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命运囚笼的人,缺乏的不仅仅是挣脱枷锁的能力,还有尝试逃生的勇气。当被迫害成为习惯,当受压榨成为自然,人就会成为人偶戏的傀儡,任由丝线摆布。
破旧的老木屋里,摇曳着随时都会被熄灭的烛光,勾勒出的是一个较为高大的和一个相对娇小的人影。
“我们逃吧,无论去哪里都好。”屋内传来柔弱抽泣的女声,“他会死的……”
“逃?我们能逃去哪?”回应她的,是有些苍老无力的沙哑的浊音,“就凭我们?”
“可阿枫他不应该受着这种折磨呀,他会……这是他第十三次求我们杀死他了……”
“你以为我……”
声音欲言又止。
为了防止秦枫自尽,他被下了无法自杀的诅咒。对于丰饶军来说,施展这一类关于生命的咒术轻而易举。
为了摆脱这一遍又一遍的痛苦,秦枫千方百计拜托他人给予他一个痛快。但平常人不敢搭理他,而亲生父母又怎么下得了手。
更何况,秦枫身上一定下了近乎不死的诅咒,一介凡人怎么可能轻易杀死得了他。
至于逃……
晦暗的屋内,本就微弱的烛火被风吹灭,寂静与沉默占据主场,将本就压抑的氛围变得更加变本加厉。
“我们都会死……除了阿枫……”苍白沙哑的嗓音透露着些许犹豫。
“但……至少我们尝试过……”
蝼蚁尚且偷生,面对明知会惨死的未来,还能选择这一条路的人,又能有多少?出逃,要在丰饶军的眼皮底子下出逃。
秦枫的作用有多大,任何一位丰饶军都心知肚明,他们敢放任秦枫每隔几个月能归家,就不怕他会消失。
多少手段布置在他身上,连那些丰饶军高层都数不清了。
弱者的反抗,就好像一只蚂蚁企图吞噬大象一样,其实大象根本没注意,就把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蚂蚁踏死了。
秦枫一家的出逃计划在一开始就陷入了死局。
无数的追兵蜂拥而至,在这片丰饶军完全掌握的土地之上,任何隐藏与逃匿,都只是虚妄。
出逃的当天下着滂沱大雨,泥泞的道路对于秦枫一家来说是致命,在躲避追兵的过程就耗费了大量精力,行走在这么泥泞的道路,更是让本就糟糕的情况雪上加霜。
他们不久就被追上了。
被逼到了绝境,身后,就是万丈高崖。
年仅五岁的秦枫本能躲在父母的身后,但就是心智不健全的他也知道,自由不属于他。想想要继续痛不欲生的活着就有些让他癫狂,但心底却丝毫积攒不起自杀的念头。
每每有自尽的想法,都会被一股莫名的伟力抹去。
在战场上他也屡次想“战死”,但哪怕刀锋贯穿了他的心脏都没有让他死成。
如今的他,渴望死亡,但死亡,却离他那么遥远。
秦枫一家一退再退。也许是上天也想成全他们,赐予了他们应有的美意,因为潮湿而松动的泥块坍塌了,一家三口就这样不断坠落。
唯一的好消息也许就是他们不用被丰饶军抓去改造成不生不死的战斗机器了吧。
也不知道坠落了多久,他们的命运在落地那一刻迎来终结。
秦枫本以为这样子自己也可以死了,但事实是,哪怕是从万丈高崖坠落,也只是痛不欲生的痛觉,却还没能夺取他的生命。
而他的父母,已经摔成了肉沫,被汹涌的雨水冲刷得支离破碎。
就好像他本来就糟糕透顶的命运,摔得支离破碎。
秦枫痛苦地挣扎起身试图用他那“万能”的治愈手段救回自己的父母。但人死岂能复生,但凡留一口气都能救回来的神力,却在自己最想救的人身上折戟沉沙。
他能完好拼回父母的躯体,但却唤不回消散天际的父母的亡灵。
因为痛过太多,他都有些习惯了浑身漫山遍野的剧痛感,一遍又一遍尝试着他的能力,一遍又一遍的见证着他徒劳的失败。
滂沱的雨从来没有停止过。
但披头散发的秦枫似乎没有知觉般一直尝试着,眼球遍布血丝的秦枫最终体力不支地倒下,浑身的痛楚仿佛已经刺激不了他的神经了。
他唯一的感觉,只有心底那一股酸楚。
那一抹,他人似乎无法理会的痼疾。
在彻底昏迷前,秦枫只感觉自己的大脑空无一物。似乎在那一刻,他失去了全部,无论是活到此时此刻的意义,以及今后如何活着的意义。
大雨造成的影响不止这些,丰饶军对昏暗不见光的崖底进行了地毯式搜索,但因为大雨的影响,大大影响了他们的搜索进度。
而巡猎一方突然对丰饶军的腹地进行了突袭战争,需要大量丰饶军支援。这群奉命追捕秦枫的丰饶军被迫要离开参战。
一切凑巧开玩笑似地组合在一起,让一场针对秦枫的搜索无疾而终。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就这样,秦枫没有回到那个让他痛不欲生的生活,但却跌入了另外一个无尽的深渊之中。
秦枫再次醒来已经是几天之后,光线刺入他的双眼让他清晰地察觉到自己还活着,但身体却丝毫察觉不到一丝感觉。
周围的恶臭也不知道弥漫多久了。
秦枫茫然地看着已经发黄发臭的双亲尸体,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在怅然了片刻后,双手合十,口中祷告不停。
雨水的潮湿让腐烂加剧,让过去刺痛的回忆生根发芽。
他知道,无论做什么,发生的事情就无可挽回了,人生无法回头,前路无处可走。
在做完祷告以后,他将双亲的尸体掩埋在这里,双目无神地看向那万丈高崖,似乎是想把周围的景色全部倒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就这样不知道持续了几个小时,他就宛若一尊木雕一样伫立在那里。
待到天色渐暗,周围的景色吞没在昏暗之中,他的双目重新焕发出少许色彩,似乎此时此刻他想明白了什么,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这里。
“我会回来的,但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