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索在阴暗的地牢睁开眼,一把极亮的刀就横在他脖子上,离跳动的脉搏不过几根毛发的距离。
这刀他认识。
是他自己的刀。
赵不凡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他,还有就是她,他还活着的时候说过,希望他们守望相助,不要被什么荣华富贵,权力金银,江湖风云迷了眼睛。
转眼她就把刀对准了他。
他目不转睛,“师姐,你怎么来了?”
这地牢的守卫十分松懈,勾月明知是或许是三堂主设下的陷阱,还是来了。
她等不起,只要镇魂流落在外一天,她的心便不能静。
“刀是你的,有多锋利你自己知道。”勾月说。
他苦笑,“我给师姐留着防身的,怕师姐双手难敌利刃,哈哈,现在师姐是要杀了我?”
“看情况吧。”她说。
“我倒是不怕,师姐不会杀我。”
勾月哦了一声,“你凭什么这么以为?不会就凭我们同门之情吧?”
“同门的情谊不算什么,但……镇魂鼓在我手里,这算是筹码,我赌的是这个。”
“你知道镇魂鼓在哪里?”文渊之说得果然不错,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在,镇魂鼓就跑不远。
“不如先把刀拿下来吧,师姐,你这样对着我,我真心寒啊。”
她收了刀,默默不语。
“师姐可知道这把刀叫什么?”
勾月没有回答。
他道,“名为饮恨,打造此刀者,曾对我说过,执刀之人若想要取他人之命,就得做好丧命的准备。”
勾月道,“我没有功夫和你在这里说闲话,告诉我,镇魂在何处?”
他又笑了,“你口口声声要找镇魂,可知镇魂到底是什么?”
勾月的面容在暗夜里不明,她的声音很清晰,“那个死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你当真相信一面鼓藏着什么藏宝图?”
勾月道,“如果不是,你为什么要夺走?”
他道,“不过好奇,拿出来瞧一瞧。”
“你是个明白人,现在江湖大家,有不少人盯着这面鼓,我不相信你会为了好奇心偷出来看看。”
“明日,等到明日我会给你……给你们。”他改了口。
勾月忍不住道,“我现在就要。”
他说,“即使你现在杀了我,我也拿不出来,明日会有人用鼓来换我的命。”
勾月道,“看来你的命还算宝贵。”
她转身就要走。
沁索叫她,“师姐,你还记得领任务前,你出山门之时告诉了我什么?”
那时她要下山前往良渚开始跟踪文渊之,沁索来山前送她一程,临行时,他看着她问,以后你想要成为什么人。
她说,自由之人。
那时她还没有想到自己转来转去,又会回到原点重新开始。
只是心境大有不同。
“我劝你放手,既然你已经和文渊之在一起,就该远走高飞,不再回到权力斗争的中心。”
勾月说,“这是我的事,你不必多言。”
晨光洒满院间。
太姚儿披头散发从房里出来,见对面屋顶上坐着林晓风。
她仰头指着他道,“打架的时候你不在,现在打完了倒好,你回来了。”
林晓风懒得理她。嗓子都变成破铜锣嗓子了,还嚷嚷。
“我师姐呢?”她喉咙有些痛。
勾月从紫色花丛另一端走来,金匮多水,清晨有种似散非散的轻雾,她在轻纱般的雾气中走来,姚儿一时间看呆了。
“师姐,你昨晚去哪儿了?”
“那头的厢房。”她指着说道。
“姐夫也在那边,所以你就去了?”她酸溜溜的,“真烦人,他又没有武功,还跑来给你添乱。”
勾月挑眉道,“你有几下子,还不是也给我添乱?”
她生气了,“那我现在就走,我回寻常堂去,不碍你们的眼了。”
林晓风自屋脊而下,“打探到了。”
勾月叫她去洗把脸,“昨夜你衣服破了,我又补不好,就去问万寿堂的人要了一套新的,你换上试试合不合适。”
太姚儿搂住她的腰,“师姐,你对我真好。”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勾月真拿她没有半点法子。
她蹦蹦跳跳回了房,反手关了门。
勾月道,“确实在恒阳王手中?”
“正是,我查探到了他在金匮的落脚之处,已经有万寿堂的人早我一步,什么也没有搜到,不过他们离开后,有几个男子在那家客栈入住,到了半夜,有人潜入他们房中,背后背着一个箱子。我跟着他,并没有打草惊蛇。”
勾月道,“已查探过地方,岂非不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沁索说今日会有人送来,你觉得是真话吗?”
