承认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
该死的吕奉先,怎么就来得那般快!
但凡他晚几日,他们都不会这等狼狈。
打起精神安慰李傕,“只要逃到漠北,便安全了。”
李傕闷闷地应了声。
如果他不反,这会儿定然在家安安稳稳地喝茶,又何需逃亡?
郭汜觑他脸色不好,叹道,“稚然兄,落子无悔。”
虽然是他先勾连李傕,但如果李傕没这心思,他也勾连不动。
要怪就怪皇甫嵩,死得太突然,大家都没准备。
顿了顿又道,“你我原为董卓部将,朝廷虽不治罪,也一直防着,永无出头之日。否则,上次你援救关中就该封侯了。”
李傕心知他在挑拨,以坚定自己反叛的决心。
关中保卫战,立功最大的是张祯和张辽、朱儁,他和皇甫六郎虽也杀敌有功,但还不足以封侯。
后来朝廷也论功行赏,晋了他为荡寇将军。
荡寇荡寇,现在他自己成了寇。
默然片刻,眼中掠过一抹狠色,“郭兄说笑了,既已落子,我又何来后悔?不过......”
如果是别的将领,投降还有活路。
但他们是董卓旧将,一步也不能错,错一步,朝廷就会新账老账一起算。
为今之计,只有一条道走到黑。
郭汜:“不过什么?”
李傕淡淡道,“漠北荒凉,不宜生息。”
他造反是为了更好地活着,去漠北是活受罪。
郭汜喜道,“稚然兄有何见解?”
他起兵为何非要拉上李傕?
就是因为李傕不但勇猛诡谲,还比他更通谋略。
李傕拿出粗糙的舆图,看了看,指向一地,“这儿!”
郭汜:“......这是,羌氐故地?”
李傕冷声道,“不错!灭其种,夺其地,以作蛰伏!”
他们打不过吕布、曹操所率领的朝廷大军,但打羌氐一打一个准。
犁庭扫闾,易如翻掌。
至于之前的反叛同盟,那就是个笑话。
羌氐胡夷,只配做驱使的士卒,不配做盟友。
郭汜有些犹豫,“可这地方,朝廷也知道,若是追去,我们无力抵抗。”
羌氐不足为虑,去了就能拿下,但朝廷大军不好惹。
金城之战已经成了他的噩梦。
朝廷有神器,用抛石车砸将过来,轰然爆炸,声如霹雳。
直面神器的那一片将领士卒们,就像被巨石砸中的蝼蚁,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残肢断臂满天飞,哀嚎惨叫传出数十里。
军阵里的战马立时乱了。
乱冲乱叫,惊慌奔逃,引发了更大的混乱。
然后箭如雨下。
不像正常的打仗,像冷酷的猎人射杀弱小的猎物。
那场面,他不愿意回想。
只想逃得远远的,再也不与吕布、曹操等人碰面。
李傕耐着性子跟他分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朝廷已经派人去羌氐故地清扫过一遍,我们此时折返,正好与他们错开。短时间内,他们也不会再去。”
郭汜还是有点怕,担忧地道,“若是去了呢?”
李傕暗骂胆小鬼,“若是去了,咱们便据羌氐坞堡抵御。”
羌氐早已汉化,族中大豪学汉人建了坞堡。
这也是他鄙视羌氐的原因之一。
一边学汉人,一边骂汉人。
郭汜迟疑道,“只怕扛不住那些会炸的雷。”
他还是倾向于逃往漠北。
虽荒凉了些,可正因荒凉,吕布不一定会去追。
李傕目光如毒蛇,“实在不行,便入巴蜀!”
蜀中无名将,只有快要老死的刘焉、不务正业的张鲁。
总能弄到块地盘。
到那时,也才有与朝廷讲和的资本。
反正漠北他不去,谁爱去谁去。
郭汜眼睛一亮,拍手赞同,“稚然兄,此计大妙!”
若有更好的去处,他自然也不想去漠北。
巴蜀富庶,正适合他们。
就算无法长久立足,抢一票也是好的。
还得是李傕,换他就想不到。
两人商议妥当,下令大军由北转南。
刚走一日,遇上了马超大军。
双方都不想废话,抽刀子开干。
郭汜起先怕他们带有神雷,心内惶恐,后来发现没有,越战越勇。
口中大声喝道,“马超小儿,纳命来!”
他纵横西凉时,马超还是乳臭未干的小儿郎。
如今倒能追击他了。
马超闷声不作响,挥起虎头湛金枪,纵马迎战,你来我往约五十回合,一枪击杀郭汜!
再拔刀砍下其头颅,横枪立马,提着头高声喝道,“郭汜已死,降者不杀!”
只见他白袍银铠,威风凛凛。
脸上一抹血迹,更显出他面如冠玉,俊俏非凡。
甘宁暗自嘀咕,张神悦和张玉兰都不在,你开屏给谁看。
官军部众精神大振,附和高喊,“郭汜已死,降者不杀!”
叛军本就不多的士气,又一次受到重创。
有人跪倒投降,有人崩溃逃跑。
李傕见势不妙,趁前面还有人抵挡,带着自己的家眷、亲信,往漠北方向逃窜。
马超又率军追赶。
甘宁叫苦不迭,满嘴都是沙,头上的鸟羽也掉了,感觉自己像上岸的鱼虾,马上就要渴死。
这不是他擅长的战场,他想回家。
却在这时,忽然听投降的叛军说他们原打算去巴蜀。
这还了得?!
立时来了力气,跑得比谁都快。
没两日追上李傕,挥着铁链冲上去,高声叫骂,“好大个龟儿,想去巴蜀做啥子?还说巴蜀无名将,老子给你一铲铲!你个仙人板板!”
嘴里骂得飞起,恨不得马上将李傕打死,好让他知道自己就是巴蜀的名将。
奈何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纵然他拼了命,也没打赢李傕。
几十回合后,为避李傕刀锋,摔落在地。
李傕用刀指着他,神情轻蔑,“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到本将面前大放厥词!”
马超还可说声将门虎子,这五颜六色的是什么玩意儿!
提起缰绳,策马践踏。
甘宁也顾不得骂人了,左右翻滚,一头一脸的尘土,好不狼狈。
李傕狞笑着微微弯腰,正待一刀砍下,马超来到,长枪截住重刀,回头嫌弃地喝道,“快滚开!”
甘宁依言滚开,看马超、李傕战成一团。
心里一把辛酸泪,暗道今日龙游浅滩被虾欺,哪天入了水,再叫你们知道知道爷爷的厉害。
祢衡和杨修在后方,用千里眼遥视战场。
观察了甘宁好一阵,祢衡好奇地道,“甘兴霸练的什么功夫?滚起来很利索。”
杨修:“大概是滚地功罢,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