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
夏季语气迟疑:“你的意思是,我们至今没有颜色,是因为「自我认知太低」?没有遵循本心?”
“是的。”薛袅袅道:“来这里的第一天晚上,虎部落夜袭我们部落,第二天我们想按照计划去翠盐湖,可部落的人却恳求我们留下来,我们本来不想留下来的,可最后还是留了,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时间节点——不遵循本心。”
“还有第一天,他们吃人肉的时候,我们明明害怕、恐惧、不喜,可还是硬坐在那里,什么都没说,如果当时我们遵循本心,可能那个时候就能恢复一点颜色。”
“还有后面的种种,包括故意让我们知道的‘时间之镜’,用太过安逸的日子来混淆视听,降低我们的警戒……这些线索都是这个游戏用来蒙蔽我们眼睛的。”
薛袅袅最后道:“这个关卡的阴险之处,就是一直在跟我们打心理战。”
这时,外面响起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声,帘子突然被掀起一条缝,一个部落中存在感不怎么高的男人探进头来。
男人看到众人身上的颜色后眼睛一亮,就算之前再怎么和善,此时都控制不住的露出了一丝垂涎之色。
他舔了舔唇,嗓音粗噶:“恭喜恭喜,你们要找到「自我」了。”
薛袅袅没有给他好脸色,拿出了银月之刃一步步逼近他,男人一愣,神色僵硬的举起手一步步后退。
他陪着笑脸道:“您……您这是怎么了?”
薛袅袅冷脸,“出去,我们谈话的时候不要靠近这里。”
男人没动,眼神中满是不敢相信,似是没想到她这么不客气,跟之前的她判若两人。
薛袅袅将银月之刃狠狠甩了出去,男人只感觉自己耳边一股凉意,接着,几根头发就飘飘然掉落了下来。
“还要我再说一遍?”
男人跌跌撞撞跑了,这里再次恢复了平静。
而肉眼可见的,薛袅袅身上恢复了更多颜色,她走过去将插进木头里的银月之刃拔了出来,多解释了一句:“不必学我,遵从自己的内心就好,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夏季从眼前这一幕回过神来,胸口急促的起伏着,“所以,我们要怎么逃出这里?”
薛袅袅看她一眼,“我说过,如果我们没有成功建立起自我的意识,我们就没有真正的存在过。”
“我们找到了颜色,我们是存在的;这个族群部落乃至这个世界都是没有颜色的,反推过去,就是不存在的。”
“而我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不存在」的世界,这是个悖论。”
众人愣愣的听着,只感觉脑子要爆炸了,褚营勉强从如毛线球一样千丝万缕的线索中捋出一根线来,“所以,我们应该去我们本来的世界,对吗?那个有个色彩的世界。”
终于有人明白她的话了,薛袅袅有些欣慰的点头,“是的。”
夏季连忙问道:“那应该怎么去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个第一天因为找到「自我」被吃掉的人已经告诉过我们了。”
“什么时……”苟爷忽然倒吸一口凉气,颤着声音问:“所以,我们也要被吃掉才能出去吗?”
“不,是我们必须得死,才能出去。”薛袅袅眸光闪烁,低声道:“死才是活,向死而生。”
现场久久没有声音,薛袅袅回过神来,“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信不信由你们。”
夏季脱力的跌坐下去,李天霸眼里闪过挣扎,“让我们……再想一想。”
薛袅袅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这是个重大的决定,马虎不得,如果她这个推测错的,她们就只能草率的死在这一关。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命。
**
次日,大家都从营帐中走出来,看得出一夜没睡,眼下青黑。
薛袅袅往后面看了一眼,那些在偷偷摸摸关注这边的部落男人都赶紧把脑袋缩进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收回自己的视线,开口道:“我们走远一点吧。”
此话一出,气氛更是沉重窒闷,众人埋头三三两两的跟着往外面走。
苟爷越走越是伤心,步伐拖沓,几乎都想抱头痛哭了。
能下得了决定是一回事,实践又是另一回事。
李天霸冲众人勉强笑了笑,故作轻松道:“今天是双数,宜自杀,你们让一让我,就让我先来吧。”
说完,他寻了个最舒适的位置坐了下来,接着拿出一把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苟爷嘴唇翕动了一下,到底是闭上了眼睛,没说话。
“砰”的一声,众人感觉心都颤了一下,李天霸也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褚营蹲下身从他手里拿过那把手枪,憨厚的笑笑,“大家心情没必要这么沉重嘛,没准薛小姐说的是对的呢。”
他同样找了个位置靠着山石坐下来,舒服地喟叹一声,举起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一声枪响后,夏季忽然崩溃的叫了一声,三人都望过去,这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
夏季恳求的看向薛袅袅,哽咽道:“我下不了手,你帮帮我,你帮帮我……我死后,尸体不想被他们吃掉,你把我埋起来吧?埋的深深的,好不好?”
薛袅袅知道,“他们”指的是部落那群人。
她能亲手剜掉自己的双眼,可现在却下不了手自杀,薛袅袅是不信的,可看着她乞求的目光和颤抖的肩膀,薛袅袅又莫名想起了翠盐湖那面时间之镜。
也许,这些都是早已注定好的。
薛袅袅心下叹气,走过去,蹲下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银月之刃插入她的心脏。
夏季唇边留下蜿蜒的血迹,睁着涣散的眼睛倒了下去,薛袅袅用手抚了她的脸,帮她闭上眼睛。
苟爷眼睛有些微红,“袅袅,我做好准备了。”
薛袅袅沉默的走过去,再次把银月之刃插入苟爷的心脏,一秒、两秒、三秒……
薛袅袅忽然仓皇的退后了几步,她抿了抿唇,把跳得过快的心脏压了下去,然后看向祁录。
“虽然很想自己了结自己,以此来证明时间之镜是错,但是。”薛袅袅上前一步,微笑着说:“还是由你来吧,祁录。”
……
身后的触手尽数褪去,他颤抖又无力的跪下,把头埋在薛袅袅的颈窝处,搂着她的尸身一动不动。
一道很沉重的呼吸声凭空响起,夏季猛的直着身子坐起来,她瞪着空中虚无的一点,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心脏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迎着祁录的目光,她勉强笑了笑,“我用了道具。”
说着,她眼中浮现一点痛楚和惶然,“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在告诉我,不应该死……薛袅袅也许是错的!”
祁录没看她,而是面无表情把所有人的尸体妥帖地掩埋好,然后一个人形单影只的走向悬崖。
夏季看着他的背影心绪复杂,不过很快,她的眼神又变得坚定,她不信别人,只信自己。
祁录站在悬崖最高处,山谷间的风鬼哭狼嚎,猎猎作响,他张开双臂,一跃而下。
“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