林晓风摇摇头,“猜不透,我并不知道他为何要做这些事。”
姚儿不久便打开门出来了,转了几圈道,“师姐,你看我好看不好看。”
勾月捧场笑道,“美得像是九天上的神女。”
林晓风听她奉承完,微微瞪大眼睛,像是有些质疑勾月这话。
“怎么,你不服?”她挑衅道。
“我不跟乌鸦辩解。”他冷漠地嘲她的嗓子。
“你!”
勾月连忙道,“我要去前厅,阿渊还在睡着,他身子不好,要是醒了,你们就一起用些饭菜,要是他不醒,你去叫一叫他。”
“师姐,我陪你一起去。”太姚儿说。
“不必。”
说完又对林晓风道,“你看护好他们,就算阿渊叫你去帮我,你也不要离开他和姚儿。”
林晓风道,“你似乎忘了一件事,他在,我就要听从他的吩咐,而不是你的。”
勾月像是咬到了一块硬石头,膈着牙了,“你……”
太姚儿道,“师姐,你不要逞能,要是姐夫让他去助你,就证明前头危险,不是你一人之力能抵抗的,大家都在争夺镇魂,我和姐夫不一定有危险,因为镇魂和我们毫无关系,你不要拒绝姐夫的好意。”
前厅已经有人来叫勾月。
见只有她一人前往,便问道,“太姚儿姑娘不一起?”
勾月道,“我师妹昨夜受了惊吓。”
到了前厅。
邱泷,鸦破天,离纤尘还有三堂主都已经到齐了。
几人都站着。
沁索被捆着手,还张着嘴叫万寿堂的打手喂他吃东西。
见勾月来了,他道,“一起吃点儿?”
邱泷笑道,“人家夫君都来了,你在这儿勾搭不是找抽吗?”
鸦破天此时耐心也耗尽了,“你说会有人送来,现在连个毛儿都没,照我看,你这种巧舌如簧的人,不见棺材不落泪。”
不多时,外面便有马车落脚之声。
万寿堂的一个兄弟前来禀告,说是有位美人捧着箱子求见。
鸦破天听了,眼中立刻露出贪婪之意。
“叫她进来。”三堂主脸上倒是没有多少喜色。
看样子,邱泷和鸦破天还有离纤尘与这个姑娘,断然不会老实接受唱宝了。
那女子走了进来,将箱子打开。
白纱蒙着一面鼓,虽看不太清,但里面确实是鼓的形状。
邱泷已有准备夺鼓之意了。
女子欠身施礼,道,“既然我家公子在诸位手中,我不得不送来镇魂,但若诸位又反悔之意,不肯放过我家公子,我便即刻毁掉这面鼓。
说着,手中已经拿出一只琉璃瓶,“这其中是能腐蚀骨头的圣水,倒一滴在鼓面上,都能烧出一个大窟窿来,你们不信大可以试试,我们拼个鱼死网破,大不了谁也拿不到。”
谁也没想过这姑娘还有这一手。
鸦破天扯住了往前走的邱泷,扯起一抹笑道,“姑娘不要冲动,我们都是讲信用的君子,断然不会失信,你要你家公子,便请去嘛。”
邱泷回头看了鸦破天一眼,不情不愿地往后退到跟他一起的地方。
三堂主向前很和蔼道,“这位姑娘还没请教芳名。”
“我叫什么不足各位费心,不过你们要解开我家公子的绳子,叫他上了马车,我自然将镇魂交给各位。”
三堂主听了,不等众人反驳,便解开了沁索的绳子,做礼道,“得罪了。”
果然放了他走。
那姑娘听见外面马车开动,人已经走远了。
这才将鼓放在了地上,“此处不是万寿堂的主堂,三堂主来往的兄弟们其实不过五六十人,要是诸位联手,杀光这里的人也不是难事。”
这话宛如火药引子,立刻就将前厅的气氛变得灼热起来。
鸦破天早就探查完了此处的人数,除了底下的机关和看守的人,上面根本不值一提,就算没有这女子挑拨,他也打算吃一顿霸王餐了。
离纤尘往后悄悄退了两步,目光虽还盯着箱子,可明显自保为主。
三堂主正色,“镇魂原就是万寿堂之物,在下便先拿回来保管了。”
邱泷冷笑,“自然是万寿堂的东西,只是……”
“如何?”三堂主的声音已不再温和。
鸦破天道,“少摆脸色了,今日就算我们夺走镇魂,万寿堂也只会先杀了你,是你看守不力,等追上我们,我们早就在天涯海角了。”
三堂主道,“你们果真以为镇魂之上,有什么龙脉?”
他嘲讽一笑,“若当真有,万寿堂堂主为何不自己留着破解?”
邱泷没那么容易被说服,“能不能破解是一回事,今日我能不能替家中夺回镇魂,又是另一回事。”
“噌——”三堂主的剑已经出鞘了。
前厅的人立刻将此处围了起来。
都是万寿堂一等一的高手,也是三堂主的好兄弟,是他自己挑选出来的人,此次陪同前来。
就在三堂主出手的那时,鸦破天也出手了。
邱泷拔剑与三堂主相对,鸦破天反手一掌打在他背后。
他没想到鸦破天不先杀三堂主,而是先对付自己,这一掌让他心脉受损,猛地吐出一口血。
他急忙回身去抵鸦破天。
三堂主便趁这个时候去夺箱子,勾月比他更快,手已触到箱子一边。
当他的剑刚碰到勾月的衣角,离纤尘已经抬腿踢上他的小腹,万寿堂的人一拥而上。
他背后便是勾月,二人背靠背,形成了短暂的联盟。
勾月没来得及掀开白纱,急忙盖上盖子,紧紧抱着了小箱子,生怕毁了它。
“你为何要帮我?”勾月道。
离纤尘说,“谁说我帮你了,我是想要等解决他们,再同你一对一较量。”
勾月的内力尚没有完全恢复,多年前那一战数位朝廷和江湖上的高手围捕她,虽没能杀了她,可却断了她的筋骨,现在虽接上恢复了数年,但往日深厚的内力已不是如今虚弱的经脉能承受的,强行冲破还有走火入魔之险,有他相助,赢的面会大一些。
“好啊,就这么说定了。”
三堂主又被邱泷给缠上了,方才他割破了他手臂,现在邱泷处处冲着他的喉咙去。
寒光一闪,三堂主已经刺在邱泷的胸膛当中。
长剑穿透了他的胸膛。
他便如烂泥倒下了。
鸦破天被万寿堂这些人困着,眼看勾月已经抱起了箱子,心急不已。
他杀了太多人,双刀上染了太多血,在靴子上擦了又擦。
三堂主与他同去夺勾月手里的箱子,到了半路,三堂主却改了剑的方向,转为了鸦破天,他一剑砍在他的肩膀上。
鸦破天朝前一进,拳头击在三堂主的面目上,那张雪白的脸已经不成样了,骨头碎裂的声音让鸦破天更兴奋了。
三堂主咬牙起来再战。
就在他想要和鸦破天一决生死之时,那摊烂泥忽又起来了,在鸦破天身后用自己那把断了刃的刀插进了鸦破天的后背。
他怎么对他,他就怎么报仇。
鸦破天临死刺入邱泷的心脏。
二人同归于尽。
三堂主怕他再起来,又前去探气息,果然死了。
现在只有离纤尘和勾月二人了。
三堂主转身笑了,叫他们都住手。
勾月刚刚活动开筋骨,手上还没有沾血,便见这面目全非的男子笑道,“不必再打了,你们要拿走,便拿走吧。”
离纤尘愣了一下。
前厅的人慢慢散去了,三堂主叫人将鸦破天和邱泷的尸体送回他们各自门派。
离纤尘问道,“你可会辨镇魂?”
勾月不明,“什么意思?”
“打开。”他说。
勾月戒备着往后退了一步,打开了箱子。
“白纱也揭开。”
她颤着手掀开上面的白纱,伸手去触鼓面,将鼓抱了起来,很是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个遍。
忽然,她的面色惨白。
离纤尘已猜出了,这不是真正的镇魂。
有人做局,拿镇魂来叫他们互相残杀,方才鸦破天被邱泷所杀,要害之处是对方所刺,尸体送回门中,自然有人能看出那些刀法剑法是出自哪里,这两个门派就结了梁子,不斗个你死我活不会罢休,至于前来赴宴却没有来到的几个江湖世家,有些也被邱家和鸦破天门中所杀,其余那些门派也不会放过这两家。
一件镇魂,足以让半个武林开始动荡。